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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五章 帝都无事发生
日月轮转，两天一晃而过。
在孙朗的唆使下，在神策麾下马仔们的运作下，帝都物议纷纷，流言四起，关于神策上将的小道消息和各种内幕一时漫天乱飞。
譬如，帝都大小茶楼酒馆的说书人手中，都多了几本质量极高、内容极其微妙的话本，情节之跌宕起伏，剧情之峰回路转，内幕之迷雾千重，发展之引人入胜，简直令以此为生的专业话本写手们自愧不如。
可以说，除了政治倾向比较严重、意识形态方面比较危险之外，就没有什么大的缺点了。
但这种事情放在帝都，根本就不算是个事儿。
毕竟这是哪儿啊？是帝都啊，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岂有平民因言获罪之理？小民亦可谈论国政，草莽也可针砭时弊，这可是太祖爷定下的规矩，谁敢阻拦？谁敢干涉？敢阻拦干涉，那就是意图蒙蔽圣听，那就是奸臣贼子，是要被人民群众的铁拳打成肉酱的。
一场暗地里刀光剑影的舆论战就此展开。
值得一提的是，帝国如今的战争体系中，对舆论战并不是非常重视。
战争理论因战争而生、为战争服务，冷兵器时代注定无法诞生信息战理论，信息战时代的军事理论家们也不会考虑什么帕提亚战术，而帝国在这几十年中一直在与域外天魔作战，相关的军事体系与作战理论全都是以天魔为敌人而设立和改良的，自然没有舆论战的用武之地。
毕竟敌人是天魔，是与人类对立的异族，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大敌，无法劝降，无法共存，无法分化，无法策反，所以，在对抗敌人方面，舆论战完全没有用武之地，而后土民风尚武，而天魔入侵更是亡国灭种的巨大灾难，几乎每一个帝国人都知道要淦死天魔，己方的宣传阵地固若金汤，也没有舆论战发挥作用的余地。
因此，帝国并不重视舆论战，没有完整的体系，没有应对的措施。
就连当年孙朗着手改革帝国军制、提出多种新式战法理论，也并没有将舆论战看得太重，毕竟那时的首要任务是对抗天魔，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这个“以后再说”就相当妙了。
以至于孙朗发动如洪水猛兽一般的舆论战的时候，帝国有关方面完全猝不及防，虽然帝国自古也有“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之类的说法，也很是重视民间舆论传闻的巨大影响，但在孙朗这个搞事小能手和现代社会穿越客面前，那一点图样图森破的东西完全不够看。
毕竟孙朗是被现代营销理念和娱乐至死现状洗礼过的男人啊。
譬如各大茶楼酒馆的说书人开始讲新番，各种小道消息疯狂乱传，那些酒楼茶馆背后的东家就意识到不对劲。
帝都的利益集团盘根错节，这些了不得的消息层层上传，终于引起了某些巨头的足够重视，偏向于保皇的派系们自然会出手干预，他们的意志层层下递，传到了执行者的身上，一句简简单单的吩咐就会变成雷霆轰鸣，落在那些可怜的说书人头上，就是足以动摇生计的毁灭危机。
话本被烧掉，说书人被威胁，散播流言的客人被警告。
但没关系，伟大的神策上将誓死守护言论自由的政治风气。
没有敏感词，没有老大哥，没有网监办，没有审查口，不会查水表，不会细软跑，没有炮决名单，没有不能说出名字的人。
后土是言论自由的后土，每一口空气都散发着令人陶醉的芳香，谁敢干涉人民群众言论自由的权力，神策上将就打爆谁的狗头。
神策府麾下走狗四出，游荡于大街之上。
一旦某个茶馆酒楼的说书人受到了威胁，用不了多久，路见不平的“大侠”们就会蜂拥而入，与试图干涉言论自由的匪徒展开斗智斗勇的交锋。
这些侠肝义胆的好汉们都是孙朗麾下的将士，他们常年沐浴在战帅的光辉下，在此人那“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赢就好”的指导思想下茁壮成长，这两年已经恃此横行军中，今朝主帅归来，又有了史诗级的领袖加成，所以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战斗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
他们秉持着“先喷再打、打赢了就多踹几脚、打不赢就喊家长、打完了再去报官”的战斗思想，以整个帝都作为战斗舞台，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自由斗争，将形势搅得沸腾，舆论大作战愈演愈烈，而孙朗的魔影闪烁其中，以其神出鬼没的行踪和恐怖的控制力笼罩了帝都的天空。
毕竟他不要脸，也没事做，而且精力旺盛，武功极高，丝毫没有高手风范，绝无重臣自觉，完全不惮于亲自下场，哪里的自由斗争受到了压迫，他就会出现在哪里，而且打完小的，又跑去主动打老的，非要把人家三代人打一个遍才收兵，以一人的淫威，生生营造出了白色恐怖的效果。
只打了一天，整个帝都敢于在明面上阻挠群众言论自由的反动势力基本上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京兆府又被折腾得够呛，因为孙朗与其麾下走狗四处铲奸除恶之后，都会将干涉言论自由、威胁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暴匪丢到京兆府门前，而且做好事还不留名，这次留个“见义勇为者，蝙蝠精布鲁斯韦恩”的字条，下次留块“痛打暴匪者，仙宫雷神索大锤”的木板，简直嚣张到了极点。
包希仁反应慢，一开始还不知道孙朗在搞什么鬼，等下面的人汇报了愈演愈烈的谣言，他这才惊怒异常，决心插手干预。
但他做不到啊。
因为包大人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从不玩脏的，而他的对手都脏得出汁了。
要知道自古以来，要么是主人公以强大的力量击败了玩弄阴谋诡计的反派，要么是主人公以灵巧的计谋击败了强大的反派，如今的反派又脏又能打，光明磊落又弱鸡的正派人士要怎么玩？
交锋几合，京兆府方面灰头土脸，并没有占到一点便宜，而各种各样的大字报又悄然贴满了帝都的大街小巷。
期间，以柯楠为首的四大名捕再度出击，铁骨铮铮的柯小姐似乎已经完全遗忘了当日在沈家所收获的感动与震撼，带领着她的师弟们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势，可惜依旧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就这样，这一轮的宣传战争以孙朗的全面胜利告终。
在他的精心策划与推波助澜下，神策上将的知名度再上一层楼，如今已经有很多很多帝都民众记住了孙朗这个名字。
他们知道孙朗就是当年那个战帅贾瑛，知道他假死的这两年是在进行一场秘密的行动，在付出了无数的艰辛与汗水之后，如今的他完成任务、返回朝堂，却黯然发现，两年太久，物是人非，朝堂之上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只剩下尸位素餐的蠢货与争权夺利的鬣狗……
毕竟悲情英雄的情节根植于每一个人的心中。
大胜利。
天策府方面偃旗息鼓，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帝姬殿下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至于陛下，陛下更是如此，帝国的至尊一直隐藏在幕后，在神圣的宫殿中俯瞰着这个世界的变化，君王很少亲自下场，他喜欢平衡的游戏。
“太顺利些了。”
神策诸将中，有人感到不安。
严嵩说道：“即使打了个出其不意，即使对方是一盘散沙，即使我方早有准备且经验很足，但这事还是太过顺利了。”
安卓附和道：“对，皇帝和帝姬都不是傻瓜，他们也许在某个方面并不擅长，但却不会缺少洞察得失的眼光，我们肆意引导舆论、堪称兴风作浪，他们应该知道这事的后果，为什么不出手干预？”
只有庞籍的表情有点微妙乃至阴郁。
他想起了之前与孙朗打的那个赌。
孙朗虽然授封神策上将，地位尊贵、职衔极高，但有职而无权，朝廷尚未赋予其与军职匹配的权力，他曾劝孙朗早作筹划，而孙朗似乎成竹在胸，声称皇帝会给他准备一个天大的美差。
那就是武举。
三年一度的抡才大典，为这个国家选择最精英的武者种子，授予他们帝兵，接纳他们进入帝国的权力阶层，培养他们，提拔他们，任命他们，让整个社会的阶层流动起来，让这个国家一直保持活力。
确实如孙朗所说，这是一个天大的美差。
以孙朗的地位、威望和军职，足以担任武举的主考官，谁都没资格让他担任副手，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天元大战结束后的第一次正式武举由他书写，应试中举、金榜题名的武进士们在武华唱名的那一刻起就会自动成为他的弟子，从此前途、荣耀、未来和成就都会与他紧紧相连，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官场上的师生关系几乎比授业恩师还要牢靠。
更重要的是，武举为那些想要投靠神策上将、站队押注的家族和势力提供了一个最光明正大的理由。
一旦族中的精英子弟乃至核心成员金榜题名，那么一个天然的联盟关系就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了。
诸如此类的好处，实在是太多太多。
正是因为好处如此丰厚，所以庞籍完全不相信皇帝会将这么棒的礼物拱手让给孙朗，他是如此自信，乃至信心满满地与孙朗打了个赌。
他本来以为自己赢定了，但现在，他有些吃不准了。
如今舆论沸腾，市井留言纷飞，连小民们都知道神策上将在朝中受了排挤，堂堂天元名将竟然被朝廷晾在一边，只封了一个看起来很美的虚衔，却什么样的职权都不给，真是肮脏的政治。
那么，在这种沸腾的舆论下，朝廷如果宣布任命孙朗为这一届武举的主考官，那么民间的议论和不满就会完全消失吧。
甚至跳得非常欢的孙朗也得乖乖接受。
——淦你娘，武举多大的美差都给你了，你还能挑肥拣瘦吗？
不能。
那么问题就来了。
朝廷或者说皇帝，为什么要将这么美的差事交给孙朗，主动让他得到扩大影响力、建立更强势力的机会？这显然不合常理。
庞籍望着孙朗，眼中疑色渐浓。
除非，这是一个天大的陷阱和圈套。
看似很美的武举中如果隐藏着一个破坏力极强的可怕陷阱的话，那皇帝将武举主考官之位交给孙朗的行为，就能解释清楚了，或者说，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皇帝的动机。
但……那是什么呢？
武举会有什么样的风险和陷阱？
还有，孙朗，你好像已经预见到了皇帝的行为，所以，你应该知道武举之中隐藏的是什么样的陷阱……或者说……
庞籍想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凛。
电光火石间，他脑海中闪过了一丝微茫的灵光，那似乎就是真相。
很可怕的真相，令他不敢去细细思索的真相，所以他才没有捕捉到。
就在这时，孙朗笑着指了指庞籍。
满腔疑惑的众人们回头看向了庞太师。
孙朗含笑道：“你们知道，庞太师的表情为什么这么难看吗？”
庞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瞪眼道：“你……”
孙朗哈哈大笑道：“因为这厮日前跟我打了个赌！这傻孩子现在好像明白过来了，他似乎已经发现他要输了！”
众人一愣，随即哄堂大笑起来，他们虽然不知道打的是什么赌，但他们却熟知孙朗的性子——赌注肯定非常有意思。
所以他们起哄道：“赌注是什么？赌注是什么？”
孙朗怪笑道：“我还没想好，要不然你们给参谋参谋？”
众人嚎得更加起劲了。
人类内心肮脏黑暗的想法汹涌而出。
在他们那不怀好意的怪叫和庞籍声色俱厉地警告中，神策将军府的人们又度过了很有意义的一天。
如此，日月再度轮转，时间又走一天，又到了上朝的日子，阴谋再度起舞，人心诡谲难测，新一轮的游戏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