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名花有主,這海東青倒也算是個癡情之人,但母妃不喜歡他,他又何必苦苦糾纏呢?倒不如瀟灑一點放手,現在他將自己和母妃擄到這兒來,他們烏桓人會怎么想他?這男人……跟父皇一樣,他都看不透。
干凈的熱毛巾已經拿了過來,舜元也幫端木云脫掉了染血的盔甲,只剩一層薄薄的內里。明若給他擦了臉,又不知他傷在哪里,便想去請軍醫,卻被舜元阻止了:“母妃——他沒事,血不是他的。”
明若一愣,心里一塊大石才落了地。她坐了下來,看著端木云平穩的呼吸著,又給他把了脈,終于確定他真的沒有受傷,只不過是太過勞累疲憊。舜元蹦蹦跳跳地跑進她懷里,扯著她的袖子問:“母妃很擔心他?”
“他是我的故jiāo,自然是擔心的。”明若微微一笑,摸摸舜元的頭,眼神飄渺而遙遠。“我只是不想他死,若是他能好好的活著,我便能放心了。舜元……母妃有愧于他,當年險些將他害死,這是母妃欠他的,可這輩子,怕是還不了了。”她低低地一嘆,遠不知明日又是何番一種景象,但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再不會有端木云的存在。
床上的端木云卻突然夢囈了起來:“若兒、若兒……我贏了、我贏了……若兒——”
舜元小臉一變,馬上抓緊明若衣襟,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要哭:“母妃?”
明若也被端木云的夢囈弄得一怔,但是她比較冷靜,連忙安撫孩子:“沒事,別信他的,不會有事的。你父皇他那么厲害,怎么會輸呢?”
舜元卻突然不依起來,九歲的孩子,很久都沒有哭過了,卻驀地在她懷里哭起來,大眼哭得紅腫,小鼻子通紅,還一抽一抽的不敢發出太大聲音。明若心疼的都要碎了,連忙抱緊他,只聽得他一聲聲的母妃我要父皇母妃我要父皇我要回去。
……她,又何嘗不想再見那人一面?
明若身體打著顫,她了解端木云,他素來淺眠,如若是沒有激動的情緒是不會說夢話的。自己嘴上雖安慰兒子不必擔心,卻也不敢太過肯定,他說……贏了?怎么可能,她不信!明若猛地摟緊懷里的孩子,閉上眼,父皇、父皇你在哪里?你可還好?
遙遠的京城,皇宮,須離帝正拿著朱砂筆看著桌上的地圖,面上難得的出現了沉重的表情。烏桓已攻近京城,很快便會破城而入了,大安已有大半城池淪陷,只余幾座在茍延殘喘。
他在地圖上劃了一個圈兒,臉龐有一半陷入了陰影里,看不清楚他情緒。安公公站在御書房門口,亦是不住地嘆息。
二百零九、火(中)
發文時間: 10/27 2012
二百零九、火(中)
明若總覺得心里隱約有絲不安。這種不安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加大。她已經在烏桓的軍營帶了數月了,這幾個月來,她對戰場上的事情一無所知,端木云似乎故意要將她和外界的消息隔絕。如果不是瓦卡話里先透露出了些許端倪,再加上今日端木云的夢囈,她定然不會想到外面的局勢已然惡劣到如此程度。
不能等父皇來接自己和舜元了。也許……也許他再也來不了也說不定,每每想到這個可能xing,明若的心就疼得抽搐起來。這樣的事情應該不可能出現才是,父皇那般厲害……端木云應該不是他的對手。可心里盡管這樣相信著,明若還是略有不安。她咬了咬chún瓣,看向床榻上躺著的端木云,猶豫了片刻,驀地察覺到自己的衣服被舜元拽了兩下,她低下頭,兒子正在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她,明若一咬牙,走上前去,從端木云剛剛脫下的盔甲中找到了將軍印,她小心地握在掌心,jiāo給了舜元,然后又從盔甲中找出信物,隨后便牽著舜元疾奔而去。
在這軍營里,明若和舜元是唯二的外人,所以一般人都對他們戒心很大。為了防止自己的面孔帶來什么麻煩,明若特意在臉上涂了泥土,也給舜元涂上了。好在她拿了端木云的信物,再加上舜元機靈,一路上才險險離了軍營。可她絲毫不敢掉以輕心,直到確定自己已經離得遠了,才敢停下來休息。心中卻不由得覺得諷刺,當年她為了逃離皇宮去見端木云偷過數次須離帝的金牌,如今卻又為了須離帝去偷端木云的信物,當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只是朝夕之間,風云倏變。
幸好當日被端木云擄走時她身上還有些首飾,到了烏桓軍營后也沒有拿下來,而是揣在懷里,現在終于也派得上用場了。經過打聽,她知道這里是離京城大概有七百里的江城,沒有銀子她和舜元就是不吃不喝也無法回去。可是……明若握緊了手中的白玉簪,這是須離帝送給她的,是他親手用上好的白玉jīng雕細琢出來,上面的每一朵桃花,都是他jīng心雕刻的成品,桃花中心嵌著的,是他的血。他說只要有了這個,不管她在哪兒他都找得到。
但是現在,她卻不得不放棄。明若咬了咬牙,到底還是拿著無價之寶換了幾張銀票。她對這些不懂,但舜元jīng明的很,竟將價格開到了十萬兩,當鋪老板在費了一番口舌無果的情況下也只得掏出銀票,又聽聞他們是活當,當時臉色就變了,若非舜元雖然小小年紀卻自有一身貴氣,他說不定就要選擇殺人奪財了,畢竟只是一對孤兒寡母,現在又是亂世,便是死了也沒人知曉。
揣著銀票,明若現在買了兩匹好馬,又在集市上買了些干糧,便和舜元匆匆上了路。她不會騎馬,但是在這種時候,即便不會,她也要bī著自己學會。人的潛能真是神奇,只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她便能夠輕松駕馭馬匹了。明若想起當日須離帝帶著他們母子倆去皇家狩獵場時自己尚且對馬有著害怕之心,可只是不久的功夫,她卻就學會了。
瞧,其實他不在她身邊,她也是能活下去的,只是……可能沒有在他身邊活得好。
明若忍住yu奪眶而出的淚,咬緊了牙關,快馬加鞭朝京城趕。一路上才知道大安的城池多數已經淪陷了,烏桓人天生好戰嗜殺,不少城池已被屠了城,而烏桓大軍照兩方朝京城bī近,一方由沙略王統帥,另一方則由海東青帶領。兩方皆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而大安王朝的軍隊則是節節敗退,最后只能固守住京城,對其他城池已是應接不暇。就這樣,都聽說了沙略統帥的大軍已經bī近了京城,明若知道,如果想成功回去,他們就必須趕在沙略之前!
海東青所到之地,不動百姓一針一線,對投降的士兵也算是仁慈,可沙略不,他所到的地方,皆是尸橫遍野,燒殺搶掠,不剩分毫。
明若不信須離帝就真的這樣輸掉,他不會的,他是那樣厲害那樣無所不能的人!怎么可能會輸給沙略那個有勇無謀的莽夫?她甚至還清楚的記得他摟著她的肩膀輕笑著說沙略不足為懼的樣子!風呼呼地刮過,雖然帶了面紗,但臉頰卻仍然被吹的生疼。幸好她逃走時拿了端木云的信物,身上又有些銀兩可以打點一番,否則早在被盤查之時露了馬腳了。
舜元也是小臉緊繃,沒什么表情,母子倆都知道,如果想回到須離帝身邊,就必須、一定要趕在沙略之前!
可越是離京城近了,明若就愈發覺得心跳的厲害。她不安、很不安、非常不安,不安到每日停下休息時總是整夜合不上眼睛,睜眼閉眼,出現的都是須離帝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她想,自己可能真的瘋了。明明知道他殺了娘親和段嬤嬤,卻還是鬼使神差地想要回去。
父皇……父皇就只身一人待在那冰冷的深宮里,他一定想她回去,她怎么能把他丟在那兒不管不顧呢?明若忍不住流淚,卻又怕被舜元看見,只好將頭掩進衣服里,努力不發出異聲。可舜元又豈會不知母親心中擔憂?他不敢讓母親知道自己已經看見她哭了,便故意發出呼嚕聲,眼淚卻也順著眼角流下來。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母子倆便開始上路,明若甚至已經能夠隱隱約約看到護城河了。可越是接近,她的心就跳得越是厲害。正在失神的時候,舜元卻突然道:“母妃,你看那邊!”她轉過頭去,只見遠處黃沙漫天,似乎正有大軍bī近,是烏桓軍隊!
她心下一驚:“舜元,咱們得再快些!”
“嗯!”
在烏桓軍隊接近前,母子倆總算先一步進了皇城。可皇城里似乎是沒了人煙,就連平日里人聲鼎沸最是熱鬧的大街上都是一片荒涼。所有的店鋪都門扉緊閉,無數的攤子破碎的躺在地上,一個人都沒有。
明若的心跳得更快了,快得她簡直以為自己會立刻死去。
二百一十、火(下)
發文時間: 10/28 2012
二百一十、火(下)
驀地,舜元驚叫起來:“母妃、母妃——你看那里——”
就在他叫喊的同一瞬間,明若猛地抬眼望向皇宮方向,那里不知何時冒起了滾滾濃煙,鮮紅的火焰燃燒了半天天,即使她隔得這樣遠,也似乎看得見那熊熊的大火。
父皇、父皇還在里面!
明若顫抖的手幾乎握不穩韁繩。她死死地咬住嘴chún,在馬pì股上狠狠抽了一鞭,朝皇宮趕去,舜元也緊隨其后跟上。
皇宮里亂得不像樣子,宮女太監侍衛都在四處奔逃,全然沒了禮法。明若顧不得那么多,她甚至連看那些人一眼都沒有,就駕著馬徑直奔向盤龍宮。
火,就是從那兒燒起來的。
明若跳下馬,踉踉蹌蹌地就朝盤龍宮門跑,舜元跟著她,母子倆臉上已經淚痕漣漣。火勢越來越大,別說進去,就連宮門都幾乎看不見了。明若簡直像是瘋了一樣地往里奔,她什么都不想了,也什么都不管了,只要父皇此刻能出現在她面前,那她再也不管他做了什么,她不管是不是他殺了娘親和段嬤嬤,也不管他是不是把端木云害到那般地步,更不管死后世人留給的罵名,她什么都不要了,就只要他活著,要他好好的看著她,抱著她,寵著她,對她笑,將她縱容的無法無天。
宮門口的橫梁倒塌下來,帶起重重烈焰,明若被火舌沖的往后退了一步,但她什么都沒有想,也根本不怕,她只想進去,只想見到父皇。
“母妃——”舜元小臉已經哭得糊成了一團,漂亮的大眼紅腫的不像樣子。他扯著明若的衣袖,可憐兮兮地道:“不要丟下舜元,不要丟下舜元好不好?”
明若蹲下身來抱住小小的孩子,眼淚沒入舜元烏黑的發里。她微微一笑,眼角還帶著淚:“好,咱們一起去找父皇。”
舜元點頭,母子倆便不管不顧地要朝盤龍宮里面沖,此時卻打橫里竄來一條空蕩蕩的袖子,分別卷住了明若和舜元的腰,將他們娘兒倆脫離了火舌可以觸及的區域,來到了安全的空地上。明若猛地往后一看,竟是端木云!剎那間,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端木云很快便收回了袍袖,改而緊緊摟住明若的腰,而他身側的副將也立刻將舜元抱在了懷里,他的力氣很大,大到明若就是用了吃nǎi的勁兒也無法掙脫:“……放開、放開我——”
“若兒,你去了也沒用,火這么大,他活不成了。”端木云的聲音低低的,好像對這一切早有預料。“讓他這么死去豈不是件好事,還能保存他的尊嚴,不至于成為亡國之君,階下之囚是,你便好好的讓他去吧,日后我會照顧你的。”
“放開!”明若不停地掙扎著,她不去聽端木云的話,她也不信端木云,她父皇那般厲害,做什么事都是xiōng有成竹輕而易舉的,小小烏桓,怎么可能是他的對手?他不會死,他一定不會死!就在她奮力掙扎的時候,安公公卻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面前,他臉上帶著凄慘的笑容:“娘娘、娘娘你可算回來了,皇上心底念著都是您,您怎么就那么狠心,將他拋下來呢?”
明若的嘴chún都已經被咬出了血,她哭不出聲,嘴巴張著,只是不住地要端木云放開。她已經被端木云抱離盤龍宮有數丈之遠,可那灼熱滾燙的烈焰卻仍然感受的那般清晰,父皇一定很熱,他一定很熱……“放開、放開我、你放開我……”她一口咬住端木云的虎口,可他只是悶哼一聲,打死不肯松開。
安公公驀地跪了下來,對著盤龍宮重重地三叩首。明若絕望了,父皇真的在里面,他真的沒有出來……父皇、父皇,你怎么就不能等等若兒呢?哪怕只是一刻鐘,哪怕只是半柱香!你怎么就不能等等呢?若兒回來了,若兒回來了,這一次若兒再也不走了,你不要躲起來,你出來好不好?“父皇……父皇……”她喃喃地叫著須離帝,隨著一聲驚天的巨響,盤龍宮徹底倒塌,烈火將這曾經輝煌無比的宮殿毫不留情的吞沒,不留一絲余地。
明若整個人都軟了下來,就在這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生無可戀了。
“父皇、父皇……父皇——”她拼命的喚著須離帝,可那人再也不能給她回應了。明若癡癡地望著那熊熊的烈焰,再也沒有掙扎,只是一聲一聲的父皇慢慢平息下來,最后只余在口中,成了飄渺的過去。
“若兒。”端木云及時抱住了她暈厥過去的纖細身軀,小舜元則在副將的懷里張牙舞爪,小臉蛋上滿是淚痕,不住地叫著母妃,又叫著父皇。
安公公突然出掌打開了那抱著舜元的副將,將小少年護到自己懷中。端木云冷眼看著他,拿下了臉上的青銅面具:“安公公,你是明白人。日后還需要你在我身邊照料舜元和若兒,你可千萬要好好活著。”說著,便一手斜抱著明若轉身而去。
作孽、一切都是作孽呵……安公公緊摟著舜元,雙手不住地顫抖。
大火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