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滴泪
皇帝也不摆弄棋子了,而是站起身来负手走到窗外。今日二皇子所言的一切,在他听来虽然匪夷所思,却也并不是不能相信。恐怕天下所有人都没有生于皇家的他,更能了解人性中黑暗的一面,包括父母儿子手足之间的关系。
谁说父母对孩子,就一定会关爱?
皇帝早年践祚之前,见多了人情冷暖,只懂得利用他来邀宠博取宠爱的母亲,想利用他做筹码来子凭母贵,他的心早就冷透了。正因经历过这些,皇帝才更懂得人情之间最值得珍惜的一面该如何去抓住,也更看不上那些对子女不负责任的父母。
白希云算来比二皇子小一天,也就跟他的子侄一般的年纪,身子病弱已经很可怜,因为性子冷淡又无法支应门庭,所以不为生母喜欢也就罢了,可是身为男子,谁能受得了爱妻被他人tiáo戏觊觎?更何况那个觊觎他新婚妻子的人还是自己的父亲?
如果是他,恐怕也不会忍耐至此,早就翻了脸了。
皇帝早就知道齐妙一手针法出神入化,并不是听了谁说她治好了病的,而是东厂的幡子来回报,安陆侯白永春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是因为齐妙针扎封了他的xué位。
皇帝又不是没见过齐妙,这小丫头虽然有些鬼jīng灵,却是一个温柔典雅极为有灵性的女孩子,并非是不守孝道的人。
一个新婚的年轻妇人,为何不知道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积德,反而要去将孩子的亲爷爷扎成残废?
现在看来,二皇子的话就给了她足够的理由,面对一个整日贼心不死的公爹,扎针让她不能动不能说,已经很客气了。
皇帝喜欢白希云,又有东厂幡子为他提供密保,加之对二皇子的信任,对于白家所发生的事,已经确信不疑了。
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身为皇帝,也不能随意chā手大臣家的事。
一时间,皇帝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白希云这时道:“皇上。二殿下古道热肠,颇有魏晋之风,这着实是臣之幸运,这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好了,臣既然已经被家父除名赶了出来,往后赖着脸皮还姓白已经是占便宜,至于说安陆侯世子的封号,臣已经担当不起了。还请皇上撤销这个封号,令传给安陆侯其他的嫡子吧。”
安陆侯其他的嫡子,就只有嫡次子白希暮了。
“你这孩子。”皇帝语气稍顿,看着白希云那云淡风轻好像无所谓的笑容,竟然觉得心被揉了一把,“你都被赶出来了,还想着你弟弟呢?”
白希云拱手道:“无他,家中之人并非心存恶意,臣的弟弟妹妹们更是心思单纯的人,并不是作恶之徒。何况依着利益规矩,臣不能做世子了,世子之位也该是臣的弟弟继承。”
皇帝闻言,就淡淡恩了一声。
白希云拿起皇帝刚才把玩的炮,落在一位上。
皇帝见状,忙坐下,盯着期盼研究半晌忽然朗声大笑:“果然,并非是死局啊!这天下之事,果真是有退一步海阔天空之说,朕过于急着进宫,竟忘了可以这般落子。看来你这孩子还是有些心xiōng的。罢了,既然你这么说,朕就不追究了。”
想了想,皇帝又道:“朕正打算给徳王建王府,等王府建好了,你不妨就去德王府投奔,反正朕不是已经封了你为太子少傅了么?太子少傅原本就是东宫之臣,你去吃住你主子本没错。”
皇帝这句话的信息量着实太大,惊的二皇子张口结舌。
在做的聪明人们,谁都知道皇帝的意思。可是二皇子依旧是指着自己的鼻尖儿,呆呆的道:“父皇说的徳王,该不会就是儿臣吧?”
皇帝哼了一声:“看看人家生的儿子,遇到事儿淡然的很,朕的儿子偏偏要乐傻了,真是惨不忍睹。”
才刚皇帝说,太子少傅是东宫近臣,又说让白希云去徳王府上吃住都正常。也就是说……
皇帝打算册立储君了!
“儿臣多谢父皇。”二皇子已经开开心心的行了礼。
白希云则是笑着拱手行礼:“恭喜徳王殿下。”
宫女太监们也都行了大礼:“恭喜德王殿下,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侧殿内欢声笑语之际,万贵妃与齐妙已经闻声而来,也一同给皇帝行了礼。
皇帝见了万贵妃,便眉开眼笑的道:“爱妃,朕赐天佑封号为德,你可满意?”
万贵妃嫣然一笑,即便五官上她不及齐妙jīng致,也有了年龄,却依旧是美丽的不可方物,周身袅袅婷婷的仙气儿让齐妙看着都为之迷醉,盈盈下摆的身姿如同风摆娇花,含笑的声音宛黄莺出谷:“臣妾多谢陛下厚爱。”
“爱妃免礼。”皇帝亲自到了万贵妃跟前,挽着她手笑道:“何必如此多礼呢。”
“臣妾承皇上厚爱,臣妾惶恐,只是礼不可废……”
“你呀,就是太守规矩,朕不是说了,自己人在时不必多礼。”
万贵妃回给皇帝一个能够软化人心的笑。
齐妙看得出,皇帝是个真性情的人,对待万贵妃也并非只是一个君王对待妃子的态度,而是非常深爱着万贵妃的。
可是正因为如此,齐妙才感觉到有一丝丝的忧虑。
如此厚爱之下,若是发现了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皇帝将会如何失望?
所以她诊万贵妃的脉象,才会看得出久久不能散去的郁闷之气吗?万贵妃是不是也心存愧疚,自孩子出生就一直愧疚担忧到了现在?
齐妙看向了白希云。
白希云依旧是平日里疏冷的表情。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齐妙就明白,就算是为了保护万贵妃,白希云也绝不会容许自己的身世被说开的。他是本来就是个云淡风轻的性子,就算自己不做皇子,不继承皇位,也绝不可能害万贵妃和万家置身于水火之中。
至于皇位,就让二皇子去继承吧。二皇子虽然是白家人的血脉,但教养的极好,并不是白家那样龌龊贪婪的性子,想来他继承皇位,必然能够治理好国家的。
“皇上。”
正当皇帝与万贵妃说话时,苏公公进了门来,行礼道:“皇上,这有一封折子。”
“朕这会儿正在休息,折子午后在看吧。”
苏公公笑道:“奴婢其他的折子都是给您归置在午后的,只是这折子,是安陆侯府呈上来的。奴婢就想着您或许这会子希望看道。”
皇帝挑眉,将折子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完后,随即一声冷笑,“啪”的一声,随手就将折子摔在了棋盘上,将棋子打散了掉了一地不说,折子直接滑到了白希云的面前。
齐妙看的心头一跳。
莫非是折子上有什么胡扯的内容,让皇帝生了白希云的气?
万贵妃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子不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心已经因为白希云而提了起来。
二皇子直接问:“父皇,怎么了?”
皇帝沉声道:“白希云,你自己悄悄你家老子写了什么。”
“是,臣遵旨。”白希云双手捧起折子,退后两步观看,内容不多,他却看了很久。
齐妙看着白希云平静的面sè一成不变,只有眉头渐渐凝起,却并无其他的情绪外露出来,心下稍微安定。
此时,殿内的人都在看着白希云,所以所有人都看到了,白希云在愣神许久之后快速合上折子,垂首而立时,从眼中滑落的液体,落在了他浅sè的衣襟上。
齐妙仿佛听见液体滴落时的声响。没有任何控制的,她已经泪流满面:“阿昭,别哭……”毫不犹豫的走向白希云身边,拉着他的手,尽力去安抚他。
白希云见自己策略性的一滴眼泪,竟然惹得自己的宝贝媳妇当了真,不免又是惭愧又是心疼,然而这个时候,落一滴泪最是能够达到目的,他又觉得不后悔。
“没事没事,快别哭。你可仔细着身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呢,你这么哭我儿子哪里受得了?”白希云的话一下子多了,手忙脚乱的帮她擦眼泪。
谁料想,眼泪越擦越多。
在外人眼中,那模样倒是白希云忙着安抚小娇妻,自己都顾不上难过了。
只是那一滴泪依旧是引起了众人心中的渲染大波.
二皇子上前去,拍了拍白希云的肩膀,兄弟情义不言而喻。
万贵妃则是垂下了头,qiáng忍着心里的绞痛和那种想要冲过去将儿子搂在怀里好好安慰的冲动,深呼吸后对皇帝道:“皇上,那折子怎么回事?怎么反倒将大小伙子惹哭了?”
皇帝叹道:“这虎毒还不食子,可见有时候人要比虎还毒。安陆侯上折子弹劾白希云,指责其不孝忤逆,还请旨将世子之位改成其嫡次子希暮。”
万贵妃蹙眉道:“可是白希云才刚还给他父亲说好话……”
后面的话,万贵妃没说。说的多了就不符合她平日里的性子了,而且有一些话是点到即止即可的,所有人都不是傻子,都会自己去分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