第五百八十五章 你好,阿妩
徐嬷嬷在一屋子人的期盼中缓步走到苏清欢身前,摸了摸她的肚子,沉着地道:“与当年皇贵妃生夫人的情形,竟然一模一样。”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徐嬷嬷是当初替苏清欢接生之人。
既然当年母女平安,那是不是意味着苏清欢也会化险为夷?
陆弃最为激动,道:“能保母女平安,万无一失吗?”
徐嬷嬷摇了摇头,手已经在苏清欢肚子上轻轻揉动着。
陆弃眼神微暗,没有停顿,亦没有给徐嬷嬷说话的机会,忍痛却又毫不迟疑的道:“保夫人,不惜一切而代价保住夫人。”
徐嬷嬷道:“将军放心,老奴怎么算也是夫人娘家人,定当竭尽全力,力求母女平安。但是这事情,并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来之前,她还害怕苏清欢和陆弃提防她,不许她近身,但是柳轻菡却说,他们见了你就是得了救命稻草,顾忌不了那么多。现在看来,果然说对了。
“你尽力而为,只求夫人万无一失。”陆弃道。
虽然说得果断,想起要舍弃期盼了这么久的阿妩,他的心就像被人生生切下一块,痛不欲生。
然而这世上,他连性命都可以舍弃,却舍弃不了的人,唯有苏清欢而已。
世子看着陆弃目不转睛,精神紧张的模样,嘴唇动了几番,话却还是在嗓子眼里打转,说不出来。
白苏细心聪慧,纵使现在也方寸大乱,还是看出了世子的欲言又止,开口道:“世子,您不是说皇贵妃派了两个人来吗?”
陆弃经她这一提醒,才反应过来,道:“人呢?另一个人呢?”
世子道:“另一个人是丽嫔派来的,说,说是……”
丽嫔就是进宫后圣宠不绝,一路火箭般升至嫔位的李慧君,皇上赐她一个“丽”字,可见对她的容颜有多满意。
“说什么!”陆弃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娘都那样了,还跟我吞吞吐吐的!”
世子就怕他这样不管不顾,哪怕现在面前万丈悬崖,有人跟他说,让他跳下去,苏清欢就能转危为安,他觉得陆弃都不会犹豫的。
可是世子也不敢真的隐瞒,因为他心中也怀着万一的希望,不敢拿苏清欢的性命开玩笑。
“来的是李妙音,传的是丽嫔的话。丽嫔说,在西夏有种说法,杀孽太重,会影响子嗣。她们西夏曾有大将,子嗣不顺,以自己的血祭拜刀下亡灵后,终得血脉……”世子艰难地道,“我觉得,丽嫔的话,不敢不信,但也不敢全信。”
“我出去问问。”陆弃在苏清欢额头上吻了一下,轻声道,“呦呦,我去去就来,不走开,就在这里。”
苏清欢这会儿已经疼得说不出来话了,意识涣散,只觉得有人在拿刀,要把她的身体从中间生生劈开。
钝刀子一下下锯开她的身体,所有痛苦像被放大的慢镜头,一帧一帧,那么清晰,那么缓慢,那么痛不欲生。
陆弃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快步走向门口,看到李妙音,开门见山地道:“快跟我说,怎么办?”
一刻钟后,香案摆好,陆弃撩起袍子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虔诚叩首。
三拜九叩之后,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掷地有声地道:“皇天后土在上,秦放十二岁上战场,杀人无数,更曾做过屠城之事,但自问这一切,俯仰无愧于天地。杀戮只为保家卫国,护万里河山,救天下苍生。若因此而造下杀孽,恳求上天将这一切罪过降于我身,不要祸及妻子。我妻苏氏清欢,悲天悯人,救死扶伤,功德无数,命不该绝。我以我血,将所有罪孽引至我身。”
说罢,他拔出剑来,在手心划开,其上顿时血流如注。
陆弃将血围着身前洒了半圈,再次三拜九叩,而后走到屋里,重新把凝固了的伤口划开,用自己的鲜血在苏清欢的床边画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圆。
他向来不信这些,然而此刻,除了这些,他什么都不能为苏清欢做。
这些事情,苏清欢都是之后从白苏口中听说的,现在她痛苦得直想用脑袋撞墙,谁都顾不上。
生不如死,就是现在的滋味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听着苏清欢越来越惨烈的喊声,心里的希冀一点点湮灭,唯有在看到徐嬷嬷依然从容不迫的模样时,才能升腾起些希望。
“鹤鸣,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苏清欢崩溃了。
下身的疼痛和肚子被按压的疼痛,叠加到一处,凌迟着她的身体,让灵魂疼得都跟着战栗。
陆弃被她握住的手,伤口撕裂,鲜血浸染了两个人的交握处,可两人都浑然不觉。
“呦呦,知道你很疼,我知道。”陆弃道,“再坚持一下,为了我,为了我坚持下去……”
苏清欢疼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不知道第几次又昏厥过去。
温大夫握针的手都开始颤抖了,道:“将军,您先让一下,我给夫人施针。”
夕阳西下,满天红霞铺陈,如火如荼,熊熊燃烧般照亮天际。
秦妩,大将军秦放和鲁国夫人苏清欢的嫡长女,康武帝一生挚爱的纯敏皇后,在这漫天彩霞中呱呱坠地,开启了传奇而激荡的一生。
“母女平安。”
这四个字,是陆弃此生听过的最动听,也最难以忘怀的四个字。
他没有看阿妩,而是低头在苏清欢汗涔涔的额头上留下深深一吻,泪水滴落在她的脸上。
他在她耳边,哽咽着道:“呦呦,谢谢你,谢谢你。”
众人无不感动落泪。
“让我抱抱妹妹。”世子道。
稳婆犹豫了下,还是把小猫一样的阿妩递了过去。
“阿妩,我是哥哥。”出人预料的是,世子抱阿妩的动作十分熟练,他轻轻地和阿妩贴面,内心柔软而喜悦。
他早就默默观察别人怎么抱孩子,还好,第一次上手没有露怯。
阿妩,你好。
阿妩却不太买账,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声音小小的,像只小奶猫一般,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