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虎威犹在
看着俩闺女,完全就是两种打扮,姜姨感慨起来就没完了,对着抗抗说:
“小时候吧,家里穷,新衣裳都得紧着你的身量做。美美就和你争衣裳,说我有偏有向。这生活好了,你让她穿,逼着她穿了,她反倒是不穿了。你说这个美美,这是哪根筋不对了呀?”
这时候,姚远就得出来解释了。
看着美美洗了手回来坐下,姚远就对姜姨说:“妈,她们姐俩职业不一样,穿戴打扮自然就不一样,这也没啥好奇怪的。
三中全会以后,社会上人们的思想解放了,大家都在追求更美,更新,更时尚的生活,这衣裳一年一个样子。
我们又是做时装的,抗抗就得穿的时尚一些,这也算是一种广告。”
广告这个词,姜姨已经理解了。那时候电视里已经有广告了,只不过没有现在制作的这么漂亮,好多还是跟写大字报差不多,弄一张大字纸放在屏幕上,然后配上音就完了。不过,这耽误不了让姜姨知道啥叫广告。
姚远继续说:“妈你想想,抗抗要是穿成美美的样子,人家顾客还愿意买我们的衣裳啊?你自己都穿的乱七八糟,你的衣裳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啊,美美刚才那句话就对了,矿机女工想买流行时装啊,就得先看抗抗穿什么。抗抗穿的是咱们自己品牌的衣裳啊,她们想买和抗抗一样的衣裳,就得去咱们的专卖店里买,咱们不就挣钱了吗?
现在啊,好多顾客都是先跑到我们那里去,看抗抗穿啥衣裳,或者自己相中了啥衣裳,让抗抗穿上看看,觉得满意了,才去专卖店买。
抗抗穿这样子,是为了给咱挣钱呢!满城里,谁不知道抗抗服装公司有个漂亮老板娘啊?我都为抗抗骄傲!
我们卖的都是高档衣裳,顾客也都是这城里有头脸的人物,抗抗也只能天天穿高档衣裳啊。
妈,你看抗抗穿这样好看不,漂亮不?这不就行了?抗抗就得穿的像个贵族才成呢!”
姜姨听了个似懂非懂,但有一件事她明白了,抗抗穿这样是工作需要。
她就问姚远:“那美美呢,就非得穿的跟叫花子一样?”
姚远就笑了说:“妈,美美啥时候是叫花子啦?她这是跟抗抗在一块儿,让抗抗穿了高档衣裳给比的。其实,她身上这衣裳,哪一件都不便宜,都是百货大楼最好的衣裳呢!就是样式老气一些。
抗抗知道疼美美,只要美美相中了衣裳,抗抗都是领着美美买最好的,最贵的,是不是,美美?”
美美就用力点头说:“嗯,我姐对我,比小时候好多了,要啥都舍得给。”
姚远就继续说:“虽然社会上思想越来越先进,可是咱们厂里那些当官的,还都是一帮老家伙啊。
像张代表这样的,要是美美穿成抗抗这样去上班,你想他会高兴啊?
你忘了?我张婶儿穿了个带跟的皮鞋,那跟也就比半跟稍高一点,张代表就不干了,非得逼着张婶儿,把跟用锯给锯一半去!”
说到这个,姜姨就抿嘴笑了说:“你张叔啊,就这点不好。你张婶儿今年才四十来岁,穿个跟高一点的鞋都不行,真是个老封建!”
说到这里,心里却在想,自己在抗抗整天的撺掇下,也烫了头,穿的皮鞋也带跟。这要是抗抗她爸活着,估计也得跟她把头打下来!
这时候,抗抗就接话说:“不止这个。矿机夏天的时候就下了通知,男工不许留超过一寸的长发,女工头发不许过肩,不许穿高跟鞋,裙子不许超过膝盖以上,衬衣不许露内衣。吓的刘夏连皮鞋都不敢穿,改穿球鞋了。估计都是张代表在里面作怪!”
姚远说:“不光张代表,矿机厂部那些领导,就没有四十岁以下的,这肯定是他们集体商量的结果。”
就转过来对姜姨说:“妈你想,面对这么一帮老家伙,美美想着上去,不穿的艰苦朴素一些,能行吗?他们就喜欢这些呀,认为只有像他们一样,不讲究吃穿,才能和广大职工打成一片,才能真心为职工谋利益。
所以啊,美美在矿机当领导,也只能打扮成这个老气样子了。
不过呢,抗抗都为美美设计好了。美美头发不长不短,又没烫头,真要出门需要打扮,比如见个男朋友唔的,咱公司楼下上百件衣裳,美美随便挑着穿,抗抗再帮着美美弄弄头发,把小脸蛋化化妆,还是大美女一个,是不是啊,美美?”
美美就咧嘴,憨厚地笑,然后说:“我相信我姐,打扮化妆,估计全矿机她是状元。不过我可不穿我姐这样的衣裳,太时髦,穿上惹的大家都往这边看,浑身不自在。”
抗抗听见姚远提“男朋友”这三个字,立刻就看她妈。
果然,她妈已经准备张嘴。这个话题提起来,估计这顿饭就吃不好了。
抗抗立刻赶在她妈前面,张嘴对美美说:“对了,刘夏找我好几回了,她在厂部跟那帮老家伙不对付,干的不舒心,想着调到你那里去,给你当办公室主任。想试探你个口风,看能不能要她?其他方面,她都打好招呼了。”
美美说话就带了官腔:“我这里也不是天堂,想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班想干啥就干啥,恐怕我这里比厂部还难混。我不会给任何人留面子。”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说:“不过,刘夏工作能力还是不错,做事不拖沓,这一点我还是蛮欣赏她。你告诉她,只要她能改了自由散漫的毛病,我可以用她。但是,她如果改不了,在我这里犯了,可不会像在厂部一样,批评几句,扣几个工资就完了,我会直接把她调到车间干工人!”
姜姨刚才就想插嘴,这会儿终于逮着机会了,立刻就说:“唉哟,一个大闺女,咋变得这么厉害啊?你这个样子,谁敢要你啊?美美啊,你学点温柔,和你姐一样,说话温和一点,慢一点好不好?”
美美知道她妈想说什么,直接低头吃饭不言语了。
姜姨就又冲抗抗去:“你不说给美美说城里你一个顾客吗?他爸给你马叔当秘书长的那个,叫啥来着?”
抗抗就假装没听见她妈说话,对美美说:“那我就按你说的,和刘夏说了?”
美美点头说:“说吧。她在厂部是副主任,到头了。到我这里是正职,等于提了半级,她肯定愿意。不过你最好提醒她,我说话算话。在我这里,带着职务下去干工人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能约束自己最好,约束不住自己,来了再后悔,可就晚了。”
那个时代,还是干部终身制,能上不能下的。但在生产二部,美美有新规定。
不称职,你可以带着职称去干工人。有能力的工人,也可以在没有职务的情况下当干部,享受干部待遇。
所有干部,在位是干部,不在位,你有职称,厂里按职称给你发工资我管不着。没职称的,下来了也就没有干部待遇了,这也算是一个内部改革。
那时候的干部终身制待遇,类似于现在的机关编制,在编和不在编,性质不一样。
姜姨看着俩闺女自顾自说话不搭理她,是干着急插不上嘴。
要搁在前几年,姜姨早就拍桌子了。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呀。
抗抗在外面,人家称呼她“姜经理”,也是有头有脸,认识好多市里面的人物呢。
美美就更不得了,手底下连职工带干部,领导着两千多人呢,是矿机有名的“姜部长”。
姜姨只是个普通退休工人,小老百姓一个,这身份自然而然就下来了,说话也没底气。
幸好还有个姚大傻。这大傻女婿不错,还跟以前一样,拿她跟亲娘一样尊着,一点架子没有。
娘姨就只好跟姚远说:“上回抗抗说的那个,你马叔那个秘书长的儿子,叫啥来着?抗抗不说要给美美说吗,咋没动静了?”
姚远就对姜姨说:“那个啊,不是抗抗想给美美说,是人家想通过咱,和我马叔拉近关系。这事儿马叔知道了,好像不太高兴,我就没让抗抗办。”
姜姨就问:“那这小伙子你见过没有,长的咋样?”
姚远说:“小伙子长的不错,比美美大一岁。”
姜姨说:“这不挺合适嘛,你马叔为啥不同意,嫌咱家是老百姓?我们美美现在也是干部啊?”
姚远就笑:“妈,我马叔可没啥门第观念。他主要是考虑那边好像目的不好。马叔问我,要是他不是我爸的警卫员出身,和我没关系呢,那边会不会提这个事儿?我一想,马叔肯定是有警觉了,这里边好像有啥事儿挺复杂,咱们还是少掺合吧。”
姜姨脸上就充满了失望,过一会儿叹息一声说:“美美眼看二十七啦,都老闺女啦。她又是这么大的干部,妈实在是找不着能和她配上的人啊!你这当姐夫的,心眼儿这么多,咋就不能把美美给哄的找个主儿嫁了呢?”
姚远只好哄着说:“妈,这事儿怨我。我光考虑着让美美怎么当干部了,这方面操心的少。不过妈你放心,今年再过年,我一定让美美嫁出去,而且得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美美突然就不干了,冲着姚远喊:“姚大傻,我的事儿你少管!我嫁不嫁人,碍你啥事儿了呀?”
这下姜姨就不认什么“姜部长”了,“啪”地一拍桌子喊:“姜美美,你想干啥,造反呢?别看你当什么狗屁干部,把我惹急了,我照样揍你你信不信?给你姐夫道歉,快点!”
美美忘了她妈的虎威犹在了,可怜巴巴地看她妈一眼,老实对姚远说:“对不起,姐夫,我下回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