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第三百六十六章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靖安侯府,秦赵胡三人,泾渭分明地划作了三大阵营。
守序善良的胡守信,怀着一颗想让大家都获得幸福的心,一心想将魔器之事了结,顺便保护秦贤弟免遭孙朗的魔爪。
守序邪恶的秦惠,怀有不可告人的阴暗目的,一心想要搞个大新闻,从而完成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的夙愿。
混乱邪恶的赵飞凰,受孙朗唆使,要怼秦惠,怼钦差卫队,顺便也怼胡守信,总之就是要淦他娘的车翻一切,并在此过程中顺便解决靖安侯府的隐患。
三人各怀心思,各自有想要隐瞒的事情,也各自提防着,彼此之间全是套路,没有一丝丝的真诚,在这种氛围下进行的对话与会晤,自然也假到不能再假。
秦惠对之前的对话留上了心,将“赵小姐的意中人”这个关键的线索记在心中——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一定是个关键人物,一定要暗中留意。
然后他露出了诚恳的神色,缓缓道:“赵小姐,关于您的事情,我兄长昨夜已经与我细说了。但您也一定明白,秦某这次是奉皇命而来,是给陛下办差事的。君命难违,圣意莫测,想要将这事处理妥贴,还需要赵小姐多多配合,我们一起想个章程出来。”
赵小姐面带笑容,满口答应:“既然秦大人是自己人,那小女子一定会全力配合钦差大人洗刷侯府清白的!”
清白个屁……
秦惠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然后笑道:“好说,好说,既然如此,那下官就斗胆卖弄一二,说一下自己对于这事的一点小小见解了。”
他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如今庙堂之上,有一种传闻,说靖安侯府私藏魔器……”
赵飞凰点了点头,正色道:“这显然是无端的中伤和令人发指的污蔑!”
秦惠望着赵大小姐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面孔,眼角又悄然抽了抽——这女人要是入朝为官,恐怕三十年相位可期啊……
他无奈地点头:“是是是,那确实是无端的中伤和令人发指的污蔑,所以陛下派遣我来查明真相,给靖安侯府一个公道。而关于此事,侯府给予的说法,则是那一天有穷凶极恶的歹徒持械入府,试图掳掠财物,结果造成侯府大乱,酿成一场风波,是吗?”
赵飞凰闻言,脸色一白,泪花浮现,似乎又想到了当日那可怕的场景,香肩微微抖动两下,眼看着又要重复一遍昨天的精彩表演。
秦惠双手乱摆:“停一下,停一下,赵小姐,你别这样,下官已经信了,下官已经无比相信了!”
赵飞凰用袖子遮着脸,凄然道:“秦大人刚来此地,怎知道小女子的冤屈与无助……”
钦差大人害怕赵小姐再来一场哭戏,于是语速激昂、慷慨陈词道:“靖安侯府满门忠烈,一门男儿战死,只靠老弱妇孺强撑门楣,赵小姐这些年勉力支撑,已经是心力交瘁,但却将侯府上下打点得井井有条。侯府名声在外,从不招惹事端,是明州的大善之家,但怎奈何人心险恶,竟然有穷凶极恶的狂徒欺侯府无人,公然入府劫掠,此等行为,堪称丧心病狂,其恶罄竹难书,歹徒何其之恶,侯府又何其之辜,全赖平日行善积德,忠仆一心为主,奋起反击,格杀歹徒于当场,保护了侯府不遭歹人劫掠,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有居心不良者散播谣言,要置侯府于死地,竟然诬告其私藏魔器以酿祸,用心之险恶,简直天理不容!”
这话说得条分缕析又一气呵成,简直堪称完美的一本道,以至于胡守信长大了嘴巴,徐青鸾睁大了眼睛,连赵飞凰都愣了片刻,然后一脸钦佩道:“总结得如此之好,话讲得如此之妙,秦大人,您在朝中,也一定是个收钱办事的好官吧……”
秦大人先是一怔,然后勃然——怎么说话呢你!
还有,我特么不就是照着你的说法总结出来了结论吗?能洗地洗得如此干净、甚至把自己洗成了受害者,你比我可怕的多啊!
秦惠在心中腹诽不已,这边赵飞凰似乎精神大振,行礼道:“既然有正直清廉的秦大人为我们侯府主持公道,并且这么快就查明了真相,那小女子就放心了。秦大人,请您回去写奏折吧,您事务繁忙,日理万机,小女子就不打扰您了……”
嘿!嘿!嘿!往哪儿跑呢你!
秦惠愣了一下,苦笑道:“留步,留步,赵小姐,事情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有道是圣明无过于天子,陛下既然留心此事,嘱咐钦差去办,那一定有所留心。再者,此事已经在朝堂之上引起议论,想要让诸位大臣们信以为真,可不是区区一封奏折就能搞定的……”
赵小姐脸上露出了迷茫之色,然后沉思了片刻,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指了指秦惠,然后一脸“是我糊涂了”的赧然表情,笑了起来。
嗯,你明白就好,你明白就好……秦惠看着美丽的少女露出笑颜,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飞凰笑吟吟地伸出了小手,神秘兮兮地捻了捻,低声道:“秦大人,您就直说吧,要几个数?”
什么数……干!
秦惠猛然醒悟过来——喂!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熟练啊!你到底行贿过多少次啊!
他心中古怪之极,摇头道:“不是钱的事儿,不是钱的事儿。钱只是用来打通关节,托人说情,令一些能够左右皇帝意愿的朝堂大臣开口帮衬,仅此而已,不过如山的铁证却是最重要的,而人脉方面,赵小姐您出身于天元英雄之家,满门英烈,又是女子之身,无形之中就多了很多天然的盟友和同情者,再加上胡兄是天元大将,故友遍布天下,人脉这方面,倒是不用担心,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更加详实的证据啊……”
钦差大人一脸诚恳,仿佛真在为赵小姐考虑一样,循循善诱道:“一份陈情的奏折,哪怕写得花团锦簇,催人泪下,那也只是空泛之言,陛下是不吃这一套的。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各方面的证明与证据,例如当日事发之时,在场之人的证言,明州府衙与六扇门对此事的记录卷宗,还有参与者的名单,每一个人问询的实录,乃至物证与人证,这些缺一不可,越详细越好,最好是由赵小姐您详细地与我说说,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赵小姐捂住了小嘴,为难道,“这岂不是说,我要编出一个逻辑严谨、毫无漏洞、甚至真实存在的故事?”
……刚刚我没听错吧!你直接说了“编”字吧!你直接若无其事地说出来了吧!
秦惠在心中大声吐槽,但还是要捏着鼻子,忍住掀桌的冲动,继续配合道:“是啊,赵小姐,这就是此事的难点,我们要构建出一个经得起推敲的严谨故事,并将所有可能发生疏漏的地方全都补足,这就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想要瞒住朝廷诸公,将这一关过去,这是必须要做的,而且要做到完美,不留隐忧。所以,下官斗胆请赵小姐回想一下,当日发生的实情,到底有没有什么致命的破绽需要堵住……”
赵小姐咬住了手指,眼睛向上看,一副娇憨思索的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女孩儿的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几次欲言又止,甚至能从眼中看到一些动摇。
秦惠心中大喊有门,刚想趁热打铁,就在此时,内堂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听到这脚步声,徐青鸾紧张的神色立刻得以舒缓。
赵飞凰那为难的模样一扫而空,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秦惠的眼睛——钦差大人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一道厉芒一闪而逝。
看来这侯府的水,有点深啊……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阵椅子摩擦地面的动静,眼角余光一扫,只见胡守信直接长身而起,身体紧绷,脸色微变。
秦惠心中又是一凛,故作奇怪道:“兄长,怎么了?”
胡守信勉强一笑:“兄……兄弟啊,一会儿如果……”
嗯?
秦惠还没有来得及细问,就听到那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来者闪出了屏风。
——是一位娇俏可爱的小丫鬟。
这小姑娘先是怯生生地望了一眼胡守信和秦惠,然后小碎步跑到了赵飞凰身旁,先是施礼,然后拿出一张小纸条,递给了自家大小姐。
赵小姐打开一看,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灿烂起来,她连连点头,然后捏了捏丫鬟的小手,笑道:“我知道啦,你去李管事那里领些糕点糖果吃吧!”
秦惠一直试图看看那张关键的纸条上写了什么,然而并不能看到,他正在凝神思索,余光又看到胡守信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低声嘟囔道:“……王八蛋。”
钦差大人心下越发奇怪,径直问道:“哥哥刚才怎么了?”
胡守信神色古怪,摆了摆手:“没什么……”
孙朗这王八蛋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竟然让一个小姑娘走路的动静变得这么像……
——啊,也对,他本来就有这样的本事啊……
老胡正在独自唏嘘,却听到赵飞凰站起身来,对着两人施礼,抿嘴一笑:“秦大人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小女子今天回去思索一番,安排一下,统一一下口径与说辞,排除一下破绽,弥补一下漏洞,来日再请秦大人前来指教……”
秦惠眉毛微扬,神色变得玩味起来,笑道:“侯府背后,莫非有高人指点?”
赵飞凰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高人肯定不算是高人,但说不定是个长人呢……”
常人?
哼,常人能让你赵小姐眉开眼笑?常人能让你赵小姐无所不从?
秦惠心中冷然,表面却拱手笑道:“那么,秦某明日再上门来叨扰吧……赵小姐,秦某并非是君子,所以离开之前,还是要斗胆说几句小人之心。”
他神色渐渐转冷,平静道:“昨天秦某一时失察,心神激荡,犯下大错,折在了赵小姐手中,本想着今天就上奏请罪,辞官还乡,并在奏折之中备说靖安侯府可疑之处,不想让赵小姐赢得这么踏实。不过幸好,我兄胡守信担着血海般的干系,将此事坦然相告,既然事关帝姬与国祚,那确实应该小心为上,所以秦某可以暂且将秘密藏在心中,与赵小姐商量一个好的对策,将此事暂且应付过去。”
“我知道赵小姐还不信我,说实话,我也不信赵小姐,我们之所以能彼此合作,是看在胡家哥哥的金面上,我信胡兄,胡兄信你,那么我也信你,也请赵小姐不要辜负这份信任,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秦惠拱手行礼,“我兄至诚,希望赵小姐也能以诚待之,否则,秦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这几句话说得很轻,但三人都能听出这话语中的份量。
胡守信目光闪烁,感动道:“兄弟……”
赵小姐笑了笑,颔首道:“小女子知道了,秦大人与胡将军袍泽情深,真是令人羡慕呢……”
徐管家去开门,然后将两人引了出去,送一行人离开,赵飞凰望着两人走远,伸了个懒腰,坐回子上,笑道:“如果不是孙郎事先言明,连我也差点被骗过去呢,这位秦大人的表现、演技乃至一切行为,都合理得天衣无缝,让人瞧不出半点差池……”
孙朗从屏风后闪出,笑道:“不论他有什么目的,我们的饵料已经撒好了,他自以为自己的演技天衣无缝,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最后揭晓真相的时候,就会更有意思些,所以,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赵飞凰神色一动,转头望着孙朗,笑道:“那孙郎希望秦惠咬钩,还是不咬钩呢?”
孙朗微微一怔,然后伸了个懒腰,摆了摆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我的世界,已经很小很小了,所以保护起来,还是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