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噩梦的开始

靖安侯府租用了村中最好的几座房子，从明州城紧急调来的侍女在一两个时辰内，就将几座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将名贵的床榻搬进，被褥铺好。

一同运来的还有名贵的食材与材料，由侯府的大厨负责整治，在这个小山村，做出了上好的席面。

司马萍年纪轻轻，喜欢热闹，也喜欢可口的美食，一同下来的还有白雪道长，道长坚持要亲自下来，再感谢一下孙朗。

隐元村在入夜之后，迎来了久违的热闹，大家席地而坐，品尝着府中大厨的手艺，只有怪医没来，大家都以为是这位世外高人不喜热闹，脾气古怪，但真正的缘由，只有孙朗知道……此时游侠的心绪依然难以平静，他一个人走出院子，缓步而行，月光洒在小路上，草丛中传来了蟋蟀的鸣叫，一派平静寂然。

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赵小姐快步跟了出来:“孙郎，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游侠回头一笑:“不……很好吃，是我自己的心情乱了。”

赵飞凰提着裙子走了过来，月光下，孙朗的表情变得平静而悠远，隐隐透着一丝哀伤，他几乎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呢……赵小姐心中一动，不知如何开口，就听到孙朗说道:“来吧，陪我走走。”

村庄沿河而建，两人顺着这条河流，缓步而行，孙朗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其实，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我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独生苗，阖府上下，里里外外，都把我当成了掌心里的宝……但少年不知愁滋味，总是热血而冲动，不愿意活在脂粉堆里，想要像逝去的父兄那样，纵马疆场，建功立业，即使马革裹尸，也不枉在世上走一遭……”

“但作为家中独苗，所有人的心头肉，谁肯让我上战场？这少年人作起死来，简直了不得啊……求了无数次不得应允之后，居然离家出走，仗着武功不错，竟然一路抵达天元战场，而且误打误撞，居然被选中，参加一个极为机密的计划……”

“等到回过神来，我意识到了，我被卷进了一个很了不得的大事之中，与我一起的，有很多来自天南地北的同龄人，他们出身不同，但都天赋卓绝，与我比起来，只高不低，我们经过了各种残酷的训练，忍受着各种非人的痛苦，有人选择退出，有人选择放弃，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们。”

“有很多人死了，死了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最后，我通过了所有的考核与试炼，成为了唯一的胜利者，他们将我带到了一间房子，房间的中央，竖着一把平平无奇的剑，他们用奇异而饱含期待的语调，让我上前，将这柄剑握在手中，他们说，这把剑，是我的了，是最好的奖品，足以令世上每一个武者为之疯狂。”

“我握住了它，然后，庞大到无法抵御的恐怖力量顺着剑柄，冲入我的手心，撕裂着我的经脉，摧残着我的身体，灼烧着我的灵魂……”

“那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我还以为我要死了，但我终究是活了下来，得到了那柄剑的认可。长久的训练和牺牲都有了回报，我拿着这把属于我的剑，走上了天元战场，那柄剑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教给我天下无双的神功剑术，教给我十荡十决的战阵武学，教给我运筹幄的韬略兵法，它就像是我最好的良师益友……”

“日子一天一天地变好，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报，我在战场上纵横捭阖，冲阵先登，千军辟易，我的军功越积越多，我的军衔越来越高，我还在战场上结交了很多很多过命的弟兄，人们都说，我是帝国最耀眼的新星，必然将官居超品，为上柱国，甚至列土封疆，亦不足奇。”

“我还与家里重新取得了联系，奶奶她们还不敢相信，近年来名声鹊起的少年英雄就是我，她在信中嘱托我，称赞我，说列祖列宗，都以我为荣，每一次寄来的信上，都有很多的泪痕，我每天在帐中读这些信，恨不得战争明日就结束，能够让我回家，在奶奶膝下承欢，再尽孝道……”

“在红线谱上，我也非常幸运，奶奶已经在忙着帮我张罗媳妇的人选，她说，我有一名姓林的姑表妹，生得倾国倾城，武学天分却相当惊人，自小到大，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尤其善使一柄丈八蛇矛，听了我的事情之后，也吵着要北上投军……”

“还有我的一位姨姐，姓薛，性格温婉，容貌娴雅，博学多才，也弓马娴熟，犹以弓箭为能，百步穿杨，不过等闲……”

“奶奶的意思，是要我在这两位姐妹之中，选一个作为将来的妻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方的家长，自然是千肯万肯的……我与林妹妹在军中相遇，薛姐姐也专程北上替我递过家信，小住了一阵，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只是相互之间，不太对付……”

“林妹妹生得太美，平素上阵，只好带着豹头重盔，戴着面具，否则就没有威仪，还容易让将士分心……于是薛姐姐就嘲笑她，说干脆取个绰号叫豹子头好了。林妹妹也反唇相讥，说薛姐姐平时看起来温柔大方，但上阵弯弓杀人的时候，比恶鬼还要可怕三分，干脆叫薛人鬼吧……然后她们就开始打架。”

“她们都对我很好，我也不知道该选哪一个，不过战事吃紧，天魔步步紧逼，也没有时间想这些儿女情长，不过经过数十年鏖战，胜利的曙光已经近在眼前……”

“付出了无数的鲜血和牺牲，我们终于赢了，我活着赢得了这场战争，朝廷赐予了锦衣玉食，无上荣耀，我衣锦还乡，那一天城中万人空巷，我紧紧地抱住了奶奶，家人都在抹眼泪，她只是不住地拍着我的背，连连说着‘好，好，回来就好’……林妹妹和薛姐姐就站在我的身后，她们笑得很好看。”

“然后就是幸福的结局了吧，谁都没有死去，我作为府中最后的男丁，为家族光耀了门楣，建立了功业，娶回了佳人……”

孙朗说到这里，停住了脚步，望着远方黑暗中起伏的山峦，淡淡道:“然后，我就醒过来了，当梦境消失，留下来的，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我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子弟，我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不会武功，远离战争，就算这个世界的人被域外天魔都杀光了，也不会跟我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缓缓道，“那一天，我从睡梦中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周围遍布着长明灯，以及一些我看不明白的奇异的篆刻和图阵，而我的身边，倒着一个七窍流血而死、一脸惊恐绝望、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人，手中还握着一把剑。”

“然后屋中走进几个人，用孤注一掷的疯狂眼神和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我，让我拿起那把剑。”

“然后，噩梦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