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二章 衣带诏?
城下之盟,何等的耻辱。
皇帝气得眼晕。
哪怕是天魔气势汹汹、兵临城下,他也没有退让半步,没想到应对孙朗时,居然接二连三地签订了不平等条约,简直丧权辱国。
可恶……然而……
那鲱鱼罐头就放在孙朗手边,这慈眉善目的混账简直是世间最厚颜无耻的地痞流氓,论起恃强凌弱和敲诈勒索的本领来,甚至远胜于其武学与兵法上的造诣,皇帝这边只露了一点点怯,这狮子就张开了贪婪的血盆大口。
该将这厮派到鸿胪寺任职的——皇帝愤愤不平地想着,如果让这王八蛋负责与诸国蛮夷打交道,帝国一百年都不会吃半点亏。
皇帝一念及此,讥讽道:“神策上将真是天生会做生意的,论起趁火打劫和敲骨吸髓的本事,真是让朕叹为观止,上将军刚回京师,尚未授以实职,不如去鸿胪寺担任正卿,也好让蛮夷们领教这天朝上国的手段,如何?”
孙朗的眼中大放光芒,他大喜道:“当真?”
皇帝先是一怔——鸿胪寺正卿掌四夷朝贡、宴劳、给赐、送迎之事,才是个正四品的官职,以孙朗正一品神策上将之身担任,不仅专业不对口,而且明显是大材小用,他出此言不过是暗中讥讽孙朗,怎么这小子如此兴奋?
但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了,不禁脸上一黑——让这厮负责与不怀好意的水火金木四大国打交道,这货定然要中饱私囊、将帝国卖个好价钱的!
想到这茬,他冷冰冰道:“朕在说笑。”
孙朗悻悻然叹了口气,马勒戈壁的,盗卖国有资产、收取境外反动势力巨额贿赂、出卖帝国机密的好机会就这么被放过了,他娘的,帝国的土鳖们完全意识不到外交部的威力啊,由他来做这个部长,他甚至可以两头收钱、引进外资以肥己身,一年就能做个世界首富。
“说好的君无戏言呢?”孙朗哀怨地看了皇帝一眼,“陛下你说话不算数,巨臣有点心慌,你这话都能开玩笑,之前答应的种种和约款项若是事后反口不认,巨臣到哪里说理去?”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朕若是翻脸不认,你就会溜进宫来喂朕吃屎,朕当然要好好掂量掂量。
但这么丢人的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他闷哼了一声:“你要怎样?”
孙朗将手伸向自己的衣服,随即一怔,低头望着这一身华贵不凡、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一品武官袍服,面露不舍之色,然后将魔爪伸向皇帝,扯开了他的衣襟:“老规矩……”
皇帝唬了一跳。
这……这是在干什么?
他不禁想起了早年关于孙朗的某项情报——情报显示,这厮一直都是嘴上口花花、身体很正经,明明美色唾手可得,偏偏表现得像个正人君子,长达六年的时光里,居然没有与任何一名女子交-合过,内卫有人分析说,此人很有可能是个龙阳君,怕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扭曲嗜好。
如今孙朗一言不合居然来解自己的衣襟,老皇帝不禁心里发寒,这有龙阳之好的人不是偏爱肌肤胜雪、眉目俊俏的小厮吗?
他用力挣扎着,声音都有些变形了:“你……你做什么?”
而平阳公主则是吓得目瞪口呆,她的师父正在撕她父皇的衣服,这幕天席地的,还在她面前——愣了片刻,公主殿下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只听一声裂帛之响,孙朗从皇帝龙袍之下的中衣里撕下了一片雪白的布帛,他将手中的帛料递到惊疑不定的皇帝的面前,神色诚恳道:“陛下,请写一副衣带诏……哦不,我是说立个字据吧。”
他一本正经地谏言道:“陛下用血写了衣带诏之后,不妨封进玉带之中,然后赏赐给臣,至于包大人,可以赐他一身锦袍……”
皇帝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下意识道:“……什么意思?”
孙朗诚恳道:“陛下今日赏赐巨臣若干东西,可巨臣怀疑陛下的政治信誉与商业诚信,为了以防万一,咱们给写份合同……”
皇帝勃然大怒——他妈的,写这种东西给你,你转头就拿出去显摆炫耀,朕的脸面又往哪里搁?他喝道:“君无戏言——”
孙朗若无其事道:“鸿胪寺正卿。”
皇帝一时语塞,然后强行辩白道:“那只是与神策上将说笑!这是国家大事,朕怎么会抵赖反悔、转脸不认?”
孙朗盘腿坐在地上,用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大荒山。”
皇帝大怒道:“你没完了是不是!”
他将“衣带诏”扫到一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袍,脸颊犹自隐隐作痛,不由张口骂道:“贰臣贼子!”
孙朗一脸憨厚地凑上前来:“陛下疼不疼?巨臣武功天下第一,内力震烁古今,愿为陛下运功疗伤。”
皇帝怒道:“滚你的蛋吧!”
孙朗叹息道:“君王无情,君王无义,连个字据都不肯签,但巨臣却不可以不义,今日与陛下达成共识,巨臣送陛下一件信物……”
他伸手一抓,放在地上的鲱鱼罐头浮空而起、落入他的掌中,还没等皇帝反应过来,孙朗快如闪电地将这玩意儿塞到了他的手里。
铁罐头那冰凉的表皮与皇帝的手掌相接触,让至尊不禁打了个冷颤,仿佛捏了一团屎在手里,实在恶心极了,他作势就要丢出去:“谁要你的——”
孙朗已经退出了三丈之远,然后示意平阳公主躲过来,他笑眯眯道:“陛下不要冲动,罐头上被巨臣下了一道剑气,与陛下气机相连以维持平衡,您可要抓紧了,因为罐头一旦脱手,里面的剑气感应不到陛下的气机,就会立刻炸开——当然陛下若是学究天人、已达到真气外放化形的随心所欲之境,那就当巨臣没说,巨臣可要好好见见陛下的惊世修为……”
皇帝听得头皮发炸,心中又恶心又膈应,他大怒道:“孙朗!”
孙朗微笑道:“陛下莫慌,一天之后,剑气自解,这只是给陛下一个小小的记性,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陛下给了平阳生命,而臣也有传道授业之恩,我的徒弟只有我能欺负,我说话从来作数,您最好记在心里。”
皇帝眼中神色变幻,终于冷喝一声:“滚吧!”
孙朗看向平阳,笑道:“走吧。”
公主殿下面露犹豫之色,后退一步,摇头道:“师父,我……”
她很想跟孙朗走……两年时光过去,一切都未曾改变,皇宫一如既往的冰冷,父皇一如既往的冷酷,师父一如既往的温柔,比起留在这风刀霜剑不绝的深宫大内,师父的身边显然是更好的去处吧。
可父皇明显对师父不怀好意,他让我去师父身边,一定有什么阴谋……
我不能让师父为难……
孙朗不耐烦道:“走啦,你爹让你滚蛋,我让你过来,这是孝道和师道的双重命令,你磨磨蹭蹭地做什么?三从四德忘记了吗?而且你父皇还许了我一大笔钱财,你若是不跟着我走,钱我找谁要去啊?”
平阳公主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
皇帝的表情一如既往得冰冷,他有很多孩子,可他已经没有了感情,残酷的储君之争,更加残酷的朝堂之争,他曾为第一个孩子的诞生而欣喜落泪,可父爱的温情似乎早已消磨在冰冷的皇座中……至少平阳毫无印象。
女孩儿低声道:“父皇……”
皇帝无有应答,扬声道:“来人!”
孙朗淡淡道:“执掌镇星之剑、坐镇后土剑宫,你给这个国家盖上了一面遮羞布,帮助你父皇度过了最焦头烂额的日子,你已经向他报答了生育之恩,接下来,你该报答我了。”
皇帝依然一语不发。
平阳公主闻言低下了头,轻声道:“是。”
她一向没有什么主见,只需要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就能得过且过、一直逃避下去,这当然很不好……但其实也不坏。
外面人影闪动,早已忍耐不住的内卫们鱼贯而入,而守卫宫闱的宗师们则依然在暗中窥探,一道道强大的神念犹如探照灯一般闪耀在御花园中,悉数集中在孙朗的身上。
孙朗转头看皇帝,而皇帝已经将手背在身后,若无其事地将鲱鱼罐头藏进袖口,瞅见孙朗似笑非笑的目光,他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神策上将露齿一笑:“禁宫底蕴不差。”
皇帝冷哼了一声。
面对隐藏在暗处的诸多宗师的目光,孙朗上前一步,一一指点:“你,内息阴寒,呼吸冷急,武骨如霜,练的应该是某种阴毒的邪功,我虽然不知道你练的是什么破玩意儿,但能听出你没练到家,左臂有暗伤吧?罩门在右肩胛骨那边,挺害怕佛家指法的,对不对?”
“你,功体如炎,偏偏是个太监,也不怕爆了体,要让你炸成个血葫芦,倒也不难,逆转元功以三分玄阴真气攻你阳维脉,那又如何?”
“道门的秃驴在这里做什么?玄功不到家就出来现世,要是有人以快剑攻你的阳关诸穴,你可就要完蛋啦。”
“嘿,还有个练暗器的,怕什么,你这么弱我又不会点评你。”
聚集在此的皇室供奉宗师们只是隐藏在暗处伺机待发,却见孙朗一一指点过来,仿佛已经将他们的行踪全部看破,每点到一人,对方都是心神一震,而孙朗的寥寥数语更是令他们冷汗涔涔而下,没有中奖的人也是惴惴不安,生怕孙朗下一个就说到自己,平白漏了许多自家的弱点机密。
不知不觉间,这些宗师的心态已经落入绝对下风,就算此时动起手来,必然是砍瓜切菜一般的大败亏输……而孙朗这云淡风轻一般的指点江山更是令他们深深震恐——普天之下竟然有这等人物?
未曾谋面,距离不近,仅凭听音灵觉就能分辨出每一个人的武功路数甚至行功弱点,他的武功到底强悍到了何种地步?
即使是内心坚定如铁的宗师们,在面对这样可怖的对手时,心神也出现了短暂的动荡……随即,一声断喝响彻御花园中。
“傻——逼——”
这一声吼简直不吝于佛陀的金刚吼、道尊的伏魔叱,而且抓住了宗师们武道之心动摇的极短空隙,蕴含着雄厚内力的粗鄙之语如炸雷般轰鸣四散,令御花园各处传出了痛苦的闷哼。
宗师们惊怒交迸,连忙守御心神,随即暗叫了一声惭愧。
这一声吼的时机抓得极准,若是换作魔门教主催动天魔音,在场宗师一大半都要变成白痴,而孙朗武功之强、眼界之高,便是魔教教主也要望尘莫及,他如果心存杀机,在场众人哪有命在?至少也得身受重伤。
而今……却是留手了。
孙朗骂完之后,摇头叹道:“这一届皇宫供奉不行啊,一看就是没上过战场的,不知人心诡谲、世事变幻,还要好好学习一个啊……”
他向着平阳公主招手:“走吧。”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移开了目光,不敢与孙朗直视,无论是义愤填膺的内卫还是隐藏在暗中的宗师……不知不觉间,人们的心灵在孙朗手中起舞。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淡淡道:“散了吧,让朕一个人安静安静。”
太监和内卫们都是有眼力价的,知道陛下的心情绝对不好,连劝谏都不敢劝谏,悉数撤离了御花园,各自忙着封口事宜,今天发生的事儿还是烂掉比较好……而无人注意到,神秘的意志已经悄然降临于皇家的园林。
“将你女儿送走了?”
明知故问,皇帝不答。
那声音缓缓道:“你们人类做事,瞻前顾后,考虑良多,喜欢为自己留后路,殊不知顾虑太多只会失去锐气……你将这个你并不喜欢的女儿推给孙朗,是考虑到自己若是彻底失败,也能为皇室留下最后一点血脉吗?”
皇帝淡淡道:“怎么可能,朕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