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种修养
姜海晏沉迷于美食之中，直到夜色渐深，游客渐少，他才念念不舍地和沈河清回酒店了。
当他们走到沈河清的房间门口时，就在门外遇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的钟平伦。
“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姜海晏看着钟平伦站在沈河清的房间门口左顾右盼的样子，不由疑惑地挑了挑眉。
钟平伦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地说：“刚才我用传送符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被一个凡人看到了。”
“被人看到了？现在房间里的那个人？”姜海晏这才想起他们还没把郑奕嘉的存在告诉钟平伦，顿时眨了眨眼睛，“他醒了？没关系，再把他打晕就行了。”
钟平伦嘴角一抽：“打晕？我还以为他是你们的朋友。”
“怎么可能，”姜海晏耸了耸肩，“朋友能随便扔到地上吗？”
钟平伦：“……有道理。”
“不过他似乎把我当成了鬼魂，”钟平伦摸了摸鼻子，又补充了一句，“然后我就跑了出来，既然他不是你们的朋友，那就算了。”
“他没跑出来吧？”姜海晏倒不担心郑奕嘉会因此发现修真界的存在，毕竟一般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往这方面联想，顶多以为闹鬼罢了，“万一他跑了，还挺难办的。”
钟平伦摇了摇头：“没有，房间里好像一直没什么动静。”
姜海晏和沈河清对视了一眼，沈河清便了然地掏出房卡来开了门。
而此时房间里，郑奕嘉依然倒在地上，而穆水藤则蹲在郑奕嘉面前，一脸不知所措。
不过比起之前的样子，此时的郑奕嘉不仅双眼紧闭，而且脸色苍白，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似的，而穆水藤则一脸呆呆的，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见到姜海晏和沈河清回来了，穆水藤抓了抓后脑勺，一脸紧张不安地解释了起来：“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姜海晏用脚尖踢了踢郑奕嘉的屁股，然后他抬头问穆水藤：“刚才发生什么了？”
穆水藤抓着后脑勺，呆呆地说：“刚才我用原形在浴室里泡澡……他忽然跑了进来……然后大叫着怪物跑了出去……”
说到这里，穆水藤的表情不由有点失落。
他一直把郑奕嘉当成朋友，哪怕被郑奕嘉杀死了一回，他也依然对郑奕嘉讨厌不起来，当然他也从来没讨厌过什么人……不过被朋友认为是怪物，他还是有点伤心，即便是曾经的朋友。
“……我真的那么可怕吗？”他一脸茫然地问姜海晏。
姜海晏摸着下巴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顿时理解了。
他一开始见到穆水藤的原形都有点震惊，毕竟水母虽然常见，但巨型水母可不常见，g市是个临海城市，不少g市人经常会在海滩上看到被海浪冲上来的水母，他们已经对水母见怪不怪了，但要是冲上一只像穆水藤的原形那么大的水母，肯定会引起巨大的慌乱的。
不管什么动物，一旦变得比人们认知中的大许多倍，都会引起人们的恐惧心理，从而沦落为人们口中的“怪物”。
不过姜海晏还是拍了拍穆水藤的肩膀，安慰了一句：“其实还是有点可爱的……至少看上去很好吃。”
穆水藤的表情还是有点失落，不过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看吓到他了，就变回了人形……然后出去找他……但他看到人形的我后……就当场吓晕过去了……”
他一脸茫然：“我的人形也很可怕吗？”
姜海晏：“……”
他已经能想象出刚才那个场景了，可怜郑奕嘉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摆脱了“怪物”，结果一回头就看到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算心脏再怎么坚强，也妥妥地会被吓晕过去……当然，郑奕嘉完全不值得他的同情，毕竟这家伙完全是自作自受，做贼心虚。
“其实……”姜海晏顿了顿，他盯着穆水藤的脸看了一会儿，却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可夸的地方，因为不管怎么看，穆水藤都只是一个长相普通的普通人而已，就连夸无可夸强行夸的“可爱”都轮不上，“他只是做贼心虚而已，不用管他。”
穆水藤低下头，一脸失落。
“对了，”姜海晏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们今天找到这家伙的时候，他在一个酒吧里，身边也没有行李，你的证件和行李也不知道在哪里，看来只能等他下次醒过来的时候问他了。”
穆水藤呆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河清忽然开了口：“之前你还和郑奕嘉在一起的时候，你有看到他和什么可疑的家伙碰过面吗？”
“可疑的家伙？”穆水藤眨了眨眼睛，他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
姜海晏摸了摸下巴，沈河清说的可疑的家伙当然是指那个缠上了郑奕嘉的魔修，那个魔修显然早就和郑奕嘉有所接触，不过穆水藤就算再没有脑子，也是一个有一定道行的妖修，如果有魔修在四周窥伺，他不可能毫无察觉……这种情况下，要么就是那个魔修的修为高深莫测，要么就是那个魔修身上有什么藏匿气息的法宝。
沈河清微微皱眉，又问道：“那他和你待在一起的那几天，有经常出去吗？”
穆水藤想了想，有些迟疑地说：“他前几天好像每天都要去听音乐会，不过他本来就是弹钢琴的……”
“音乐会？”姜海晏摸了摸下巴，“谁的音乐会？”
穆水藤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也不认识，我不怎么听音乐。”
姜海晏和沈河清对视了一眼，才转过头来拍了拍穆水藤的肩膀：“我们知道了，这几天你恐怕要先在这个房间里待着了，还有一个魔修在窥伺着你。”
“还有一个魔修？怎么回事？”一旁的钟平伦听到，顿时瞪大了眼睛。
姜海晏耸了耸肩，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地叙述了一遍，末了他总结道：“那两个魔修应该是一伙的，他们的目标应该是穆水藤。他们分头行动，一个暗中迷惑郑奕嘉的心智，让郑奕嘉对穆水藤下手从而削弱穆水藤，穆水藤对郑奕嘉毫无防备，所以被郑奕嘉得手了，而另外一个魔修本来应该是打算趁着穆水藤处于虚弱状态对穆水藤下手，重伤穆水藤抢走穆水藤的妖丹，但却被我们阴差阳错地打乱了计划，现在另外一个魔修发现同伴失手了，大概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找上门来。”毕竟魔修一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这……有点奇怪啊，”钟平伦一边听，一边下意思地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魔修一向自恃强大独来独往，现在两个魔修居然开始联手了，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沈河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淡淡道：“也许他们之中出现了一个头头。”
“别说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钟平伦顿时愁眉苦脸起来，“一个魔修本来就够可怕了，要是所有魔修团结起来，我们这些修真者还玩个毛线，直接回老家种红薯算了。”
说着说着，钟平伦便忧心忡忡起来，这么多年来，魔修虽然一直是他们修真界的威胁，但一直成不了什么气候，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些魔修虽然每一个都很强大，但力量却一直零零散散，凝聚不起来，不管一个魔修再怎么闹腾作妖，他们修真界大可以玩人海战术车轮战，大家一起上，累也累死你。
魔修大多自恃强大心高气傲，自然谁也不服谁，不甘居于人下，但要是出现了一个拥有压倒性绝对实力的强大魔修，在那些桀骜不驯的魔修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把所有人打得心服口服，要成为这个头头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
一千多年前，魔修之中就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强大的魔头，那实在是修真界几千年难遇的一次大劫。那个魔头拥有凌驾于所有魔修之上的绝对实力，把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甚至让当年修真界第一门派的昆仑宗灭了门，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整个修真界玩弄于手掌之中，魔道为此大盛，正道就此式微。
若不是那个魔头忽然在某一天神秘失踪了，现在的修真界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一副光景。
想到这里，钟平伦忍不住又是一阵唏嘘，如果现在魔修之中又出了一个魔头，恐怕又是一场生灵涂炭的劫难。
“别想那么多，也许只是偶然罢了，”钟平伦如此安慰沈河清，也以此安慰自己，“魔修也有交友需求的嘛，也许他们只是交个朋友而已？”不过他也知道这些安慰实在苍白，自从修真界联盟成立以来，魔修们就沉寂了许多，但最近这些年来，魔修们突然又活跃了起来，这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什么。
沈河清垂下眼帘，没再说什么，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重。
就连一直不在状况的穆水藤也被这气氛吓到，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
“好了好了，”姜海晏忽然笑嘻嘻地开口了，“就算那群魔修有了头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就算他们全部加起来肯定也没修真界人多，我们玩人海战术分分钟搞定他们。”
钟平伦叹了一口气：“你是不知道那些群龙无首的魔修一旦有了头头会有多可怕，他们本来就够我们修真界头疼了，一旦出了一个魔头，到时候……唉……”
一千年前钟平伦也曾经亲眼见过那个祸乱天下的魔头，虽然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刚刚踏上修真之途的小修士，但那个魔头的可怕模样却深深地根植于他的脑海之中，令他终生难以忘却。
那一年，修真界七大门派联手围剿那个魔头与其党羽，但在成千上万修士的联手之下，那个魔头竟活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后一路杀到了发起这次围剿的昆仑宗山门前……他当时身为昆仑宗的外门弟子，只能远远地站在最后方，当时遥遥一眼，那魔头玄衣如墨，踏着尸山血海而来的一幕却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一夜之后，曾经的修真界第一门派昆仑宗就灭了门，从此在修真界中销声匿迹。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姜海晏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
“如果你知道，你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态度了，”钟平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很久以前魔修之中就曾经出过一个魔头，那个魔头差点就灭了整个修真界，你说可不可怕？”
姜海晏眨了眨眼睛：“差点灭了整个修真界？有这么厉害？”
钟平伦摇了摇头苦笑：“我又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那个时候可谓是修真界的全盛时期，不少凡人都想方设法要将自己的子女送入仙门之中，皇族纷纷将各大门派高阶修士奉为座上宾，尊崇仙门，就连一国国师都是修士，无人不信道，人人慕长生，当时的修真界第一人是昆仑宗的掌门，但后来就连昆仑宗的掌门都死在了那个魔头手上，如今的修真界江河日下，日渐式微，若真的再出一个混世魔头，恐怕……”
他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下去。
姜海晏摸了摸下巴，一脸若有所思：“那魔头这么厉害啊。”
钟平伦沉重地点了点头，他沉吟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不过这么多年来，魔修之中一直没再出过什么大魔头，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了。”
“放心吧，”姜海晏拍了拍钟平伦的肩膀，安慰道，“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个子高的呢，即便真的出了个大魔头，也轮不到你操心。”
钟平伦顿时就气得吹胡子瞪眼了：“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姜海晏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看了沈河清一眼，“好了好了，现在很晚了，我明天还有比赛，今天就先回去睡觉了，你们记得看好这个家伙。”说完之后，他又用脚尖踹了郑奕嘉一脚。
“放心吧，”沈河清淡淡道，“只要设个结界，哪怕他再醒过来，也踏不出这个房间半步。”
“结界？”钟平伦立刻反应过来，“你们该不会还要老夫这个老人家劳心费力吧？”
姜海晏拍了拍钟平伦的肩膀：“一切交给你了！”
所有在饕餮面前倚老卖老的家伙都是个笑话！
“老夫刚刚才替你们跑了一趟腿，你们居然还敢这么理所当然地使唤老夫？”钟平伦再次气得吹胡子瞪眼。
不等姜海晏和沈河清开口，一直不敢吭声的穆水藤终于怯怯地开口了：“那让我……看着他吧……”
姜海晏挑了挑眉：“你？你不是除了死不掉什么也不会吗？”
穆水藤的脸顿时红了，他挠了挠脸，呆呆地说：“变回原形之后，看着一个凡人还是很简单的。”毕竟他除了命多血多之外，触手也很多。
姜海晏想了想，点了点头，他拍了拍穆水藤的肩膀，一脸郑重地说：“那这个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穆水藤红着脸点了点头：“那我努、努力一下！”
一旁的钟平伦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也就穆水藤这种纯洁的傻孩子才会这么好骗。
交代完重要任务之后，姜海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河清抿了抿唇：“我送你回去吧。”
姜海晏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心想他家宠物果然喜欢黏着他啊！
两个人离开了沈河清的房间之后，便朝着姜海晏的房间慢慢地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沈河清忽然淡淡地开口了：“刚才钟平伦提到了那个曾经的魔头，那个时候你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你见过那个魔头？”
姜海晏脚步一顿，几秒之后，他笑了笑：“我活了那么久，就算见过一个一千年前的魔头，也不奇怪吧？”
“一千年前……”沈河清沉吟了片刻，他虽然成精不久，但也算熟知修真界发展历史，一千年前，正是修真界由盛转衰之始，先是那个魔头横空出世，将整个修真界搅得翻天覆地，就连凡人之世间也受到牵连，神州萧条，生灵涂炭。
后来，当时的修真界七大门派在昆仑宗的发起下联手围剿魔头和其党羽，但最后惨遭反杀，昆仑宗一夜灭门，其余六大门派也元气大伤，好几个门派都不得不封闭山门，命令门下弟子不许下山，从此闭门不出，不再问世了。
再后来，几乎整个修真界都开始封山不出，不再在人间行走了，几十年过去，凡人之中渐渐不再流传问道寻仙的传说，虽然没多久之后，那个魔头就忽然神秘失踪了，但元气大伤的修真界却也不再问世了，如今一千年过去，凡人早就进入了科学时代，抛弃了曾经的封建迷信。
一千年沧海桑田，一千年世事变幻。
沈河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一千年前那个魔头忽然神秘失踪，该不会和你有关系吧？”
姜海晏眨了眨眼睛：“你猜？”
“难道真的和你有关系？”沈河清微微皱眉。
就算姜海晏点头称是，他也不奇怪，毕竟姜海晏这货虽然看着好吃懒做，但他却对这货的真实身份清楚得很……虽然经常会被这货柔柔弱弱的模样欺骗，但他可不会忘记这个家伙的真实身份，这家伙可是传说中的四大凶兽之一中的饕餮。
姜海晏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笑了笑：“你猜，你猜到我就告诉你。”
这显然是一句搪塞之语，代表了他不想说，换了平时，沈河清肯定会贴心地不再追问。
但此时此刻，沈河清却垂下眼帘，真的猜了起来：“我猜，的确和你有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钟平伦提起了那个魔头，他就一直觉得有些耿耿于怀……
姜海晏笑了笑，没说什么。
沈河清抿了抿唇，他始终对那个魔头耿耿于怀，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总觉得心下十分不舒服，这种感觉……是连姜海晏提起曾经的主人时他也不曾有过的。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种感觉隐隐约约，若隐若现。
沈河清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千年前……
一千年前！
他记得一千年前，凡世之间也曾经发生过一次战乱，那一次战乱之后，一个有史以来最为兴盛的凡人的王朝开始由盛转衰，从此盛世沦为乱世，王朝倾覆，天下大乱。
“当时正是乱世，天下大乱，他把受了重伤的我捡了回去，那时我没有名字，他就给我取了我现在的名字……”
沈河清想起了之前姜海晏说过的这句话。
难道姜海晏遇到他的主人之时，正好是一千年前的那一场乱世吗？
“再后来啊……”
“后来他就魂飞魄散了。”
姜海晏当时这么对他说。
沈河清垂下眼帘，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开了口，他用微沉沙哑的声音问：“一千年前……是你遇到你之前的主人的时候吗？”
姜海晏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沈河清会忽然这么问，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
“没错。”
“一千年前，你和你曾经的主人游遍天下，”沈河清声音有些涩然，“……然后就碰巧遇到了那个魔头？”
不等姜海晏回答，他又继续往下说：“那之后，那个魔头就神秘失踪了，而你曾经的主人则……魂飞魄散了。”
沈河清说完之后，他抬起眼来，深深地看着姜海晏：“你曾经的主人之所以魂飞魄散，就是因为那个魔头？”
姜海晏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猜得到。”
沈河清垂下眼帘：“果然如此……”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姜海晏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我和他之所以会遇到那个魔头，不是偶然更不是碰巧，我们是专门找上门的，当然不是我正义感爆棚想要替天行道，而是我的主人心怀天下，悲悯苍生，后来你就知道了，那家伙魂飞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