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相信我
沈瑶花在金殿中站定，水曜圣剑泛起了荡漾的波光。
众人先是惊讶于新晋水曜剑圣竟是个绝色的未-亡人，旋即被她的剑所吸引——他们并非是没见过辰星之剑，但今天的水曜圣剑显然有点……活泼。
如梦如幻的水蓝色圣剑上下翻飞，发出了愉悦的鸣颤。
虽然圣剑有灵，但这样的现象，显然很不同寻常。
众人的目光随即转向另一个方向。
御阶之下，日月剑圣虎视眈眈，卫家兄妹手中的太阴与太阳两柄圣剑也发出了嗡嗡的颤动声。
紧接着是皇帝手中的后土圣剑。
四柄圣剑的交响重奏构建出了诡异的谐振感，然后，被大臣们释放在空中的各色帝兵也开始震荡不休，陡然间，整座金殿变得嘈杂起来。
异象。
那些没有释放出帝兵的大臣们也察觉到了来自体内的异样。
他们视帝兵珍若生命，日夜相处，从不离身，以自身的真气、内息与气血温养之，以培养更亲密的默契、发挥更强大的力量，这一传统已经持续数百年，每一名武者都以最虔诚、最真挚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帝兵，而帝兵也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除了今天。
今天，帝国最顶尖的人杰们骇然发现，朝夕相处、从未让他们失望过的帝兵，此刻透出了一点点令人恐惧的……陌生感。
仿佛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突然进入了叛逆期，开始质疑和反抗自己的意志、有了自己的主意和想法——而且是很糟糕的主意。
“我靠……”
孙朗的双眼闪耀着天蓝色的光辉，透过勘察本源的光膜，他瞧见了足以令他动容的异象……电光火石间，他联想到了很多东西。
一些困惑，一些疑难，一些自相矛盾的地方，全都想明白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猛然转头，看向御阶之下的数百名大臣，那里面有他的对头，有他的袍泽，还有更多中立的人，这些人是整个帝国的精锐，聚集着天下最饱学多才之士和忠勇能战之辈，有天元一代，网罗住的天下英雄实在是太多太多。
——这下乐子大了！
他想说些什么，可没等他出口，皇帝便一剑劈下，李广渊的修为不值一提，但他此刻与魔灵合体，后土圣剑的力量被百分百地发挥，又有魔灵暗中调控操纵，实在已经是不容小觑的劲敌。
太阴太阳同时发难，卫家兄妹同时冲上，灵气横扫，双剑合璧，日月轮转，阴阳合攻，两道惊鸿般的剑光交织轰击。
沈瑶花执剑在手，曼妙飞天，凌空下击。
刹那间已是四大剑圣联手围攻。
安卓等人大喝道：“休得以多欺少！”
孙朗喊道：“别过来，不要用帝兵！”
可惜他喊得太晚了！帝国武者依赖帝兵良久，如此已成本能，转瞬之间，庞籍等人便执帝兵在手，场中有多了几十柄高阶帝兵，仿佛共振一般，一声声共鸣激得众人气血翻滚，连修为最深湛的巨头们也不例外！
田镶大喝道：“陛下！孙朗！且都住手！”
李广渊大喝道：“休得多言，助朕杀敌！”
孙朗气急败坏道：“别捣乱！蹲在一边等死吧！”
田镶已对皇帝生出疑心，但对孙朗的说辞更是大惑不解，巨头们面面相觑，然后采取了一个非常正常的处置方案。
“诸位同僚，一起动手，先将两方分开再说！”
他们一同擎出帝兵，帝国的十几柄一流神器交相辉映，然后他们发现，一向如指臂使的帝兵居然拒绝了他们的沟通与调动，场中-共鸣的烈度凭空增了两倍，修为低微的武者们已经摇摇欲坠，剩下那些没有拿出帝兵的武者们也变了脸色——他们的神识感应到了绝大的危机正在降临。
场面变得一团糟乱，孙朗被四人围在核心转灯般厮杀，魔灵附身的李广渊本来就是劲敌，还有三个同一级别的剑圣人物合击围攻，孙朗空手招架，不免左支右绌，没奈何，当即擎出火曜圣剑抬手暴砍。
一时烈光如炽、剑息纵横，孙朗圣剑在手，兵器已不落下风，大荒山千锤百炼、超越凡世的剑术武学施展开来，登时抢回了主动权，只是场中的圣剑已经变成了五柄，五大圣剑对决碰撞所产生的剧烈共鸣影响到了其余的帝兵，那神秘而危险的谐振场的强度正在不断地增加。
金殿中的大臣们感到了一阵阵眩晕，修为最弱的官员已经在抱头大叫，有人满地打滚，有人面容呆滞，心性最坚韧的人断断续续道：“我……有什么东西……进来了……这是什么！”
兵部尚书见势不妙，大喊道：“走！快走！先离开！”
可就在这时，皇帝拿出了第六柄帝兵。
木曜岁星之剑。
六柄圣剑集结，无形的力场笼罩了整个殿宇，挡住了向外逃离的人们，金殿地下仿佛有什么被激活了，那是早就刻好的阵图，有人为了这一天，已经筹划很久很久了。
当木曜的翡翠之光出现在金殿之中的时候，依然保有思考能力的大臣们心头剧震，岁星之剑摧毁了最后的侥幸心理。
这一切的异变源头……果然是皇帝！
田镶暴喝道：“陛下意欲何为！”
李广渊哈哈狂笑：“朕是天子，无所顾忌，无所不为！”
皇帝疯了！
这是惊怒交迸的大臣们的唯一的想法，事到如今，他们才生出悔恨，当初应该听孙朗的主张——可谁能想到天子竟然疯狂如斯？
庞籍等人也坐倒在地，他们咬牙苦撑，抵挡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漩涡与吸力，可那就像是来自于内心深处最本源的力量，让他们无从抗拒，无从抵挡，他们努力睁开眼睛，在御阶高处交错的人影中寻找着那最熟悉的影子。
从天元之战到如今，他们一直追随着那个影子，战帅不会放弃任何人，战帅不会输掉任何一场战斗，战帅从不会让人失望。
有人失声喊道：“元帅！”
在未知的恐惧下，在强烈的无力感下，自身的力量已经不足凭恃，软弱的人们只能将希望寄托给少数的英雄。
不止是一直信赖着孙朗的人们。
还有那些曾经质疑过、谈论过、敌视过、鄙弃过孙朗的人们。
在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这位曾经的英雄似乎依然站在英雄的位置上，他们这才忘记他不好的地方，记起了他好的地方，记起了他的功绩，记起了他的成就，记起了他战斗的理由。
但此时此刻，那个似乎一直秉持着正确立场的人正陷入苦战，四位剑圣，五柄圣剑，这是足以抹杀世间一切生灵的恐怖杀阵。
他似乎自身也难保，又该怎么回应人们的呼唤？
——孙朗转过头来。
他在四大剑圣的联手绞杀中回头，看向了人群。
霎时间，所有人的心里都生出了一个念头。
——战帅在看我。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同一个声音。
孙朗平静道：“相信我。”
这句话仿佛是对他的袍泽旧部们说的，又仿佛是对所有人说的。
于是人们想起了先前他的质问：“可你们谁信得过我呢？”
一时之间，谁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
有人继续哀嚎，有人沉默以对，有人听天由命，有人疯狂攻击着无形的力场墙，有人对皇帝大唱赞歌，不相信的人，一直都不相信。
唯有一直相信孙朗的人们释然，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似乎也消散了。
庞籍、安卓、严嵩、包希仁、苏定方……他们虽然还在竭力抵抗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力和漩涡，可神色已经变得坦然。
除此之外，在场之中，还有一个人相信孙朗。
她不仅相信孙朗，还知道，孙朗那句“相信我”，是对她一人说的。
言下之意是……
“准备好。”
刹那间，炽烈的红芒骤然闪耀，烈烈火光贯穿天地，暴虐沸腾的力量猛烈地膨胀着，孙朗手中的火曜圣剑爆发出百倍千倍的辉煌。
他长笑道：“想要吗？拿去吧！”
圣剑脱手，冲天而起，化作漫天火雨咆哮而落。
李广渊喝道：“拦下它！”
七曜圣剑是后土顶尖帝兵，交锋余波非同小可，五六柄圣剑对决碰撞，恐怕能将整个皇宫夷为平地，几人之所以能控制战斗范围，全赖金殿底下的阵图之功，它将交锋冲击的力量吸收，化作唤醒帝兵的谐振力量。
而如今孙朗搓了个流星火雨，大范围aoe从天而降，无论是要控制住局面，还是取得火曜圣剑，李广渊都要拦住这一招剑势。
趁着这空档，孙朗突围而出，向着下方冲去。
他暴喝道：“帝兵！”
天策帝姬猛然跃起，天元刀出，金芒璀璨，孙朗一把抓住刀背，另一只手凝结出尺长剑气，向着帝姬猛然斩去。
帝姬坦然相迎。
一声闷响，仿佛什么被斩断，帝姬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声，头痛欲裂。
她觉得心底空落落的，那是本命帝兵被夺走的空虚感，还未仔细品尝这痛苦，只觉得手臂一紧，已经被孙朗牢牢抓住。
帝姬睁开眼睛，与孙朗四目相对。
“你曾指使赵飞凰寻找魔器残片，那件魔器中隐藏着一名未死的天魔残魂，这些年皇帝命令你暗中搜集魔器，恐怕全都是这样的。”
孙朗说道：“现在看来，这些残魂的扛把子为它们分配到了新住房。”
帝姬瞳孔骤然一缩，孙朗的话虽然言简意赅，但以她的聪明才智，依然能够想清所有的内情：“你是说……”
“我曾以为只有圣剑一流的顶尖帝兵才能催生出完整的灵智，我曾以为只有七曜剑圣才有被夺舍之虞，之前暗示帝兵夺舍论，更多的是在编排捏造、引起大臣们的危机感，现在看来，我想岔了，魔灵无法大规模催生帝兵之灵，而他也不需要，因为活的帝兵不好找，活的天魔却有的是！”
孙朗快速道：“时间不多，你准备好了没有！”
魔器是帝姬负责搜集的，只有她才有机会解决这个问题。
帝姬没有回答，反而冷笑道：“你相信我吗？还不是靠我来想法子。”
孙朗摇头道：“错了，我不是没法子，只是没有更好的法子。”
他猛然一拉帝姬，拽着她向着金殿大门冲去，天元刀刀光一闪，无可匹敌的锋锐横切一道，坚不可摧的力场墙破开了一道口子。
他振臂一挥，将帝姬扔了出去：“想救这个国家的话，就拼命去吧。”
力场墙登时合拢，火曜圣剑光芒一黯，也被李广渊捕捉成功，修为低微的官员们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们迷茫地四下打量，最后目光集中在了孙朗身上，眼中射出了刻骨铭心的恨意。
孙朗将天元刀扛在了肩上，活动了一下脖子。
“好吧，至少可以苦中作乐一下。”
他自言自语道：“公报私仇的机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