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平息
立冬以后落叶泛黄,汤媛忍着溪水的寒凉将自己清洗干净。也不知女宿从哪个农家小院买来的粗布衣裙,料子很扎人,颜色也土的掉渣,但却是全新的,还散发着浆洗过一水的皂角味。
此外他还给了她一把普通老百姓用的澡豆,同样的粗糙,也是皂角味,不过这也不是挑精拣肥的时候,在汤媛看来,只要能把满身的血腥味搓干净她就谢天谢地。
使劲拧了拧湿漉漉的长发,她用一条靛蓝色的粗花布将头脸包的严严实实,再次回到堆满尸体的小路。
此时的明通和鬼宿依然昏迷不醒,情况也依然的不太乐观,不过包扎过后的伤口总算停止了流血。两人的脸也早已被汤媛擦干净,身上穿着女宿买来的村民衣裤,一动不动的躺在平板车上,再盖上一床棉被还真像对病入膏肓的夫妻,而汤媛和女宿则是这夫妻的妹妹和弟弟。
汤媛瞄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女宿,垂眸道,“我劝你还是假装我妹妹吧。”
扮成女孩子就可以以害羞为借口找块布把脸蒙上,不然以他的模样,不在城门口被一大群老爷们围观才怪。倘若大家再得知这是男的,少不得要验明正身,总之,特别麻烦。
女宿没吭声,却也没反对。
汤媛松了口气,想来他也不是不懂审时度势。
于是村姑汤媛就侧坐在平板车上任由一脸晦气的女宿拉去了锦州城。临到城门口,她机灵的跳下,佯作与女宿一同使劲的模样,演技精湛。
进了城事情就变得顺利很多,两人分头行动,一个留在医馆守着明通和鬼宿,另一个去置办行头。
俗话说得好,先敬衣冠后敬人,似她现在的这副不伦不类的打扮莫说是进骆家的大宅,就是靠近门口估摸都要被门房轰的远远儿的。
这日骆家园子里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小丫头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交头接耳,又红着脸嬉笑,待一听见有男子靠近的声音立时犹如受惊的小鱼轰然逃散,避入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假装自己不经意路过。
她们在偷瞄京师来的睿王。
睿王的生母柳美人原是骆家的一房远亲,自从她身怀六甲,骆家便主动与这门远亲越走越近。一开始柳家还不以为然,自诩清贵不太爱搭理见利就上的商户,不料好景不长,生完睿王柳美人就失宠,很多人等着看笑话的人也在等着骆家跟柳家划清界限,然而没有。
骆家待柳家友好如初。据说柳家族长还为此羞愧了一年没好意思出门。
这便是睿王与骆家的渊源,而骆家的表少爷忠王世子恰好也能跟睿王说得上话,一来二往,睿王每年都回锦州为柳美人祈福时都会下榻骆家,也算是有门亲戚可走。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和一个商户,都不怎么打眼,谁瞧见了也说不得什么。但于骆家的小丫头们而言却是个充满花香的大日子,每年这个时候她们争相涂脂抹粉穿新衣,既害羞又渴望,期盼着能跟天潢贵胄来一场烂漫的火花。
却说抄手游廊尽头走来的两个年轻人正是睿王贺维和忠王世子贺齐。
都说贺家出美男,但不包括贺齐,他走到哪儿总要破坏画风,原本尚算可以的五官全给肥肉糟.蹋了,同样的,原来应该修长高大的身形也被一圈一圈的脂肪裹的不成样子,毫不不夸张的说,他的腰身能撵上贺维三个还得拐弯。
也不知是如何将自己吃成了这模样。
两人并排走在抄手游廊上总感觉有些拥挤,是以他总是稍稍落后贺维半步,期间还不时掏出帕子擦额头的汗,可目光一瞥见躲在花树后的小表妹,立时咧开大嘴笑。
小表妹大约是被他辣到了,娇呼一声掩面而逃。
这本是骆家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却被两个不速之客打破了平静。
不速之客一号自称郡王妃,不速之客二号说自己是男的。
可是两个人站在一起分明就是两朵娇嫩的姐妹花呀,美艳的几欲闪瞎人眼。
不过跟胸.脯鼓鼓的汤媛比起来,女宿还真平,臀围亦窄,这身形越看越像男的,难道真是男的?
堂上众位女眷目瞪口呆。
骆老太太詹氏也是一脸茫然,愣愣的瞅了瞅汤媛,又目不转睛盯着女宿。直到大儿媳尹氏轻轻咳了一声,她才回过神,连忙拄着拐杖晃晃悠悠的离开座位,率领一家老小正式叩拜汤媛,口中高呼娘娘金安。
汤媛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避重就轻的讲了一遍,只说郡王正在处理乱贼,随后就到,而她原想先去衙门,却又念着先帝的一点遗物,觉得还是交还骆家比较好。
骆家女眷连忙道谢,神情一派感恩戴德,心里皆不由嘀咕,原来怀平郡王此行不顺,极有可能与官府有关,郡王妃这才借送还遗物之名前来避难。
如此,骆老太太只能自认倒霉,不过倒霉归倒霉,面上可是半分也不敢怠慢的,甚至还要准备最好的雅居伺候郡王妃。
骆家人的反应果然跟贺纶预料的分毫不差,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汤媛垂下眼皮,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是夜,明通和鬼宿在骆家的大宅苏醒。
骆家的婢女含笑将这个好消息传来,当时汤媛正窝在榻上喝姜汤,一张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潮。
不过多时屋里子就传来那婢女的惊呼,郡王妃晕倒了!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再泡冷水澡,汤媛早就开始发烧,可她只能撑着,可惜还没撑到退烧的汤药熬成就因体力不支而昏迷。
郡王妃在骆家晕倒。这可吓得骆家的女眷,一个个求神的求神、拜佛的拜佛,另一边,锦州当地的神医连家门都还没进又被请回了骆宅。
与此同时,冷月悬空的锦州城门也迎来了一小队人,为首的自称怀平郡王。
锦州知府才跟第七房小妾钻进被窝欢好,就被下人的破锣嗓子吆喝软了。
“老,老爷,外面来了一个自称怀平郡王的人要见您!脾气,脾气特别大!”小厮激动的嗓子微微发颤。
小老百姓对京师的官员尤其还是天潢贵胄,都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啥,你说啥?”锦州知府眯着一只眼没大听明白。
小厮又颤声重复一遍。
大约沉默了五秒,锦州知府一个激灵,猛然从床上弹起,七手八脚的穿衣穿鞋,一道烟儿的冲回了前院。
怀平郡王早已等候多时,瓷白面孔在昏黄的烛火中半明半暗,看不出喜怒。
“卑职不知郡王大驾,有失远迎,还请郡王爷恕罪。”锦州知府整了整袖摆,上前恭恭敬敬的弯腰作揖。
贺纶嗯了声,冯鑫便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案上,请锦州知府打开。
锦州知府不明所以,又摄于贺纶的威仪,于是轻手轻脚走过去,慢腾腾解开那只蓝底白花的包裹,一只鲜血淋漓的人头赫然与他打了个照面。
锦州知府双目一鼓,当场吓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