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种修养
姜海晏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他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直到闻到厨房里传来了饭菜的香味，他才默默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踩着十字拖来到了客厅。
他家里的客厅和厨房只有一扇门的距离，他现在客厅中央，看着厨房里沈河清系着围裙忙碌的身影，也许是因为刚刚才醒过来，意识还有些不清醒，不由恍惚了一下。
很久很久以前，他似乎也曾经站在某一个地方，不远不近地看着一个人忙忙碌碌做菜的背影，那个时候他每次闻到空气里诱人的香味，总会忍不住悄悄潜进厨房里偷吃，但每次他都会被那个人发现，然后得到那个人一句不轻不重的温柔斥责……
“醒了？”
就在姜海晏神思恍惚之际，一个平淡却又温和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打破了他的沉思，将他从遥远的回忆中拉扯到了现实之中。
姜海晏回过神来，抬起头朝着沈河清露出了一个懒洋洋的微笑：“被饿醒了，我的肚子好饿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可怜兮兮地摸了摸他的肚子。
“你的肚子什么时候饱过？”沈河清轻笑，他早就知道姜海晏这家伙的德行了，这家伙的肚子大概永远也填不饱吧？不过也对，传说中的凶兽饕餮不就是如此贪婪暴食的家伙吗？根据那个传说，饕餮甚至饿到把自己吃掉了，以前他还觉得这个传说不太靠谱，到底有多饿才能自己吃自己呢，而现在遇到这家伙之后，他开始觉得这家伙饿到极致的时候也许真的很有可能会吧自己吃掉。
……为了预防这种悲剧，看来他不得不肩负起投喂姜海晏时时刻刻填饱这个家伙的肚子的重任。
就算是为了保护修真界的物种多样性，他也要好好地肩负起这样的责任来。
沈河清一脸淡定地想着。
姜海晏眨了眨眼睛：“如果有一天我吃饱了，那一定是世界末日要来了，就算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我也要好好地肩负起这样的责任来。”
“……饭菜差不多好了，洗洗手准备吃晚饭吧。”沈河清淡淡一笑。
“既会做饭，还长得帅，有宠如此，夫复何求啊！”看着一桌子丰盛的大餐，姜海晏不由发出了如此感慨。
沈河清一边端上了最后一盘菜，一边淡定地补充了一句：“……还会暖床。”
“咳咳！这个就不用了，”姜海晏眨了眨眼睛，“我自己的窝就已经够暖和了。”
沈河清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姜海晏却被沈河清的那声轻笑笑得浑身不自在，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看菜已经上齐了，便掏出了手机：“之前我答应过粉丝赢了冠军之后就要开直播来着，今天天时地利人和时机正好……咳咳，你要和我一起吗？”
对于姜海晏来说，和沈河清一起直播当然没什么坏处，虽然经过超级无敌大胃王比赛之后，他的粉丝比之以前翻了好几倍，但他在网络上的影响力还远远不如沈河清，粉丝也远没有沈河清多，如果能和沈河清一起直播，能吸引到的观众自然比他一个人多得多。
沈河清的粉丝很多，但他的直播永远只有他一个人，几乎从来没有请过其他嘉宾，在别人看来，他的形象甚至有些高冷了，所以当初他说如果姜海晏赢得了超级无敌大胃王冠军他就请姜海晏来当节目嘉宾的时候，在他的粉丝之中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在他的粉丝们看来，姜海晏不过区区一个靠脸上位的网红罢了，凭什么得到他们家男神的青睐？
当然，自从沈河清公开表示他和姜海晏的关系不错之后，他们对姜海晏的观感就改善了不少，看在自家男神的面子上，他们对姜海晏的好感度虽然没提升多少，但讨厌姜海晏的人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毕竟是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爱屋及乌，有些原本讨厌姜海晏的人因为沈河清的缘故对姜海晏黑转路人了，也有人对姜海晏黑转粉了，两个人甚至还有了cp粉。
沈河清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淡淡笑道：“一起吧。”
姜海晏也没有想太多，掏出手机之后，先是发了一条他要直播的微博，然后便打开了直播间，现在他好歹也是百万粉丝的大v了，那条微博一发出去，顿时就有成千上万的人涌进了直播间，一个个都在嗷嗷叫着喊“男神！你终于直播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等到你，还好没放弃！”。
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弹幕，姜海晏不由有些汗颜，他明明不久之前才开过直播，怎么这些粉丝弄得跟他几百年没开过直播似的，有这么夸张吗？不过看到那些弹幕，他还是挺开心的，他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朝着镜头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自从他赢得超级无敌大胃王的冠军之后，他的粉丝每天都在增加，不过除了粉丝之外，当然也有很多路人慕名而来围观，他们或许并不喜欢也不支持姜海晏，只是奔着姜海晏打败了祝澜禾的冠军之名而来的，他打了个招呼之后，弹幕区里自然也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弹幕，不过被他淡定地无视了。
短短几秒之内，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已经破万了，而且还在不断地以夸张的速度上涨着，姜海晏看时间差不多了，再等下去菜就要凉了，便开口说道：“之前说过，赢了超级无敌大胃王的冠军之后一定会开一次直播，所以我现在就如约来开直播了，毕竟我可是说到做到一言九鼎的男人，之前我就说过我一定会赢，所以你们看，我赢了。”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立刻就引发了一阵弹幕区小□□，各种五颜六色的弹幕就刷了起来——
“男神帅呆了！说赢就赢！说拿冠军就一定拿冠军！”
“我们男神就是这么叼，就算是不败魔王也打败给你看！”
“就算是神也杀给你看！”
……
看着那些夸得天花乱坠的弹幕，饶是厚脸皮如姜海晏，也忍不住老脸一红，他摆了摆手：“没那么夸张啦！我只是比祝澜禾稍微厉害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不少隐藏在弹幕大军后的黑黑们就忍不住跳出来了——
“不过只是走了狗屎运赢了祝澜禾一次而已，下次你敢保证你还能赢？”
“呵呵！只比祝澜禾厉害一点点？你连他的一点点都比不上！”
“不过是个新人而已，居然敢这么狂？”
……
那些弹幕当然很快就被姜海晏的粉丝喷回去了，姜海晏挑了挑眉，托着下巴，淡定地说了一句：“你们的键盘吃了吗？该裸奔的裸了吗？”
那些四下蹦跶的黑黑们很快就消音了，也不知道是灰溜溜地退出了直播间，还是继续隐藏在弹幕大军里，准备下次再跳出来黑姜海晏一波。
不过姜海晏完全不在意这些四处乱跳的小跳瘙们，他没再继续纠缠下去，而是转向了身后：“对了，这次的直播，我邀请了一位嘉宾来和我一起直播，你们猜猜嘉宾是谁？”
姜海晏这句话还没说话，弹幕区立刻齐刷刷地刷起了沈河清的名字，看着那些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字体一起刷出了沈河清的名字，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情有些微妙：“你们怎么就这么聪明呢？难道你们都会未卜先知吗？”
弹幕区立刻闪过了许多粉红色的弹幕——
“我为什么忽然变成粉红色了？”
“自动变粉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官方发糖？”
“我不管！只要同框了就是秀恩爱！”
“咳咳，”姜海晏摸着鼻子，有心想要解释一下，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们只是朋友而已，真的。”
“当然当然！我们都相信你们只是朋♂友而已！”
“关系特别深♂入的朋♂友！”
“一被子的好朋♂友！”
姜海晏眨了眨眼睛，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沈河清出镜了，他淡淡地看了镜头一眼，他眉眼清冷，他不说话只淡淡地看着人的时候，便带着股冷冷的意味，原本在嗷嗷叫着刷cp的弹幕君们立刻就消停了。
沈河清语气平淡地朝着镜头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在姜海晏旁边坐了下来。
姜海晏见气氛有点冷，便想活跃一下气氛：“喂喂，你打个招呼而已，有必要这么性冷淡吗？”
沈河清挑了挑眉，不喜欢那些人刷cp的人明明是姜海晏，现在反倒怪他太冷淡了，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只是淡淡地提醒姜海晏：“再不吃，菜要凉了。”
“对哦！”姜海晏被那些cp粉一闹，差点忘了他这次开直播的目的是直播吃饭，他朝着镜头吐了吐舌头，准备进入主题了。
“对了，刚才忘了说，这次我直播要吃的菜都是旁边这位沈大厨做的哦！”姜海晏拿起筷子吃了一块红烧肉之后，才想起还没介绍厨子，连忙补了一句介绍，“这位沈大厨不仅厨艺一流，而且人帅胸大身材好，如果有妹子对他感兴趣，可以悄悄给他发私信哦。”
姜海晏话音刚落，弹幕区立刻闪过了许多蠢蠢欲动的弹幕——
“嗷嗷嗷嗷！吃货男神我好喜欢你，可以求一下沈男神手机号吗！”
“可以帮忙问问我家男神喜欢什么类型的妹子吗！”
“等等，人帅身材好也就算了，胸大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亲眼见过吗？”
……
沈河清再次淡淡地看了镜头一眼，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立刻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弹幕消停了，姜海晏却似乎没注意到沈河清的冷淡，一边鼓着腮帮子吃着红烧肉，一边挑着问题回答：“沈河清的手机号？不不不，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妹子？下次帮你问问……我怎么知道他胸大？当然是亲眼见过啦！”
姜海晏自顾自地说了半天，直到注意到气氛好像有点冷，他才默默地转过头去，对上了沈河清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也吃啊！”
姜海晏眨了眨眼睛，默默地夹了一个虾仁，正想往沈河清碗里夹，沈河清却抓住了姜海晏的手腕，低下头去，直接用姜海晏的筷子吃了那个虾仁。
不用看，姜海晏就知道现在的弹幕区肯定炸开了，他默默地收回筷子，用余光瞥了一眼弹幕，果然满屏都是粉红色的弹幕——
“嗷嗷嗷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间接kiss！太有爱了！”
“满屏幕都是恋爱的酸臭味！单身狗哭着吃下这盘狗粮！”
“今天的狗粮太多了！有点吃撑了！不过跪求更多！”
……
姜海晏默默扭过头去，他简直没眼看了。
直播结束之后，沈河清便去洗碗，姜海晏默默地刷了一下微博，然后他发现他的微博粉丝果然又涨了不少，而且大部分新增的粉丝似乎都是他和沈河清的cp粉……
他默默地点进了其中一个cp粉的微博里，然后他看着那个cp粉微博里转发的各种他和沈河清的段子、图片、同人文，视频，音频……最后他默默地关掉了微博。
姜海晏关掉微博没多久之后，他就接到了秦年笑的电话。
见是秦年笑，他便漫不经心地接了起来，结果秦年笑那边一开口便是：“卧槽，我刚刚刷微博，看到好多人都在说你和沈河清是一对，怎么？你和沈河清终于公开出柜了？恭喜恭喜，什么时候摆喜酒啊？”
姜海晏：“……”
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沉痛地问：“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呢？”
“滚滚滚，你才瞎了……你和沈河清真的出柜了？这么高调？”
“没有，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姜海晏淡定地说。
“你骗骗那些年少无知的小姑娘也就算了，还想骗我！我早就看出你们不对劲了，老实交代吧，你们肯定是一对吧！”
姜海晏叹了一口气：“真的不是，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你就接着装吧，之前还各种在我面前秀恩爱，怎么现在还含蓄起来了？”秦年笑鄙视姜海晏。
姜海晏认真地说：“我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我用我的节操发誓。”
“你的节操才值几个钱？”秦年笑语气不屑。
“真的，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姜海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永远也不会有别的可能。”
“你开心就好，”秦年笑还是不信，毕竟之前姜海晏和沈河清的互动一看就不对劲，虽然不知道姜海晏为什么要极力否认，不过他还是顺着姜海晏的意思敷衍了一下，“嗯嗯，你们只是朋友而已。”
“真的只是朋友，”姜海晏强调了一下，“朋友而已。”
“好吧，我相信你们只是朋友而已……我打给你主要是为了提醒你这个周末是郑佑乾的订婚宴，到时候记得打扮得郑重一点，不要太随便了……”
秦年笑嘱咐了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
姜海晏放下手机，一抬头便看到沈河清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注意到姜海晏的视线，沈河清垂下眼帘，掩住了眼底的情绪以及眸光流转。
姜海晏反倒尴尬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子：“咳咳，你洗完碗了啊，真快啊。”
“为什么？”
沈河清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问道。
姜海晏眨了眨眼睛装傻：“什么为什么？”
“永远也不会有别的可能，为什么？”
沈河清抿了抿唇，继续问道。
“我们本来就没有可能啊，”姜海晏挠了挠脸，“我们一个是饕餮，一个是仓鼠，物种不同怎么谈恋爱？”
沈河清淡淡道：“这根本不是问题。”修真界里多少妖修伴侣根本不是同一个种族的，姜海晏说的这根本不是问题。
姜海晏努力想了想：“……性别不同怎么谈恋爱？”
沈河清微微皱眉：“这也不是问题。”修真界多少同性妖修伴侣，除了没有后代之外，这也根本不是问题。
姜海晏使劲想了一下，却听到沈河清忽然开口道：“难道你在担心，我们的寿命差距太大？”
他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河清垂下眼帘，又继续往下说：“的确……我知道饕餮拥有极其漫长的寿命，你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以后也还会活很多很多年，而我哪怕成了精，寿命恐怕也只有短短二三百年罢了。”
“我的一生于你而言，也许相当短暂，甚至只是转瞬即逝……”
“当然不是，”姜海晏打断了沈河清的话，他笑着哼了一声，“你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才没有那么肤浅呢！”
“那你在担心什么？”沈河清微微皱眉。
“我没担心什么，只是……没考虑过这种问题而已，”姜海晏勾了勾唇角笑了一下，“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了。”
“之前没考虑过，那从现在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怎么样？”沈河清看着姜海晏的眼睛，一字一顿问。
姜海晏垂下眼帘：“我比较想看到你能找一只母仓鼠，然后生一窝白白嫩嫩的小仓鼠，可以让我揉捏把玩。”
沈河清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姜海晏低着头笑了笑：“当然是真的。”
“没有什么母仓鼠。”
沈河清顿了顿，淡淡道：“……我等你慢慢考虑。”
说完之后，他不等姜海晏回答，便转身回到了厨房。
姜海晏看着沈河清的背影，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洗完澡之后，姜海晏一边想着刚才沈河清的神情，一边心不在焉地刷着微博，刷着刷着微博，他便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他又做了一个梦。
不过这次的梦比之前那几场梦都要更遥远，他居然梦到了一千多年前，他还没遇到那个人之前。
那个时候，他还被封印在狮族禁地，他被封印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天天饿着肚子……
直到忽然有一天，一个魔修闯入了封印着他的狮族禁地。
当他看到从外面透入的阳光时，他还以为他终于能够重新见到阳光，终于能够逃离这个地方，终于能够吃到东西了……
他好饿，他真的好饿，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然而下一刻，等待他的不是阳光而自由，更不是他期待已久的美食，而是当胸穿过的一只手。
那只手硬生生地将他体内的妖丹剜了出来，哪怕是皮厚肉糙的凶兽，也承受不了这种妖丹被生生剜出的痛苦，他十分痛苦，拼命挣扎，但被囚禁封印了那么多年，他早已虚弱不堪，浑身乏力，最后他使出了全身解数，拼死挣扎，也只勉强挽救下了半颗妖丹而已。
他带着剩下半颗妖丹，拖着虚弱的身体，终于逃离了那个封印了他不知道多少年的牢笼。
重新站在阳光之下，他如释重负，但是失去了半颗妖丹却让他浑身剧痛。
那种剧烈的疼痛让他毕生难忘，甚至比活生生地剥皮抽筋还要痛，比从身上剜下几块肉来还要痛，比他挨了那么多年的饿还要痛，就连灵魂似乎都要痛到离体而出了，这让他差点无法承受，生生痛死过去。
直到遍体鳞伤的他，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地遇到了那个白衣修士，那种剧痛才在对方日复一日的精心调理下渐渐平息下去了，他失去半颗妖丹的胸口终于不会再痛了，除了偶尔内视丹田的时候，他才会想起他已经失去了半颗妖丹的事实。
但现在，他的胸口似乎又隐隐地痛了起来……
姜海晏忽然从睡梦之中睁开了眼睛，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伸手去摸胸口，然而那里却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他摸了一会儿，才垂下眼帘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又忘了……
他的丹田里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因为他早就没有妖丹了。
就连原本剩下的那半颗妖丹也早就没有了。
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空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