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第三百五十四章你永远都不会提防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第三百五十四章 你永远都不会提防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这几天,胡守信将老婆和女儿送回了娘家,家里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回去睡觉也没多大意思,所以直接歇在了忠义楼。
第二天一大早,老胡刚刚揉着惺忪的睡眼醒来,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穿好鞋子,打开门一看,就看到秦惠一脸惭愧羞赧地站在门前,深深作揖:“兄长,小弟量浅,昨晚喝醉了之后胡言乱语,得罪了兄长,实在是……汗颜无地,汗颜无地!”
胡守信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拍着秦惠的肩膀:“你我兄弟,别把在朝时的那一套搬过来。你能跟我说心里话,是看得起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没想到这两年,朝廷局势复杂至此啊,我虽然时常与当年故友保持书信联络,但这些形势,但从书信交流,却很难体会明白啊……”
秦惠只是口称惭愧,似乎很为昨晚酒后失言的事情感到抱歉,直到胡守信作势要发怒,他才就此作罢。
两人携手下楼,用了早餐,昨晚在忠义楼歇息的钦差卫队也陆续醒来,过来拜见了大人,也一并吃饭,在席间,秦惠突然出言道:“小弟遭逢劫难,幸亏兄长庇护,如今堂堂明州城中,兵多将广,高手如云,一个小小妖怪,谅它也不敢撒野。小弟身负皇命,不敢拖延,今天就去靖安侯府下旨调查,您看如何?”
胡守信闻言,擦了擦嘴:“明州是帝国北疆,战时是防御天魔的前线,战后也要负责监视烈火之国的强邻,所以明州将军戚贤弟的府衙并不在这明州城中,而是在更北面的洪阳,这趟差事,天元一系的力,你能借到的有限。不过你身负皇命在身,又是文官世家,要不要去见见刺史,打个招呼,得些方便?”
秦惠笑道:“我有兄长一力应承,还要找什么别的方便?”
胡守信也跟着笑起来,似乎昨晚宿醉后的一番恳谈,切实地拉近了两个男人之间的距离。
笑了一阵,秦惠正色道:“不说玩笑话……此事朝廷不欲大张旗鼓,甚至连事前传旨,都没有惊动明州府衙。毕竟靖安侯府也算是忠烈之家,靖安侯府的赵小姐名列巾帼谱,也算是女中豪杰,此事如果闹大,影响着实不小,所以在找到切实的证据之前,不能弄出太大动静……”
胡守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点头道:“这样啊……也好,贤弟如果着急,用完饭后,我陪贤弟走上一遭,去探探那靖安侯府。”
胡大棒子没想到的是,一直在暗中注意着他的秦惠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喜色。
秦惠心中冷笑,面上却拱手道:“那就多谢兄长了,小弟在这明州人生地不熟,还要多多仰仗您啊。”
胡守信摆了摆手:“你我兄弟,用不着多谢,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客气,朝里真是琐事多啊……”
早饭在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下结束,经过一晚上的休整,饱经磨难的钦差卫队重整旗鼓,抖擞精神,准备开始明州城的公款吃喝之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向着靖安侯府的方向开进,胡守信随行,路上,他随口问道:“兄弟打算从何查起?这事是要办成什么样?”
来了……秦惠心中冷笑一声,然后低声道:“兄长不是外人,我也不隐瞒,魔器的事情,毕竟是个死线,朝廷法度在此,就算是忠烈之后,也不能胡来。如果小弟查明确有其事,那少不得禀告朝廷,再由陛下与诸公决断,应该如何处置,如果靖安侯府全然无辜,那小弟这里有一道封赏圣旨在此,加封厚奖,以作安抚……”
胡守信眉头微皱,但还是连连点头:“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秦惠不动声色道:“此事还要仰仗哥哥……小弟身在帝都,对这靖安侯府毫无了解,只知道是忠烈之后,家门全靠赵大小姐一介女流之辈撑着,竟然也能经营得有声有色,不让我等须眉,只是不知为何,竟然与魔器扯上了关系。兄长,您是明州人,又是执掌一州游侠事务的人,以您对赵小姐的了解,她能做出这种事吗?”
老胡刹那间就想起了昨天在这靖安侯府里吃的闷亏。
——这赵小姐之前的性子和脾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她遇到孙朗之后,整个人就朝着乖僻狡诈的方向大步踏去了,其睁眼说瞎话、蹬鼻子上脸、撒谎全然不打腹稿的本领,已经直追孙朗当年了……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万万不能说,所以只好摸了摸脑袋,干笑道:“赵小姐在明州城里的口碑很是不错,大家都知道,她一人撑起整个侯府不易,应该是个了不起的姑娘吧。至于其他的,我倒不算太了解,一切还是等贤弟自行探查决断吧,别因为愚兄的话影响到你的判断。”
——从你刚刚的神情与举止来看,你与那赵飞凰肯定熟识,还有脸说什么不太了解,演戏也演得像一点吧,装,接着装啊。
秦惠心中冷笑不迭,脸上笑容却越发热情,赞道:“兄长是磊落人,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胡守信只得点头,心中却有些犯愁。
秦贤弟奉朝廷之命而来,他刚正不阿,光明磊落,一定要将这事查得水落石出,真相确实是赵小姐私藏魔器,但赵小姐不是此事主谋,顺藤摸瓜的话,会牵扯出更大更危险的大鱼,以他这性子,非得刨根究底,令真相大白天下不可。
但如果真让他将这事起出来,朝野震荡自不必说,恐怕连他自己,都要受到数不清的攻讦甚至谋害……唉,还以为来了个能够商量事的人,没想到……
况且,孙朗还在虎视眈眈,这次去靖安侯府,这小王八蛋还不知道安排了什么歹毒计谋呢,他可不是什么讲律法讲道理的人,秦贤弟如果执意要动赵小姐,说不定真会被他随手摘了脑袋去,钦差一死,这事情就真的会闹到一发不可收拾了……
老胡心中思绪复杂,最终叹了口气。
唉,希望孙朗与赵小姐早有准备,能把秦贤弟应付过去,能让此事风平浪静地过去。
否则只能由我与秦贤弟摊牌,向他讲明真相了,唉,也不知道以他的性子,会不会听我的就此罢手……
秦惠一直在冷眼旁观,注意到了胡守信犹豫复杂的神情,心中冷笑更甚——不要急,不要急,慢慢露出你的狐狸尾巴……
一行人来到靖安侯府,门房看到昨天大怒而去的胡守信领了一帮人过来,还以为他带了游侠们来砸场子,心中吃了一惊,就要跑到里面报讯,但等到身为钦差掌旗使的万元忠上前表明身份之后,这位门房的表情就从吃惊变成了惊恐,望着胡守信的眼神中,愤怒带着不解。
——就算昨天侯府得罪了你,你至于回去就找朝廷告状,今天还把钦差带过去评理?
但消息传进侯府,赵大小姐与诸位管家则面色微变,面面相觑,脸上的不安、忧虑与惊惧不一而足。
他们知道,这钦差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就算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事到临头的这一刻,也会感到不安吧。
几位管家齐刷刷地看向赵小姐,而赵飞凰却将目光看向了另一边,那里的人才是她的倚仗,她信心的来源,她不至于惊慌失措的根本原因。
孙朗抬了抬眼:“胡大棒子也跟着过来了?”
一名外府管家恭敬道:“是,门房看清楚了,陪着钦差大人过来的,正是胡会首。”
孙朗哼了一声:“这白痴多半是被秦惠哄瞒欺骗,吃得死死的,被卖了也帮忙数钱……哼,多半是秦油条半真半假地说上一些所谓的心里话,然后大哭一场,把自己弄得狼狈一些,这货就心软信了十成,娘的,真特么好哄……”
他说话没说到点子上,徐青鸾急道:“也就是说,胡会首已经……那我们怎么办?”
孙朗自信一笑:“怕什么,胡大棒子脑袋不好使,就算投了敌,也没有什么卵用。再者……”
他拍了拍桌子:“你们啊,要记住一句话,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这靖安侯府,一向是安分守己,遵纪守法,从不欺压良民,也不巧取豪夺,是帝国主义的优秀地主和良心豪门,所谓魔器的事情,更是子虚乌有,纯属小人陷害……你们只需要坚信这一点,心中自然有一股凛然正气,外邪不侵,诸邪不近,别说是一个小小钦差,就算是皇帝亲审此案,无辜就是无辜,没干就是没干!毕竟国家法度在此,况且靖安侯府满门忠烈,精忠报国,上不愧黎民百姓,中不愧君王社稷,下不愧列祖列宗,这天日昭昭,乾坤朗朗,朝廷还能冤枉忠良不成?对不对啊!”
这话说得非常有煽动性,而且还立足实际,激起了管家们心中作为靖安侯府成员的荣誉感和自豪感,令他们觉得心中胆气大生,心态大定。再者,这些人级别不够,之前又被赵小姐的心灵力量进行过诱导和暗示,自然是坚信侯府全然无辜,闻言抖擞精神,齐齐称是,望向孙朗的眼神中,充满了善意和肯定——这话说得真有水准,果然是大小姐选中的夫婿啊!
但这些外府管事不知情,作为从犯的徐青鸾却对这事的真相明明白白,她不禁露出了微妙的神情,因为她发现孙朗说话的时候,眉宇间正气凛然,仪态可谓是堂堂正正,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全然在胡说八道……这家伙,不会把他自己也骗过去了吧?
心中还有一点良知、性格也偏向淳朴正直的徐管家对这种微妙的展开表示不能接受,毕竟,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侯府确实收集过魔器,也险些为魔器所累,我们心中有鬼,如何无愧于心?我也是,大小姐也是……
这样想着,徐青鸾将担忧的目光看向了赵小姐。
赵小姐眼中神采奕奕,望着孙朗的目光,充满了倾慕与爱意,女孩儿挥舞着小拳头,眼中洋溢着感动和振奋,大声道:“孙朗,我知道了!我们靖安侯府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就算有小人诬告谗言,也终究无法扭曲事实!相信这朗朗乾坤不会坐视忠良赴难,相信朝廷一定会给侯府一个公允的判决!”
“……”大小姐啊!你怎么也信了!
徐青鸾风中凌乱间,赵小姐似乎已经找到了直面钦差的勇气,她握紧了拳头,给自己鼓了鼓劲,深吸了一口气:“好了,出去迎接吧!”
孙朗笑了笑:“平常心,自由发挥,不要怕,不要露怯,这事稳了!”
赵小姐可怜巴巴地看了过去:“孙朗不陪我一起去吗?”
孙朗失笑道:“我要是出去,被秦油条看到,怕是他得当场吓得昏死过去,这案子也不用查了。这一仗,我要躲在暗处,我不现身,就等于掌握了主动权,足以令胡大棒子提心吊胆,投鼠忌器……况且,我要是现身,给钦差大人安排好的大戏,又怎么开锣呢?”
徐青鸾想到了昨晚孙朗说出来的作战计划,眼中浮现出了不忍和怜悯之色,她之前为了赵大小姐确实做了不少违心之事,但这样过分的事情也太……
唉……毕竟大小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她打定主意,深深地看了一眼孙朗,跟着依依不舍的赵小姐离开厅堂,在诸位管事的簇拥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花厅方向走去,准备去迎接钦差。
孙朗望着几人离去的身影,眼神变得幽然,低低道:“秦惠啊秦惠,几年前我认定你心术不正,可那时候我蠢,凡事都要讲个证据,没有证据,就算你再碍眼,我也不会随便动你。也算你聪明,察觉到我对你的防备与敌意,所以时时夹着尾巴做人,以至于我一直没有抓住你的小尾巴……”
他笑了笑,走出了房门:“可是,这一次呢?这一次,你总不会去提防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吧……让我来看看,你究竟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