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乱战起
轰隆巨响中,李建成的身影被抛了出来。
从地山封锁的金殿之中。
几道人影极速掠起,将太子殿下接住,正是宫中的供奉太监,为首一人焦急问道:“原来是太子殿下当面,形势紧急,老奴不多赘言,敢问殿下,朝中发生何事?陛下安康否?”
李建成晃了晃脑袋,脸上依然残存着惊恐与狠厉,他定神片刻,反手抓住那老太监,狰狞喝道:“见过天策帝姬了吗!”
那太监被太子的凶相吓了一跳:“……杂家倒不曾见着,只是有人回禀,说帝姬殿下方才匆匆出宫,问其何故,答曰朝中有逆贼作乱造反,奉旨出宫调兵镇压,宿卫职权不高,因此不敢相拦……”
李建成吼道:“造反作乱的正是她!随孤去追!”
那太监吓了一跳:“啊?”
周围的宿卫高手们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天策上将造反?这简直是今年最大的笑话。
李建成咆哮道:“看我作甚?我是国朝太子!难道还能假传圣旨不成?”
他环顾左右,神色狰狞:“孙朗当朝刺驾,天策帝姬助其作乱,朝中乱成一团,尔等速速前往京师各衙门宣告此事,令诸部点起精锐入宫擒拿逆党!”
老太监更加愕然:“殿下说什么?战帅若要刺驾,何必选在今日?”
“我可去你妈的吧!”太子大吼道,“我的心腹们在哪里!”
一队人马蜂拥而出,顺着笔直的宫道长驱而行,一路呼啸。
“太子殿下当面!开门!开门!开门!”
天子九门,一路前冲。
“禁宫深远,她逃出不久,又丢了帝兵,仓促之间,又能跑到多远?一定尚未出宫,要抓住她!现在就要抓住她!不能让她跑了!”
禁宫之中不得走马,仓促间也调遣不来精锐坐骑,但李建成有帝兵,他与一众宿卫驱动帝兵,风驰电掣般前进着。
太子只顾埋头狂奔。
他在狂奔,深深地喘息,拼命地奔跑着,身后依然传来了隆隆巨响,每一声响都砸在他的心头,恐怖的威压提醒着他危险尚未离去。
强烈的恐惧席卷着他的身体。
——孙朗。
他紧紧地咬着牙关,抑制着发自骨髓的恐惧。
那个男人。
可怕的男人,宛如妖魔般强大的男人。
六柄圣剑,四名剑圣,还有满朝文武……如此高规格的围剿足以灭杀世间的任何敌人,却伤不了孙朗分毫,李建成从头到尾目睹着这荒谬到令人无法置信的演出,看着孙朗在帝兵横飞、杀气纵横的战场中来回穿梭、如入无人之境,令这豪华的围剿队伍一次次铩羽失利。
他越看越恐惧,越看越胆怯,越看越怨毒。
因为孙朗曾经是他这一边的,孙朗帮助他巩固了太子之位,孙朗甚至做了太子太师,他在孙朗的帮助下做了名正言顺的太子。
而就在刚刚,他背叛了孙朗。
——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吗?因为孙朗也是不怀好意,与自己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既然如此,在他明显失利的情况下,在父皇大占上风的情况下,果断弃暗投明,又有什么错了?况且这厮竟然敢行刺父皇,作为人子,作为太子,难道要与意图刺驾的反贼纠缠在一起吗?
——没有错,错的不是孤,错的是孙朗。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背叛了孙朗,在皇帝占据上风的时候,他果断抢出来怒斥这大逆不道的叛贼,旗帜鲜明地表态,与这贼子断绝了一切关系。
毕竟无论从哪方面看,孙朗都没有任何赢的希望。
道义上来看,御前刺驾是众目睽睽,从武力上来讲,几大剑圣在侧,朝臣亦能伸出援手,孙朗的落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时候不果断切割联系,难道要与孙朗这艘破船一起沉入水底吗!?
于是,李建成做出了选择。
然后,他便陷入了恐惧之中。
因为孙朗没有干脆利落地落败!
不仅有人支持他,而且还很多,京兆府的包希仁跑出来凑热闹,朝中受过武侯恩惠的大臣就得掂量掂量。
除此之外,他那个自小就傲慢强横、自以为是的妹妹居然也不知抽了什么疯,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押注孙朗,简直莫名其妙,完全不知死活!但仅凭着这几人的声望和影响力,居然有扳回局面的迹象。
但真正让建成陷入恐惧之中的,是后来发生的事情。
后土毕竟是武道之国,这场终极庙算的最后,双方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用拳头来说话,于是孙朗一刀横压满朝,居然在这种十面埋伏的围剿中与四名剑圣打了个旗鼓相当,打到现在,不仅没有半分落败的迹象,而且越战越勇,完全不合常理!李建成曾以为孙朗很快就会被剁成肉泥,可现在,他的想法动摇了,他甚至有一种荒谬的错觉——孙朗能赢。
一想到这一点,心中的恐惧更甚。
不行。
不能让他赢。
他怎么可以赢!
连这种局面都能赢,连父皇都能打败,那这个国家还有谁能够阻止他?那这个世界还有谁可以战胜他?
最重要的是——孤,孤背叛了他。
如果他赢了,孤怎么办?他要怎么报复孤?
一想到孙朗的种种手段,想到他那句云淡风轻的“你别急”,巨大的恐惧就盘旋在他的心头。
孙朗一定要输,孙朗一定要死,孤一定要做点什么!
先前在金殿之中,四面尽是杀机,他虽然没有被帝兵夺舍,可也得抱头鼠窜、躲避战斗余波,他只能咬牙切齿地望着孙朗的身影,诅咒他立刻落败,他太弱小了,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逃出来了。
在父皇的指引和帮助下,偷偷地逃出来了。
父皇那熟悉又陌生的语调依然在耳边回响,叮嘱着他,命令着他,指示着他,建成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因为孙朗一定要死,因为他要讨得父皇的欢心,他想要活着,他想要保全性命与富贵,他想继续做太子!
所以,除了一条路走到黑,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况且……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天策帝姬的影子。
——贱人!婊-子!你还是忘不了你的情郎,是吗?要与他同生共死,是吗?你逃出来了,我也逃出来了!
你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我却有着父皇的圣谕旨意命令,真是天赐良机!你本来是皇储最有力的竞争人选,可你居然愚蠢地选择站在孙朗那一边,这是我的机会!只要完成父皇的命令,只要把你给收拾了,只要孙朗死了,那我就会取得父皇的欢心与信重,继续做太子,将来做皇帝!
你也要死,孙朗也要死,你们都要死!
我能赢!我要赢!我会赢!
你们谁都瞧不起我!我偏偏要做给你们看!
就在此时,有人大喊道:“看到了!”
李建成定睛一看,只见承天门开启,帝姬的身影消失在门的那边,太子殿下怒发冲冠,大吼道:“拦住她!她是叛贼!”
帝姬早已经听到后方动静,冲出承天门外,方才一拍额头。
“糟糕。”她自语道,“他竟然也出来了……”
当日皇帝假装遇刺,她与孙朗默契地联手一波,少府被天策府控制,而禁宫大权则落入了太子建成的手中,一人拿里子,一人拿面子,帝姬曾以为这是一笔合算的买卖,直到今天,她发现她错了。
禁宫被太子渗透,许多关键职位都换上了东宫的人手,这意味着在极端情况下,太子可以轻易在宫中拉到一批忠于他的人马。
这未尝不是一次机会……但现在这种情况……
武器……没有。
天元刀已经被孙朗夺去。
帝姬一念及此,迈开步子,继续疾冲,为今之计,只能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承天门轰然开启,李建成一马当先冲了出来,放声大笑道:“跑了!跑了!原来你也会狼狈奔逃!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追追追!追上他,孤不吝重赏!陛下更有厚赐!”
钩锁绳链破空直飞,帝姬身姿舞动,左躲右闪,她常年忙于军务,练功便不太刻苦,但以资质天赋而论,依然是皇家的翘楚,往日又得孙朗经常点拨指导,对于辗转腾挪的保命之道,当然是极熟的。
哼……又想到他了吗。
帝姬稍一恍惚,动作慢了一拍,锋锐的钩子便擦着她的手臂而过,带起了一蓬鲜血,她一声闷哼,踉跄后退,这一停顿,余下的宿卫便两面包抄而来,转眼间,已经是密不透风的十面埋伏。
李建成越众而出,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狠厉与快意。
他在战栗,他兴奋地颤抖着,难以言喻的满足和成就感充斥着他的心田,他终于赢了,他终于赢了一次,将这个可恶的女人,彻底踩在了脚下。
“你完了!”
他的声音甚至都扭曲了,像女人那般尖细:“你也有今天!”
帝姬捂住受伤的手臂,值此绝境,她的腰肢依然笔挺,她的眼神依旧凌冽,她的话语依然如磐石般坚定。
“如果今天就是我的终结。”她说道,“那也是李氏王朝自行选择的末路。”
“危言耸听!”李建成厉声道,“自甘堕落,你与孙朗纠缠在一起,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是你输了!而我……会赢!”
帝姬摇头道:“不,你赢不了……今天的我,做了一名合格的王者所应该做的事情,身为李姓子孙,你可以颠倒黑白,但你不能不明是非,你只看到了我与孙朗的抉择,却看不到皇帝身上所缭绕的黑暗,不懂身为皇族子弟的责任与担当,这样的你,又怎么赢呢?”
李建成恨声道:“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赢!抓住她!”
就在这时,远方呜呜然,数十支箭矢破空攒射,马蹄轰鸣,一飚马队呼啸而来,为首一人喝道:“殿下!末将来迟!”
皇城异变,京师震动,世家将门、官衙各部都或多或少派遣了人手前去打探消息,天策府留守府吏也不例外,这一队探哨正在隐秘行事,见到主将被围,便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发箭纵马、冲杀而来。
帝姬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大喝道:“格杀勿论!”
天策府的那队府兵先是一愣,随即选择遵命,但太子手下的军马都是皇家禁卫,也不是吃素的!两方人马对冲交战,当即血溅三尺、尸横于地,刀光剑影中,李建成神色扭曲地向着周围各府各部的哨探人马们大喊道:“神策府与天策府都反了!此叛逆者,天下共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