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铁骨铮铮孙将军？
煎熬。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神策府诸将这两天的心情的话。
那一定是煎熬。
他们的身心备受煎熬，甚至把严嵩打了五遍。
事情是这样的。
在帝都横行不法、欺男霸女、坏事做尽的神策上将孙朗，他那猖獗爽爆的畅快日子已经到了尽头，因为他的相好们即将抵达帝都。
也就是说，这厮这些日子做的那些惊天动地的破事与鬼哭狼嚎的烂事，即将摆在那些女子的面前。
操爆皇室的丰功伟绩暂且不论，这厮除了咆哮金殿、摆布朝纲之外，还犯下了各种生活作风错误，整天沾花惹草的，狩猎范围甚至超越了人类，向青木之国的猫女伸出了魔爪，甚至连童身幼女都没放过。
可想而知，届时神策上将军即将面对何等猛烈的疾风暴雨。
所以他着急了。
自己无可奈何，只好集思广益，将属下们召集过来问计。
可大家也很绝望啊，又没有类似的经验，家中的婆娘要么是温顺隐忍的，要么是贤惠大度的，要么是父母媒妁的，完全无法理解金陵童子鸡的烦恼，用陶渊明的话来说，那就是“问何为修罗场，乃不知有白学，无论柴刀”。
届不到，届不到。
可问题是，孙朗乃是个十足的小心眼，报复心极强，擅长迁怒，大家若是存着看戏的念头，他真是要同归于尽的。
所以他向大家问计，大家也很为难，因为完全没有头绪，可拿不出计策来，又害怕被这家伙迁怒打击报复，有这样的领导，确实让人头痛。
被领导强行指派问题的，是以爱护妻子、揣摩上意和急智应变著称的严嵩同学，迫于孙朗的淫威，他张口就是一番连珠妙语。
上将军处颜大悦，连声称善，以为高妙。
并决定将严嵩的提案作为反柴刀行动的指导思想，围绕着这个中心，孙将军展开了各项求生行动，安排了诸多计划套路，以确保他孙某人的生命与名誉安全作为第一要务，深刻落实诚哥的伟大战斗精神。
然而这里有一个问题。
严嵩是瞎几把说的。
而金陵童子鸡无有经验，竟然不假思索，就这么信了。
并且真将严嵩的信口胡言作为正事来干了。
这就……太刺激了。
“要是出了差错，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啊！”
今天是严嵩第六次挨打。
“怪我喽！”
老严拼命挣扎抵抗着，一边挣扎一边喊：“你们个个推诿装傻，只让我一人应付他，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那种情况，不说点什么就得死，我不得顺着他的意思往下捋？你们觉得不对，当时倒是说两句啊！”
众人无言以对，但很是咬牙切齿，然后就蛮不讲理地继续打。
“你自己保命，干嘛说得这么大？”
潘美抱怨道：“他娘的，你看看这最近的动静，他个个衙门乱窜，各种调遣布阵，粗略计数，半个朝廷都要被他惊动起来，我们个个都参与其中，搞得这么大，要是出了幺蛾子，他发起疯来，我们一个个都跑不了啊！”
“那就别出幺蛾子啊！”
严嵩瞅着机会，抱头冲出包围圈，一边跑一边喊：“其实仔细想想，成功的把握还是很大的！我这个计划要是有破绽，元帅当时就发现了！你们来说说，我的提议有什么毛病吗？我的思路有什么问题吗？”
“而今元帅如此布置，除了实现他自己的目的之外，还能对神策府麾下所属与同盟做一个统合，震慑宵小，显露气象，一箭双雕啊！”
大家再度无言以对，严嵩说的确实有道理。
但是……但是那还是改变不了这计划是严嵩瞎几把编造的事实。
是瞎几把编的，就有翻车的可能性。
而联想到孙朗的性情，联想到翻车的后果，大家都不禁遍体生寒。
庞籍喃喃道：“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这乐子可就大了……”
严嵩喊道：“相信我，准没错，事在人为，我们尽量遮掩便是，我就不信了，咱们兄弟并肩上阵，连天魔都能揍得嗷嗷叫，还唬不住几个娘们？”
“但……但愿吧……”
虽然这么说，但大家还是觉得很虚。
与此同时。
“大概就是这样。”
神策府的一间密室中，孙朗与沈瑶花。
人妻现在处于半监禁状态，被孙朗非法拘束于神策府中，按理说水曜剑圣失踪是大事，可因为这两日变故迭出，朝堂形势微妙，大家还在为日曜剑圣的惊变苦思冥想，相关的知情者们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没有人关心沈瑶花的事儿——事实上，还有谁会关心呢？
皇后实质上已经屈服，日曜剑圣同意合作，月曜剑圣被捏住把柄，横山侯等武殿巨头也保持着中立，皇帝还在假装昏睡，纵观朝堂，竟然已经没有像样的反孙领袖，金殿之上，简直众正盈朝，孙朗已经有一手遮天之势。
当然，只是看起来如此。
在沈瑶花面前，他缓缓道：“真正的挑战，即将开始。”
沈瑶花低声道：“即将到来的，是你的爱人们吗？”
“们”字有着若有若无的加重，像是讽刺，或者是别的情绪。
孙朗坦然道：“是。”
沈瑶花淡淡道：“花心。”
她与霑哥儿相爱相守，相敬如宾，她从一而终，他此生不换，两人的世界只能容下彼此，是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爱情。
孙朗点头道：“也许是吧。”
他的眼神有些悠远，他在回忆，他在回味，他的嘴角勾勒起了一丝笑容，轻声道：“每一个人都很重要，每一个人都弥补了我心中的一块缺憾，她们之中，有新相知，有旧相识，她们有人认识了新的孙朗，有人重逢了旧的贾瑛，有人在探寻孙朗的过往，有人在拥抱贾瑛的后来，有人温柔包容了贾瑛的曾经，有人努力拥抱着陌生的孙朗，每个人都很重要。”
“银落和赵小姐让我找到了全新的只属于自己的故事，宝姐姐和林妹妹让我坦然面对了过去，老赵和鲁阿姨则是桥梁，释怀了过去，连接了现在，看到了未来……每个人都很重要，每个人都不可或缺。”
沈瑶花轻声道：“真是如此吗？”
孙朗笑了笑：“缺少了任何一个人，我现在都有可能不在这里。”
人妻好奇道：“在哪里？”
“可能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但都不会在帝都，如果没有她们，现在的我可能依然流浪在这个世界的一角，孤独着，徘徊着，沉默着，等待着。”
“等待着什么？”
“约定，时间，复仇，鲜血。”
孙朗回答道：“毁灭这个国家，摧毁你们的世界。”
沈瑶花咀嚼着某个让她注意到的词语：“约定？”
“是，我和他的约定。”孙朗凝视着人妻的俏脸，仿佛想在她的眼中看到另一个人的倒影，他此刻坐在这里，与这个坚强而倔强的女人交谈，一切都源自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也是一座桥梁，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说道：“他死前拜托我，让我等待三年。”
沈瑶花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她低声道：“听起来你守住了约定。”
“或许不是约定，或许只是我说服自己的一个借口，当最初的愤怒和绝望过去，重新去看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看各式各样的人们，看到善良的心灵，看到美丽的风物，看到过去的挚友，看到曾经所守护的东西……然后我会意识到，我与曾经伤害过我的那些冷血残酷之辈，不是一路人。”
沈瑶花难得地笑了一下：“也有她们的缘故？”
“是，我已经说过了，她们很重要。”
空气一下子变得凝滞起来，无边的寒意悄然生长。
孙朗脸上的轻松之色渐渐消去。
他低声道：“我也说过，真正的挑战，要开始了。”
沈瑶花似乎没有注意到氛围的变化，继续说道：“你这些日子，能在帝都横冲直撞，是因为你心无挂碍，现在她们来了，她们总没有你这么神通广大，这是弱点，你将你在乎的人们带到了敌人的眼皮底下。”
“在此之前，她们有的在明州，有的在夏州，超出我手眼所及，我的剑不足以保护她们周全，以至于我小心谨慎地注意着一切风吹草动，也不敢将皇帝逼得太急，我还得赌我的敌人谨慎又理智，不敢在获得胜利之前过分激怒我，以此确保她们的安危。”
孙朗说道：“而现在她们来了，来到了我的羽翼之下，我认为她们比先前更加安全，但为此，我得付出加倍的努力和小心，以及……”
他的目光停滞在沈瑶花的脸上，眼神越发凌厉。
沈瑶花坦然回望着他：“你在提防我吗？”
“你与皇帝达成了协议，态度暧昧，摇摆不定，动机存疑，而且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相信丈夫复活的鬼话，越是你这种傻女人，越容易铤而走险，就像是一枚危险的炸弹，不知何时，就会悄然炸开。”
孙朗的话语更加坦然：“我应该尽早杀了你的。”
毕竟是天元名将，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功勋荣誉，宛如言出法随，此言一出，杀意随即宣泄而出，透出彻骨的森然血腥，足以令心性稍差的人惊厥昏迷，但沈瑶花依然不为所动。
她轻叹一声，不知在叹息什么：“可你不想杀我。”
“我也不想放你走。”
孙朗森然道：“我一直下不了决心，我一直狠不下心肠，你是他最在乎的人，我亏欠他实在良多，他是这个世上少有的真心待我之人，我不想让他的在天之灵无法瞑目，所以我一直忍耐着你，直到今日。”
沈瑶花略微困扰地眨了眨眼，歪头道：“谢谢？”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孙朗硬邦邦地回答：“今天跟你说这些，是要让你明白一件事，其实我之所以对你百般忍耐，甚至容忍你与皇室和魔灵来往谋划而不去动你，不是因为我对霑哥儿心中有愧，而是因为你现在闹不起风浪，我有把握镇压你，无论你在谋划什么，无论你在图谋什么，我都有把握在你惹出乱子之前将你制住，所以我才放任你保留一身武功和圣剑，甚至没有过分拘束你。”
“对你，我总是很有耐心。”
“但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我所在乎的人，就要来帝都了。”
“所以我得警告你，所以我得提醒你，现在她们来了，我的容忍阈值已经大大下降，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我无比警醒，任何敌意举动都会招致我最疯狂的打击，我即将向整个朝野宣布这件事，我甚至想找一个合适的目标来杀鸡儆猴一番，我不会事先提醒，我只会雷厉风行地出手震慑，不过你例外，对于你，我总会多一点耐心。”
他慢慢地抬起手，遥遥对准沈瑶花那优美白皙的脖颈，虚握，就像扼住了她的咽喉：“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乖乖待在这里，不要让我为难，更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情，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否则……”
孙朗默然片刻，冷声道：“他能给你希望，我也能给你绝望，而你知道的，前者能让你多高兴，后者就能让你加倍的痛心。”
其意不言自明。
这样的威胁，可以说相当露骨了。
但沈瑶花还是没有任何神色变化，仿佛孙朗的话语不过是过耳凉风。
她望着孙朗，初时面无表情，然后，眼中慢慢透出一丝奇异的笑。
孙朗皱了皱眉头：“……怎么？”
“其实我很想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
“你的红颜知己……们。”沈瑶花慢慢地说道，“能碰你吗？”
杀意崩塌，孙朗的表情出现了动摇。
“为……为什么问这个？”
沈瑶花居然俏皮地眨了眨眼：“不能的话，需不需要我帮忙？”
孙朗越发动摇了，他瞪眼道：“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瑶花说道，“只是，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