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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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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胜楼里,等的有些焦急的程四郎来回踱步。

“去看看,怎么还不来呢。”他说道。

亲随小厮忙应声是,才要拉开门,门被拉开了,一身盛装的朱小娘子出现在门口。

“不知道程郎君要来,奴梳妆久了些,还望程郎君担待。”她施礼说道。

程四郎还礼。

“没事的。”他说道,一面指着面前的小包袱,“这个,你拿回去,我不要的。”

“这就是郎君的钱。”朱小娘子说道。

程四郎摇头。

“这不是我的钱。”他说道。

这是程娘子的钱。

朱小娘子垂目。

“那奴就更不能收了。”她说道,“奴不值的。”

“这钱也不是给你的。”程四郎说道。

朱小娘子抬头看着他有些不解。

“不是你值不值,这钱跟你没关系的。”程四郎微微一笑说道,“是我妹妹给我花的。”

眼中神采奕奕满满的都是自豪欢喜。

提到那个女子,他们都会这样。

“你不要多想了,既然花了,哪有收回的道理。”程四郎说道,一面再次笑了,“况且,就是要还,也是我挣到钱了还给妹妹。”

朱小娘子看着程四郎笑了。

“有程郎君这样的哥哥,真让人羡煞。”她说道,眼中有眼泪滑落,“我原本也有个哥哥的,只是早亡了…”

程四郎带着几分不安。

“你,你别哭了。”他说道,有些手足无措,“其实真没什么好羡的,我这个哥哥也没用,我家妹妹她,说起来比你还苦呢。”

比我还苦?

比我一个爹娘获罪死自己又被没入官ji的人还要苦?

朱小娘子失笑。

是啊,她是先天痴傻,可是后来她不是遇到神仙高人了,从此就得了新生,而自己这辈子都不会遇到带自己新生的神仙高人了。

“你别笑。”程四郎忙说道,“我家妹妹真的挺不容易的,她心里肯定特别苦,她虽然不说我看得出来,我也帮不上什么。”

说到这里又回过神。

“我说这个做什么。”他笑道,“我该走了。”

朱小娘子笑着伸手拦住。

“程郎君,既然来了,又不肯收下这些钱,那就让奴也尽尽本分吧。”她说道,一面展颜一笑。

用了心加了情的双目灵动,顾盼生辉,让屋内的程四郎的小厮看得呆滞。

尽本分…

一个官ji能能尽的本分是什么?.

“还是不打扰了,我回去了。”程四郎顿时红了脸说道。

“春灵。”朱小娘子扭头唤道。

春灵应声是抱着琴进来了。

“四郎君,就让我们娘子尽尽本分嘛。”她说道,“日后大约也见不得了。”

程四郎还要走,这边朱小娘子已经坐下抚琴,叮叮咚咚的琴声在室内响起。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青冢黄昏路。”朱小娘子婉转歌喉唱道。

这略带几分落寞戚戚的歌声,让程四郎停下了脚步。

“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从来幽怨应无数。”

听着室内的琴声歌声,站在门口的四个侍卫对视一眼,带着几分轻松随意低声继续说笑。

………………………………………………………….

水波一片荡漾,花叶摇晃,一只半开的荷花被秦弧从水池中摘下。

“小心被人罚你。”婢女掩嘴笑道。

秦弧笑着将荷花递来。

程娇娘伸手接过。

“你喜欢什么花?”秦弧问道。

“没有喜欢不喜欢的,都好。”程娇娘笑道看着手里的荷花。

“连花都一样?”秦弧笑道。

程娇娘点点头。

“那到底还是有不一样的。”秦弧笑道,似是自言自语,说完就伸手指着另一边岔开话题,“你看那边开的更盛,我们过去看看。”

程娇娘看过去,点点头迈步。

“备着纸墨,娘子送我一幅画,我今日也要送娘子一副。”秦弧说道。

“还要画画啊,天黑画的完吗?”婢女在一旁笑道,“那晚饭秦郎君要请的。”

………………………………………………..

跑出一座院落,半芹气喘吁吁,却顾不得停留半刻。

“还有哪里?”她急声问道。

车夫忙扬鞭催马。

“东走不远还有一间酒楼后院有大片荷塘。”他说道。

“快快。”半芹说道,眼里有泪闪闪。

不能死啊,不能死啊,郡王要是真死了,那娘子以后可就嫁不了了。

平王被雷劈就已经惹来非议了,要是晋安郡王再有意外,那她家娘子就成什么了!

马车疾驰而去,不等停稳半芹就跳下车,脚一软跌倒,不待车夫前来搀扶她已经爬起来向内冲去,有人迎着冲了出来。

“六郎君。”半芹喊道。

“这里没有。”周箙扔下一句话,一声呼哨,停在一旁的马儿便得得跑过来,不待停下周箙翻上马背。

看着人马绝尘而去,半芹也忙掉头回来上车。

周箙催马在街上疾驰而过,引起一片鸡飞狗跳乱乱,吵闹叫骂声不绝于耳,但周箙都听不到。

“秦郎君喜欢赏哪里的荷花?”

心里念的都是这个问题。

赏个屁!他才懒得赏什么花,他倒是喜欢摧花残叶,要真是赏,那也是入秋去赏残荷。

残荷!周箙脑中一亮。

“六仙观的荷花开的倒是一般,不过想来残荷甚美。”

似乎很久以前秦弧曾经说过的话模模糊糊的闪过。

六仙观!

周箙勒住马,伴着马儿的嘶鸣,四周人的尖叫,硬生生的调转向西而去。

……………………………………………

秦弧握笔半日未动,婢女站在一旁皱眉。

“秦郎君,还差一笔呢。”她说道。

“这一笔太重要了,倒是不敢落下。”秦弧说道。

程娇娘转过头来看一眼。

“娘子请。”秦弧将手里的笔递过来说道。

程娇娘伸手要接,就听的一声大喊。

“程娇娘。”

伴着周箙的喊声笔跌落在几案上,墨汁四溅。

“啊呀,可惜了这幅画。”婢女喊道。

程娇娘看向秦弧,秦弧面色有些惊讶。

“对不住,我没接好。”程娇娘说道。

秦弧笑了。

“是我没递好。”他说道,说着话看向奔近身前的周箙,一挑眉,“都怪这小子。”

周箙没理会他,伸手就抓住程娇娘的手腕。

“快走快走。”他说道,调头就走。

“出什么事了?”婢女惊讶喊道。

程娇娘已经被周箙拉着向外而去,婢女跺脚忙跟上。

站在几案后的秦弧轻轻叹口气,抬脚也跟上。

“程娘子。”忽地有人斜刺里站出来拦住,双手捧着一个托盘,其内摆着一张叠起来的纸,“有人捎给你一句话。”

当听到这句话,秦弧的脚步猛地停下,面色大变。

他身子微微的发抖,垂在身侧的手攥了起来。

混帐!混帐!

“混帐!”被拦住的周箙没好气的抬手喊了一声,“滚。”

那人却再次躬身施礼。

“程娘子,小的怕你不看,会后悔的。”他说道。

周箙伸手就去拿,那人却退步避开。

“程娘子,你不看,可是要后悔的。”他再次说道。

周箙大怒,伸出的手变抓为握揪住了那人的衣襟,将人拎了起来。

这动作让那人手中的托盘摇晃,纸从其上飘落,程娇娘伸手接住了,没有丝毫的迟疑打开。

“娘子?”婢女跟上来,看着神情微变的程娇娘,终于觉得气氛不对了,她不由也紧张起来。

有乱乱的脚步声再次传来,伴着更多人惊喜的喊声。

“程娘子在这里!”

“程娘子!”

两个侍卫奔近前。

“程娘子,殿下在您家里等着你,请快回。”他们急急说道。

殿下!

婢女瞪大眼,心咚咚的跳起来。

“什么事?”程娇娘看着他们说道。

“还问什么,快走啊。”周箙咬牙低声说道,一面再次抓住她的手腕。

程娇娘却反手挣开了。

手中落空让周箙有些惊讶回头看着她。

“娘子。”那侍卫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殿下身子有事,太医救治不得,请娘子速速去。”

婢女低呼一声伸手掩住嘴。

什么事能到了太医救治不得要请娘子的地步?

必死之症!天啊,必死之症!

怎么会这样?

婢女抬脚就要跑,却见程娇娘还站着不动,手里拿着那张纸。

“殿下的症,我治不了。”她神情淡然的说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娘子!”两个侍卫一脸不可置信的喊道。

周箙神情亦是愕然,但他的视线落在程娇娘手里的纸上,顿时身子也僵硬了。

是谁?

“娘子,你还没看呢。”侍卫的喊声还在继续。

“不用看,殿下的症,我治不了。”程娇娘再次说道,“你们另请他人吧。”

半芹就是这个时候跑进来的,正好听到这句话,顿时脚一软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站立的人。

她不会是看错了吧?那个人是娘子吗?娘子,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

“怎么还不来?”

室内李太医再次冲向门边向外张望,身后却是一声闷哼。

“太医太医。”内侍尖叫着。

李太医回身看着软轿子上的晋安郡王吐出血水,原本明亮的室内顿时变得昏暗起来,就好似晋安郡王那愈加青黑的脸。

他扑过去,拿起金针拉开晋安郡王的衣襟刺入心口四周。

“太医,殿下的身子也开始黑了。”内侍喊道。

“我知道!”李太医喊道,视线扫过晋安郡王的胸膛。

他知道,他见过的,只不过那时候还是个瘦小的孩童,如今瘦小的身躯已经变得结实而宽厚,可是那又怎么样?还是黑了,还是黑了,跟以前一样,一样的!一样的兜兜转转逃不脱的命运。

“程娘子来了没!”他扭头对话嘶声喊道。

“来了来了!”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声。

屋内的人大喜纷纷扑向门边,却见冲进来两个侍卫,并不见那女子的身影。

女子走得慢,是在后面吗?

李太医拨开他们向后看去。

“大人,程娘子,说不治。”侍卫噗通一声跪下了,俯身呜咽说道。

屋中的人都愣了。

“你们胡说什么呢!”李太医惊愕回头,喊道,“程娘子怎么会不治殿下!”

“大人,她真的说不治,她说要我们另请高明!”侍卫喊道。

另请高明…

内侍的面色瞬时沉下来,一把揪住这侍卫。

“她说不治,你们就不知道把她带回来吗?”他咬牙喊道。

侍卫抬起头看着内侍。

“我们带了,可是,带不来。”他们喊道。

内侍看着侍卫们,这才看到他们的脸上青紫,显然是被拳头打的。

“不仅不来,还打你们…”内侍喃喃说道,眼神涣散。

“程娘子和秦家的郎君在一起。”侍卫又说道。

秦家的郎君啊,秦家。

怪不得来了她没在,怪不得不知道去哪里赏荷花了,怪不得…..

“我不信!她不是那种人!她不是!”李太医猛地喊道,“我去找她,我去找她!”

一旁的幕僚伸手抓住他。

“李四申!”他竖眉喝到,“殿下等不起了!她不能治,你来治!”

李太医摇头。

“我治不了了,我原来就没有治好,我原来就治不好,我现在更治不好!”他喃喃说道。

幕僚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治不了就让他死在你手里,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就该死在你手里。”他喝道。

就像小时候一样。

“…太医…我不想死….”

孩童抓着他的衣袖,猫儿一样的看着他。

“…你能救我吗?我不想死,我还想等着父王母亲来接我的….”

李太医的眼泪涌出来。

“好,我治,我治,不就是个死吗,不就是个死吗,有什么可怕的。”他喊道。

杂乱的脚步声喊声以及身子的晃动,让昏昏的晋安郡王醒过来,却发现四周的景物在摇晃后退。

“干什么?”他喃喃问道,用力的要起身。

“殿下,我们回去。”内侍哑声说道。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她还没来呢。

“殿下,我们回去,我们不等了。”内侍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为什么不等了?怎么能不等?

“不,要等的,要等她的,已经说了等..怎么能…不算数呢….”晋安郡王说道,撑着扶手起身,“落轿。”

“殿下!”内侍的眼泪落下来,一咬牙摆手,“走。”

轿子向外而去,晋安郡王摇着不稳跌落回去。

“不…”他喊道。

轿子猛地被绊住了,抬轿子的侍卫愣了下,前后看去,见竟然是晋安郡王伸手抓住了门框。

“殿下!”内侍喊道,伸手抓住晋安郡王的胳膊,泪流满面,“殿下,松手。”

不行,要等的,要等的,我要等着她来的。

日光下黑青的手用尽了力气筋暴起。

“走!”内侍嘶声喊道,用力的拉晋安郡王的手。

这个垂死的虚弱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似乎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这一只手上,内侍竟然掰不下来。

“走啊。”内侍哭声更大喊道。

抬轿子的侍卫应声迈步。

门哐当一声,竟被带倒一边,众人措手不及,轿子乱摇晃。

其他的侍卫涌过来将门扔开,轿子才得以稳稳的前行,晋安郡王的手还垂在轿子外,手里紧紧的攥着一块门上抠下的木皮。

要等的,要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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