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章 世上最悲催的背锅侠
政治是需要盟友的。
当今皇帝的诸位子女中,李建臣虽是长子,可并非嫡出,论才干性情也并不是顶尖,朝堂之中看好他的人并不多……所以今日他被仓促立为皇子,就引起了朝堂的剧烈反弹和动荡。
也就是说,他的政治根基一点都不稳当,大多数朝堂势力都看好另外的人选,在他身上下重注的不多……哪怕是为了自家韭菜,大家都得好好挣扎一下,毕竟是储君之争,谁不全力以赴?
换言之,除非有皇帝的全力支持,否则凭着建成太子自己的威望与力量,想要折服这些在天元大战的血火中踏上巅峰的朝堂巨头们,简直是痴人说梦……他不仅嫩,而且弱,还图样图森破。
尤其是此时禁宫异变、大门紧闭,天子训令不出,外臣无法入内,皇帝的权威束缚在皇城之中,所谓太子殿下的威严可笑得不值一提。
除非有一位足够分量的朝堂巨头帮他站台、为他撑腰,才能让他的言论拥有皇储的力量,而非是可笑的叫嚣。
李建成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
至少现在……他还得与孙朗虚与委蛇、利用对方。
他深深地鞠躬:“上将军国士无双、韬略绝代,孤不才,请您指点。”
孙朗面露难色,环顾左右,推辞道:“别的也就罢了,本人年纪轻轻,比起在场的诸位老大人,就是个晚辈……这不太好,不太好。”
这话一出来,诸位老大人心里便不是滋味了。
什么叫“别的也就罢了”?也就是说你不否认国士无双、韬略绝代这部分吗?别的不提,光提年龄,你的意思是,我们比起你来,就只占了年龄的便宜吗?其他都不如你吗?我们这些年都白活了吗?
他们心中不爽,孙朗已经看了过来,诚恳道:“诸位大人,我也不是谦虚,真的,我说的都是事实。”
——我呸!
孙朗没有理大家那没好气的脸色,向太子殿下道:“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太子殿下还不了解孙朗的性情,以为这厮真的在谦虚,下意识看向了两位智囊,只见王珪和裴矩以极小的频率疯狂摇头,杀鸡抹脖子般地使眼色,并且用力地竖起手指,对着孙朗指了又指。
建成看懂了裴矩那无声的口型。
对方在激烈地呐喊着两个字。
“夸——他——”
“……”
嗨呀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原来是在孤面前拿架子!
李建成无奈之下,只好捏着鼻子来三顾茅庐,幸好他虽然图森破,但睁眼说瞎话的技能好歹是点亮了,不顾周围大臣的臭脸色,他诚恳道:“上将军莫要推辞,满朝文武谁人不知,您的功勋与名声丝毫不在任何一位重臣之下,当年大战之际,孤读到上将军的战报,建成每每悠然神往、击节赞叹,恨不得以师侍之,聆听教诲……”
如果不是担心失仪,那么承天门外的皇家广场登时就能多出几吨呕吐物和鸡皮疙瘩,群臣一脸麻木地听着太子殿下狂拍孙朗的马屁,肉麻之余也在心中暗自冷笑——看样子,这新太子与孙朗是彻底姘上了。
孙朗受用了一阵,然后勉为其难地唏嘘道:“没想到太子殿下对巨臣抱有如此的期待……盛情难却,那孙某就念诗了。”
他先是念了两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之类的没头没尾的诗,然后提议道:“天下大事,重在维稳,禁宫生变,首先就要谨防境外反动势力趁机作乱,请殿下传令兵部,着五城兵马司,戒严城门,再令……”
诸般命令,条分缕析,从孙朗口中一一道出,建成用心谨记,随即照葫芦画瓢转述,向着到场的臣子下令。
他还是心有忐忑,生怕这些上过战场的桀骜臣子不听他这个空降的皇储的命令,或者又被那位巨头阻拦刁难,谁知还没等反对之语说出,孙朗已经拔出火曜圣剑在手,往太子殿下身边一站。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如今禁宫生变,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太子行监国之职,维稳局面,谨防动乱,此乃皇储之职,也是顾全大局之举!”
“我等帝国臣子,此时须奋勇向前,谁敢推三阻四、渎职抗命,谁就是怀有二心的贼子!此乃荧惑圣剑,是先皇在天之灵显圣钦赐,我以此剑代天监察,阵前抗命者,斩而后族,以大逆论处!”
话音刚落,火曜圣剑骤然爆发出炎炎灼烈的炽热剑芒,孙朗眼神如剑,扫视众人,凌厉的杀气肆无忌惮地宣泄:“请殿下下令!”
群臣的脸色很难看,平心而论,他们都不愿听从太子的差遣,因为这会在无形之中成为建成的权威和身份,可孙朗这逼居然借势而为,以迅雷不及解码下片之势占据了制高点,挟太子以令诸臣。
大家都很不服。
可孙朗这厮是个疯的,连铜雀台都敢冲,连陛下的脸面都敢踩,如果在此时阴阳怪气几句,这厮真的就一剑劈过来——怎么办?
一个人是勇敢的,一群人可能就没有那么勇敢了。
因为大家都希望别人来勇敢,因为第一个勇敢的人也许会受伤。
怀着这样的顾忌,人们的目光或明或暗地瞥向了某个人……本次皇储风波的最大输家,天策上将军已经不声不响地率领属臣来到承天门外,身为帝国公主与一品武臣,她此时静默而立,一点都没有与孙朗别苗头的意思。
妈的,邪了门了。
众人纳闷之际,太子殿下的命令已经传了下去。
而且是孙朗做出的安排,种种命令都十分合理必要,没有小动作,也没有趁机掺沙子,教人连反对都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圣剑在手,神策上将军投出了温暖人心的目光,被他目光所及,每一个被点到名的大臣都十分乖觉地领命而去。
太子的命令和权威正在被执行。
而孙朗与帝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随即不着痕迹地分开。
而这座将群臣挡在外面的皇宫……也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防护大阵一直保持着开启,群臣武功深湛、耳力超凡,能听到里面隐隐传出来的嘈杂声与混乱声,然而没有厮杀与惨叫的声响,所以大家还能保持冷静和克制,就在大家的耐心正在缓慢消磨之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声呼喝应答之后,承天门被缓缓开启。
一名头发苍白的老监带着一队精锐宿卫匆匆而出。
孙朗正在李建成身边,感觉太子殿下的身躯微微一震,与此同时,冯永亭的脸色猛然变了,一些大臣的神色也变得非常古怪。
孙朗正莫名其妙,太子和几名皇子已经冲了出去。
天策帝姬作为皇帝之女,也得表现出最起码的孝道,她来到孙朗身边之际,淡淡说道:“这是李公公……皇祖母身边的红人。”
太后身边的人?
孙朗先是一怔,随即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这岂不是说明……哈,皇帝陛下,打得不错。
那李公公无视了几位皇子焦急的询问,快步来到群臣面前,言简意赅道:“陛下有旨,召外朝一品大员入宫觐见,诸位大人,请!”
文武三公,皇家贵戚,武殿巨头,柱国大将,诸部主官,还有七曜剑圣也享有一品礼遇尊荣,旨意一出,帝国最有权势的人们互相对视一眼,齐声道:“臣等遵旨!”
李公公又一招手中拂尘,尖声道:“各部官员,各自回府,各司其职,各安其心,不得有误!”
这一回,帝国官员们却没有立刻应命,直到各自的老大点头同意之后,方才三三两两地离开……带着满腔的疑惑。
李公公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依然心平气和道:“各位大人,请吧。”
孙朗收回火曜圣剑,率先向宫中行去,随口问道:“现在是太后在主持宫中事务吗?陛下怎么了?”
李公公面色一变,急声道:“大人过会儿便知,不要为难杂家。”
皇子们被拦在宫外,能进来的只有太子殿下与天策帝姬,皇帝陛下的好儿子和好女儿此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然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对兄妹都不是在担心父皇的安危……真是讽刺。
而一品巨头们也肃穆而行,皱眉深思,偶尔与别人交换一个眼神,他们跟孙朗一样,都有了某种猜测,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
穿过天子九门,过金殿,跨过前宫范围,进入内宫领域,沿途要害处多有宿卫精锐把守,又有一队队人马行色匆匆地经过,角楼处散发着危险的力量波动,整座皇宫都进入了最高的警戒状态……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答案,即将揭晓。
御极殿,天子起居办公之所,此时重兵把守,戒备极其森严,连殿宇顶部都站着十数名眼神锐利的弓弩手……若在平时,这种行为堪称大不敬。
现在竟然都顾不上这种礼仪了。
大家还在殿外看到了等候着的御医侍从,个个脸色苍白,战战兢兢。
孙朗突然耳朵一动,帝姬的传音钻了进来,女人的声音很冰冷,却带着一丝复杂的软弱与茫然:“下令让我们觐见的,真是皇帝本人吗?”
大概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疑惑吧。
包括建成太子与老谋深算的一品巨头们。
出来召群臣入宫的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等候在外面的御医随从们惊慌的眼神,如临大敌的宿卫们,前所未有的戒严……
但孙朗露出了讥讽的冷笑。
“当然是你爹。”他传音道,“孙某这些日子在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的,前两天还去皇宫里走了一遭,与陛下友好交流了一阵,我就不信太后没听过说我的好名声,以她妇人之见,再加上皇后煽风点火地撺掇,如果是她要请朝堂重臣们入宫相商拿主意,怎么会叫上我孙朗?”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帝姬冷冷道:“真有自知之明。”
可她的内心却无外表那般平静……果然如她所料那般。
是假的吗?
是的,以皇帝的心思性情,怎么会被人谋刺,这一定是他的计策,这样冷酷而精于算计的人,怎么会失算,怎么会被伤害……
她感到了一阵失落。
是的,失落,如今帝姬的心情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经历了昨晚那种不堪回首、无法启齿的事情,她对皇帝所抱有的亲情已经扭曲消散了……她甚至不知道应当如何再去面对皇帝,面对那曾经透着扭曲畸恋的欲-望双眼。
死了的话,不是正好吗?
可惜,这很可能是假的,是在演戏……这一定是另一个阴谋。
但是……
帝姬微微眯起了眼睛。
既然是演戏的话,至少得装成真的吧?至少要让大家都相信这是真的吧?孙朗曾经说过什么话来这?重复了一千遍的谎话……就会变成真的。
带众人来到御极殿,李公公入内禀报,很快众人得到通传。
他们见到了上一位母仪天下的女人……当今的太后,先帝的皇后,鬓发斑白,容颜见老,可眉宇间还能看到当年的美貌与曾经的威严气度。
而她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
众人向太后见礼,因为都是一品大员、国之重臣,所以不必下跪,只是恭敬执礼,太后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扫过,在建成太子与天策帝姬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最后落在了孙朗身上。
“众位都是这个国家的栋梁,朝堂的擎天之柱,国家的架海金梁。”
太后缓缓说道,不愧是曾经的皇后、天子之母,这语气的拿捏,这从容不迫的气度,突出一个大气威严。
“哀家一介女流,整日在内宫中研读武经、不理外事,国家大事,是众卿与皇帝操持,与哀家这把老骨头没有干系,可如今,后土的江山社稷,已经到了最危机的时刻,哀家六神无主,只能请诸位大人前来相商,请各位念在先皇与陛下的信重与爱护的份上,竭尽全力,护着帝国度过这次危机……”
她一边说着,一边躬身行礼。
一国太后行礼,便是一品重臣都不敢受,大家连忙跪下口称不敢,孙朗不肯跪,不动声色地踹了身边李建成一脚,太子殿下跌了出去,随即会意,立刻抱住太后将他扶起:“皇祖母,不可如此,这是孩儿们的职责!”
此时太后已经被扶起身来,大臣们再跪好像也没意思了,孙朗装作反应慢、还没来得及跪下的样子,直接发问道:“太后不必客气,陛下与我们共治天下,这帝国,我们也是有股份和责任的,此间闲话少叙,之前禁宫生变,大阵开启,莫非真有逆贼行刺?陛下伤势如何?逆贼是谁?”
太后闻言,露出了愤恨之色。
“那行刺之贼不是别人……是那灵木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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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睿帝的一系列骚操作真是绝了,今天的抽奖听说得一等奖有很多是空号?我感觉将这睿帝诸多发家操作整理归纳一番,改头换面一下,完全可以用在一本小说的大反派身上啊……啊,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