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没事
角虎这种妖兽,是会蜕角的。
在成年之前。
幼年所长成的角完全蜕下,在此基础上生出新的角,是 一个角虎即将成年的标志。
因为一生只有一次,而且意义重大,所以蜕下来的这只 幼角,会被角虎郑重地珍藏,当成一件极有纪念意义的物 件。
正如谢唯手中这柄短刀,就是她所收到的最好的成年礼物。
当时她蜕角成功之后,这只角就被平日里关系最好的一 位先生讨要去了,当时也没说要拿去干什么,但谢唯天性淳 朴善良,又自幼举目无亲,早已经将谷中的先生们当成了自 己的亲人,既然是亲人讨要这只蜕下来的角,那给了就是 了,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然后,她就收到这辈子所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谷中的老师和伙伴们都参与了这个礼物的制作,每一个 人都拿出了一点东西,由谷中擅长制器的老师精心打磨出 来,像是刀鞘的蒙皮和妆点短刀的饰品,都来自于平日好友 的馈赠,大家用亲情和友情熔铸成了这一把刀,实在是让她 倍感温暖的礼物。
就连这次偷偷摸摸地离家出走,她也将这柄刀带在身上,以聊解思念,获得鼓励。
所以,这柄刀,是属于她的,诞生在她家园的,有着特 殊来历的,独一无二的礼物,可以说,除了她自己与谷中的 亲友,并没有谁知道这柄刀的来历和材质。
毕竟它诞生了不到一个月,白羽威根本没有见到它、了 解它的机会。
但是这个疯癫的老者,却一口喊破了它的来历,并且声 称他见过这个,见过角虎的角。
这只能说明,白羽威一定在这之前见过类似的东西,见 过其他的角虎蜕下来的角,甚至深入了解过,也就是说,他 跟他所认识的那个角虎,肯定有所交情,否则不会知道其中 的故事和来历,不会知道角虎会蜕角的特性……更别说,能 够一眼喊破这把刀的来路。
也就是说,他在以前,一定认识另外的角虎……
老师说,爹和娘都是在天元之战时战死的……而这位白 老先生,是天元名将……所以说……
她忍住了眼泪,连声问道:“你认识角虎吗?你认识其 他角虎吗?是不是姓谢?名字叫什么?”
白羽威瞪着一双眼睛,愣愣地望着谢唯,木讷 道:“不、不记得了,只是突然想起来,想到了这事, 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忘掉……”
谢唯无力地坐倒在地上,这事关她亲人的消息,就算是 冷静理智如她,也不可能心平气和,但对方只是个神智混乱 的老人家,而且没有义务回答她的问题,她也没有理由向他 发火,所以小妖精只能轻声道:“你……你为什么要忘掉啊……”
白羽威看到她这副模样,慌忙道:“你别哭,你别生 气,我继续想,我继续想还不行吗?我一定会想起来的,所 以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他真的很用力在想,死死地闭着眼睛,或者用力地瞪着 天空,他的眼球有些泛红,有时候脖子上的青筋都会露出 来,看起来真的很努力,但是虚无缥渺的记忆怎么可能这么 容易寻回,何况这是他曾经主动放弃的东西,想要重新找回 来,又谈何容易?
婊人格淡淡道:“你……唉,别伤心了,之前白羽威在 这里受到了刺激,变得对孙朗充满杀意,在交手之际,他想 起了曾经遗忘的武功,重新恢复了身为金曜剑圣的武学记 忆,如今,他又睹物思人,想起了一点关于角虎的事情,这 说明,他的记忆之锁又松动了……”
谢唯勉强一笑,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再睁开 的时候,脸上的凄然与伤感渐渐隐去,柔声道:“好了,是 刚刚我着急了,你不要太勉强自己,我其实不是很在意的, 毕竟无论如何,他们已经不在了,而记得他们的事情的人, 一定还有很多……也不一定非要去问你。”
白羽威神智混乱,不辨东西,闻言愣愣道:“是……是 吗?”
小妖精点头:“是的,我只是太心急了些……毕竟一下 子听到父母的消息,肯定是很着急吧,现在平静下来,就好 多了,你不记得了,我还可以去问其他人……”
剑灵低声道:“谢唯……”
谢唯轻声一笑:“没事的,鲁姐姐,我没事,我没 事……”
与此同时,孙朗那边已经展开了与白振明的磋商。
他们找了一间没有被白羽威打坏的屋子,这里很干净, 应该是给访客住的别院,有人按时打扫,至于白羽威平时所 住的核心区域,譬如那些被砸坏的佛堂与屋舍,却没有任何 人去清理,应该是白振明下了令,所有的东西都要保持原 样,不允许任何人涉足。
毕竟身为白家家主的他知道,爹所处的位置既危险又尴 尬,周围的水实在太深,再加上他老人家神智混乱,如果留 下了什么要命的东西被捡到了,终究祸患无穷。
他坐主座,孙朗坐宾位,只是两人坐下的姿势大不相 同,身为主人家的白振明坐得战战兢兢,几乎只是屁股沾了 一点椅子面,保持着随时起身请罪的拘谨模样,自从他接任 白家家主,就算在父亲面前,也从来都没有如此小心地就 坐。
孙朗则是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随手 端起了手边的茶杯。
茶水的温度居然保持在刚刚好的地步,桌子上摆放的几 色糕点甜品也保持着最佳的色泽,散发着隐隐的香气,孙朗 与白振明选择在这里讲话,走过来不紧不慢,白家竟然能够 提前将这些待客的东西准备得恰到好处,就细节而论,由小 见大,确实是一等一的讲规矩的世家大族了。
他掀开杯盖,喝了一口,虽然没有喝茶的习惯,但他也 不得不承认,这杯茶泡得非常到位。
香气扑鼻,唇齿留香,口感甚佳,回味无穷,连他这个 不懂茶道也没甚品味的人都觉得非常好喝……世界上绝大多 数的美妙的资源,总是掌握在一小部分人的手中,譬如街头 路边上工完之后花一文钱买路边茶摊的大碗茶喝的苦工,也 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一杯茶竟然可以好喝到这种地步。
可是,这种东西,对于白家的人来说,应该是习以为常 的吧。
孙朗咂咂嘴,叹息道:“真他娘的好喝,让你见笑了, 我小时候没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啊,你们家泡茶的师傅的手艺 真好,我小时候喝的那些茶,都是康师傅泡的,很没档次, 哦,偶然还喝过一次东方树叶,真他妈难喝……这康师傅 啊,不务正业,有时候还负责下面条,有时候还负责去波士 顿砍人……”
白振明听孙朗在长吁短叹、忆苦思甜,脸上毫无表情, 内心却在腹诽。
一一他妈的,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你们贾府富贵 无双的名声,我这个秦州的乡巴佬都听到过,你冒充什么大 尾巴狼……
但气就气在,虽然他心中鄙夷不已,却不敢将最真实的 想法说出来,而且只能附和着对方说道:“惭愧,惭愧,白 家骄奢淫逸,不比元帅家学渊源,如今白家子弟好逸恶劳, 小子实在难辞其咎……元帅,您若是喜欢喝茶,我将这茶博 士送给您?”
孙朗露出了雪白的牙齿,笑道:“小明啊,你可真会开 玩笑,这白家的一切,不都已经是我的了吗?”
“……”怪不得父亲以前每次提到你,都会露出一副复 杂的神色,说你年纪尚轻,性子比较跳脱,需要磨砺磨 砺
一一这他妈哪里是跳脱啊!
不过,形势比人强啊,白振明只能低头,莫说讲两句 话,莫说区区一个茶博士,就算是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元帅 突然想要宠幸白家的女子,他也得赶紧将族内所有年轻貌美 的女人全都召集起来,供他老人家挑选吧……
一念及此,白振明有些哀伤,他堂堂西川土皇帝,白家 在秦州何等声势,他平时与秦州诸多世家家主谈笑风生,便 是秦州大将军与州牧见了他,都要笑吟吟地称一声贤弟,几 时落到今天这种田地?坐在这里,陪着笑脸,任人予取予 求……
但他完完全全的,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不是因为孙朗过去的名声,不是因为孙朗此时的武功, 不是因为他与白家的恩怨……全都不是。
白振明之所以如此忍气吞声、战战兢兢,只是因为一个 原因……那就是孙朗出现在他面前。
他到今天才知道,这世上存在一种人,只要他站在你面 前、坐在你身边,拿眼睛看着你,哪怕只是轻描淡写地一 眼,你就说不出任何不该说的话,生不出任何敢于悖逆的心 思,心智为其所夺,让你知道,无法反抗,做什么都没有 用……
也许在今天,他才知道,绝世强者这四个字的份量到底 有多重,傲公侯、轻王权的说法,并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语。
这样的气势和气魄,他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白振明按下了心中的疑惑,苦笑道:“元帅说的是…… 小可已率领白家投靠了元帅,但有所命,白家上下无有不尊。”
孙朗点头道:“那我们就长话短说吧,你父亲自大荒山 战后回家,这两年间的变化,你给我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