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第三百六十一章明州影后赵飞凰
第三百六十一章 明州影后赵飞凰
夜风刺骨,断壁残垣间,凝重可怕的气氛压在了侯府众人的心间。
秦惠披头散发,疾言厉色,白日里温文尔雅的面孔变得歇斯底里,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恼羞成怒。
而靖安侯府赶来救人的管事与仆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们虽然没有什么见识,但眼前就是被轰塌了的别院,钦差卫队的大人们全都被挂在了树上,甚至钦差大人自己刚刚也被挂上了旗杆——他们就是再傻,也明白钦差大人在侯府出事的后果。
所以在场的众人尽数吓得魂飞天外,人都是从众的生物,此时皇权的大势往下一压,钦差的怒火沸腾翻滚,他们全都吓得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求饶。
只有胡守信站在原地,身体冰冷,眼神怪异,似乎是第一次认识了眼前这位昔年的袍泽。
秦惠还在继续他的表演,怒吼道:“你们的大小姐呢!你们的徐管家呢!是不是已经畏罪潜逃了?她想害我秦某人,但我秦某人身负陛下重托,自有皇恩保佑,命大,死不了!我既然死不了,那今天靖安侯府不给我一个说法,日后自有朝廷管你们要一个说法!”
那管事颤巍巍道:“可大小姐她……大小姐她还在卧床休息中啊……”
秦惠咆哮道:“你觉得本官现在的状态很好吗?你的意思是什么?是让本官在遇到身份不明的妖怪袭击之后,再在这侯府换个地方继续睡觉?”
管事只好连连磕头,哭喊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但是,但是……”
秦惠还想再骂,但胡守信沉默地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秦贤弟!”
钦差大人回头,火光照耀中,两人四目相对,秦惠看到了胡守信眼中的不满与疑惑,而胡守信看到的却是秦惠眼中一闪而逝的哀求。
虽然无言,但胡守信却注意到了秦惠想表达什么,那无助的绝望,那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疯狂——要是让那赵大小姐知道,今晚袭击侯府、惊吓钦差的妖魔,其实是钦差大人自己惹上的,以那赵飞凰的精明强干,怎么会不抓住此事大做文章?与其陷入被动,不如将计就计,全力一搏!
哥哥!小弟这身家性命、官场前程,就在这一搏了啊!
胡守信表情剧变,又用了几分力:“兄弟!”
秦惠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鸷,突然右肩一震,这一下已经用了十分力道,胡守信猝不及防,手臂直接被弹开,紧接着,不给老胡留下任何机会,秦惠暴喝道:“兄长不必多言!小弟身为钦差,代表的乃是陛下天威,今夜在此遇袭,丢的是皇家的脸面,怎么能就此揭过!”
胡守信被震开两步,胸前血气翻滚,一时之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糊涂啊,兄弟!袭击你的妖怪,明明就是赵飞凰那一边的,你要给她扣帽子,不怕她反手一击吗!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孙朗漠然的眼神,和之前所说过的话。
“一起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一旦动手,孙某向来不会给人留什么后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是最后的警告。”
刹那间,他似乎明白孙朗的计划是什么了,一时之间,冷汗从背后渗出,孙朗的冷笑在脑海中浮现,这一切也许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步都没有算错,一步都没有料错,依靠对秦惠的了解,让他自己一步步走近葬送自己的致命陷阱,这分明就是无法抵挡的阳谋。
计划从他离开明州,扮作妖怪袭击钦差座舰,就已经开始了吧……
偏偏自己却无法提醒,无法警示,因为有些话,说出来,秦惠就会死……
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孙朗……
胡守信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出阻止此事的有效办法,毕竟他是武将而非军师,斗智不是他的强项。
而他的对手,也没有打算给他留下什么思考计划的时间。
远处人声嘈杂,隐隐约约传来了呼喊,胡守信是耳聪目明的弓箭手,听清楚了之后,黯然一叹。
赵飞凰来了……孙朗要收网了。
秦贤弟……这次,你真是做错了……
钦差遇袭,大发雷霆,扬言要禀告陛下,欺君大罪的恐怖后果让侯府众人恐惧无比,乱了方寸,他们无助,他们害怕,他们盼望着主心骨的到来。
大小姐赵飞凰,这位侯府实际上的主使者在这些年已经用越发成熟的手腕与本事令所有人心服口服,所以当赵小姐身披一袭狐白裘、在徐管家的搀扶下缓缓走来的时候,慌乱无措的人们像是看到了希望,带着哭腔喊道:“大小姐!您可算来了!”
赵飞凰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似乎还没从白天的怒火攻心中恢复过来,她被徐管家搀扶着,也许是因为夜风寒冷,那娇艳的脸蛋上浮现了两朵酡红,虽然身体柔弱,容貌姣好,但她的眼神却无比锐利,在跪着的人的身上扫了一圈,沉声道:“起来!侯府的人,从不无故下跪!”
“无故下跪?”秦惠怒极反笑,上前一步,大喝道,“赵飞凰,你可知罪!”
赵小姐轻轻推开身边的徐青鸾,望着钦差大人,淡然道:“哦?不知道小女子何罪之有?”
秦惠愤怒地指向了破碎的院落与小心翼翼被救下来的钦差卫队们,厉声道:“秦某奉陛下之命,前来明州靖安侯府,调查魔器传闻,没想到,当夜就受到妖魔袭击,险些丧命,钦差卫队狼狈不堪,皇命令旗遭受折辱,皇家颜面何在?”
赵飞凰平静道:“侯府向来风平浪静,从未有过妖魔闹事,为何钦差大人今晚一来,就发生了这种事情?一定是有人故意搅闹。但无论如何,大人既然在侯府遇袭,那靖安侯府也脱不了干系,此事是侯府护卫不当,小女子自会向朝廷上书,自请处罚,请钦差大人暂息雷霆之怒,毕竟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不愿意看到的。”
她想了想,温和道:“如今看来,一定有不怀好意的敌对势力盯上了侯府,想要凭借此事栽赃陷害,嫁祸侯府。小女子思来想去,我们侯府是良善之家,虽有护卫,但也不过是些看家护院之辈,只会一点粗浅功夫,恐怕保护不了大人的安危。所以小女子斗胆,请钦差大人移步州府,前往官办驿站行台下榻,白天前来查案,如何?至于今天诸位大人受到的惊吓,侯府会备些程仪相送,聊表歉意……”
——这女人这三言两语,就将侯府的责任撇了个干干净净,只肯认保护不力的责任,还将事情推给了子虚乌有的黑手,顺便还将本官往外挤兑,想要凭借此事,让钦我搬到行台,远远避开……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时候,胡守信突然上前几步,沉声道:“钦差大人,我看赵小姐所言,正是在理。今晚侯府有保护不力的失职,但您也看到了,那妖怪之强,实在不是靖安侯府能够对付的。为了您和诸位的安全,您还是先搬到明州驿站下榻,至于侯府保护不力的罪责,待此事结束,一并禀告朝廷,请诸公决断吧。”
秦惠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已经是无比的阴冷和失望。
你,果然跟她是一伙儿的吗……
虽然以钦差大人的脑洞,很难将运河上大发神经的“阿埃姆安格瑞”与靖安侯府联系在一起,毕竟他也决计不肯相信,靖安侯府能招揽到如此可怕的妖怪,不过……
他转过头去,不理胡守信,望着赵大小姐,冷冷一笑:“让我离开侯府?赵小姐,这就是你的目的和阴谋吗?”
赵飞凰表情一边,冷声道:“钦差大人何意?不妨明示。”
秦惠眼神凌厉地望着她,缓缓道:“从今天到了靖安侯府,事情就没有一件顺心的,大小姐你看似恭恭敬敬,实则处处下绊,阻挠本官,刁难卫队,你白天在厅堂之上借题发挥,对本官步步紧逼,想要迫使本官妥协让步,下午卫队查案,你家中刁奴个个撒泼卖乖,拒不配合,这其中没有你的指使,本官也是不信!今晚,妖风滚滚,魔影迭现,更有丧心病狂之邪徒,对本官与诸位同僚悍然出手,几乎要了我们性命!”
他声色俱厉,对着赵小姐喝道:“我看今晚这妖怪,也是大小姐你找来的吧!”
赵飞凰表情平静,沉声道:“一派胡言……钦差大人不要血口喷人,你说侯府勾结妖怪,可有凭证?”
秦惠傲然道:“虽不明,莫须有!”
赵小姐冷笑一声:“莫须有这三个字,何以服天下?”
秦惠闻言,脸上突然浮现出无比的恶意:“秦某能力有限,恨不能抓到这个妖怪,拷打逼问出它受何人主使,不过秦某既为办案钦差,自然要将一切线索经过如实禀告朝廷,今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连带一切可疑之处,秦某自然会如实禀告朝廷,靖安侯府是否可疑,是否无辜,那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赵飞凰身子一颤,她聪颖明慧,刹那间就想到了此事的关窍,冷然道:“无耻!”
钦差受皇帝信赖差遣,手握直禀直谏之权,他的意见,甚至会对皇帝的决策产生影响,靖安侯府之事到底如何,那还不是要看他一张嘴是怎么说的?只要将某些事情稍微添油加醋一番,着重强调一二,自然会引导皇帝的看法和心意……这事对于文官来说,不要太简单!
秦惠仰天打了个哈哈:“赵小姐你如果行的正,坐得直,不耍这些小聪明,秦某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怪你自己!今天秦某奉劝你一句,要么突施辣手,当断则断,将秦某一干人全都杀死在这侯府之中,悉数灭口,以绝后患,事后向朝廷请罪,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那个妖怪,一了百了!”
“如若不然……”他笑了笑,“那就坦白从宽,将魔器的事情,前因后果,悉数道来!你不要装病,也不要再故意昏厥,本官能忍,我朝的国法不能忍!你再敢如此拖延,小心我禀明陛下,换来一道临机决断之圣旨,你若装病,御医来治你!你若不能行走,有人架着你上堂!还有你们这些刁奴恶仆,以为装疯卖傻,就能应付得了问话?到时候三木重刑之下,看你们能嘴硬到几时!”
此时此刻,扬眉吐气!
秦惠睥睨当场,感觉皇权加身,威严广大,看着赵小姐愤怒中带着一丝惶然的强作镇定的脸,看着其他侯府中人恐惧敬畏的脸,一时之间,他感到无比的畅快,这就是权力的滋味!何等美妙!以至于让他几乎都淡忘了刚刚所受到的奇耻大辱。
就算是坏事,也能变成好事!如今先夺回主动权,迫使赵飞凰低头,然后分化利诱,瓦解她府中人心,寻找证据证词,顺便联系明州府城,那个妖怪,不能再留!还有胡守信……哼,多管齐下,将这些事情一并解决!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名管事,表情震惊,来到赵小姐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赵飞凰猛然睁大了眼睛,然后一张俏脸上浮现出了震惊、恍然、不信与鄙夷的神情,望向了钦差大人,眼神渐渐变得玩味起来。
钦差大人觉得有些不妙,哼了一声:“赵小姐,还有什么要说的?”
赵飞凰笑了起来,笑容中充满了讥讽:“好一张伶牙俐齿,好一个钦差大臣。不愧是官字两口,上说上有理,下说下有理。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小女子还真不相信,秦大人能够睁眼说出这样的瞎话,礼义廉耻信,您可真是修炼到家了!”
秦惠皱眉道:“你又有什么阴谋?”
“阴谋?”赵飞凰怒极反笑,“那妖怪是靖安侯府招来的?明明是钦差大人您在运河上招惹过来的!竟然将这黑锅扣在侯府头上,栽赃构陷,我……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