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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见段小江要走, 寇凛喊住他, “这一时半会走不了, 通知开封千户所, 速速抽调人手过来洛阳。”
“是。”段小江又问道, “大人, 回京之后, 需要属下给家里捎句话吗?”
寇凛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家里?
是……尚书府?
寇凛讷了讷,视线微微下垂:“你先将密信交给圣上, 等圣上指示之后,再将洛阳发生的一切告诉楚老狐……楚尚书。”
段小江点头:“属下知道了。”
寇凛上马车前,犹豫再三, 极不自然的又补充一句:“再告诉他, 我们在外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赶不及回去陪他过除夕, 上元节前尽量赶回去。”
趁着贺兰府门外的灯笼, 段小江打量一眼寇凛的表情, 笑道:“属下记着了。”
……
乘坐马车回百户所的路上, 寇凛都不怎么说话,楚谣与他并排坐着, 见他不像想事情的模样, 问道:“你怎么了?”
寇凛拢手而坐, 讪讪道:“没事。”
楚谣怎么看他怎么不对:“是不是累了?”
中午时候就听他说累,只睡不到一刻钟便因噩梦醒来了, 随后就折腾到现在,夜深人静的,连她都有股深深的倦意,怕是一闭眼就能睡着。
“还好,习惯了。应付这种局面不算什么。先前主要是担心着你的安危,才显得那么犹豫。”寇凛瞧她将头歪靠在车壁上,时不时打哈欠,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提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从这过去百户所有段距离,你困就先睡吧。”
楚谣不太敢睡,怕自己睡沉过去,到了百户所自己醒不来,他肯定不会叫醒她,直接将她抱进去,那么多锦衣卫看着……
寇凛猜到她的顾虑:“我抱自己的夫人,怕他们说什么?”
楚谣想想也是,他的威信,从来也不依靠表面功夫。
她放松下来,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走马灯般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想着想着,心口砰砰直跳。先前是紧张,现在是心动。寇凛做正事之时,真的是一步三算,滴水不露,一贯如楚谣的认知,他应对危机的能力一流,跟在他身边,总会令她无比心安。
楚谣喜欢的就是这份心安,自己也不知修了几辈子的善缘,才能在今生遇到一个这般好的男人,还有幸嫁给他。
她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中渐渐睡着了,寇凛轻轻叩了叩马车门,示意车速放缓一些。
等到了百户所,寇凛抱她回房。楚谣没戴帷帽,一众洛阳锦衣卫头也不敢抬。
将楚谣抱去床上,掖了掖被角,吩咐锦衣卫去烧水。
每次从险境中走出来,他都得沐浴。一个是因为紧张出了一身冷汗。一个是他需要松弛一下,将思绪放空。
可他才刚泡进温热的水里,眼睛闭上不到片刻,旋即又睁开,肌肉紧绷,戒备着看向门口。
他吩咐了手下别来打扰,暗卫也全在看守洛王。
——“我。”
听到是陆千机的声音,寇凛松弛下来。
身穿锦衣卫官服的陆千机从屏风后绕过来,拧眉看着他:“你是疯了吧,拿龙袍嫁祸洛王谋反?”
寇凛重新闭上眼睛,仰在浴桶边缘:“不以谋反罪论处,很难逼着裴志坤倒戈,更别想扳倒洛王。”
陆千机:“图什么?”
寇凛:“原本想走,但被谣谣拦住,非得逼着我想办法将他们绳之于法。”
陆千机:“她不会。”
寇凛再度睁眼,眼神里透着杀气:“你少以为你知道她喜欢一个唐朝画家,送她杆毛笔讨了她喜欢,就自认为很了解她。”
陆千机鄙视道:“我不认为我很了解她,但我肯定比你了解她。”
寇凛其实有些心虚:“我整日里有多忙,你也是知道的,难免有所忽视。”说完又骂自己和他解释什么。
陆千机道:“你这不是忽视,是自私……”眼看要将寇凛激怒,他赶紧从袖中摸出纸条来,“行了,先说正事儿,少影主给我递了消息。”
寇凛绷紧了脸将纸条拿过来,一堆符号,哪里看得懂:“这写的什么?”
“让我全力协助锦衣卫。”陆千机解释了一遍,“就在你召集洛阳锦衣卫的时候送来的。”
“是么,知道的这么快?”寇凛冷笑一声,“我还怎么说服我自己,柳言白不是少影主?”
陆千机愣了片刻:“你说柳言白是少影主?”
纸条递回给他,寇凛摇头:“不确定。他让我看不透,京城中与我交手的少影主心狠手辣,滥杀无辜,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以我所见的柳言白,绝不是这样的人。”
陆千机沉眸:“你有何打算?”
寇凛道:“再观察观察,即使真是他,你我也不能轻举妄动。”
陆千机道:“你想顺藤摸瓜?”
寇凛点头,眉间拧成深深的沟壑:“若真是他,那么问题怕是严重了。天影这邪教,图的可能是我大梁江山。盗走《山河万里图》的动机,估摸着与明年国宴相关……”
陆千机不知他从何得来的判断,但相信他的判断,沉吟不语。
寇凛又道:“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先别忙着禀告圣上,以免打草惊蛇。我告诉你,只是让你注意一些动向。”
陆千机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对了,我也卖你个消息。当年天水镇大地动之后,连同附近几个镇子,出现了许多孤儿,被河南府内十几个善堂、佛寺收养,杀死陶公子的亲随护卫,以及将范扬女儿推下水的侍女,虽不是同个镇子,却曾被松县同一家佛寺收养将近三年,我查了查,大地动后,一个善人匿名捐了一笔巨额香火钱,你猜是谁?”
寇凛给他一个“有屁快放”的眼神。
陆千机剜他一眼:“是郑霖,贺兰老爷的小舅子。”
寇凛锁着眉:“果然和贺兰家有关系。”
金矿的事儿,王侍郎当年下来查,一定是收了钱敷衍了事。两三年后,王家就被他抄了,那宅子先后两户被抄,都说风水不好,为何远在洛阳的贺兰世家要买下来?
他这两日住在贺兰府上,见他们家极是讲究,还特意问了柳言白,说是招财纳福的风水格局。
“我先走了。”这不归陆千机管,由着他去动脑子,但临走前又犹豫着道,“寇大人……”
寇凛:“嗯?”
陆千机叹气:“往后你想让我帮忙尽管吩咐。”
寇凛回神,抿唇一笑:“怎么,地契还给你,感动了?”
陆千机却道:“只求你往后对谣谣好一点,别这么不将她当回事。”
寇凛一瞬变了脸色:“管你什么事?滚!”
陆千机走了半天,他还被气得不轻。
……
此时,楚箫房间里还亮着灯。
从虞清口中知道了今晚发生的事情,他失落自己竟没有参与,又数落虞清:“你下手也太狠了,把袁少谨打成这样。”
虞清躺在藤椅上吃苹果,耸耸肩:“没办法啊,当时情况危急,我不抽很一点,怎么让人相信我是来抢龙袍的?”
楚箫翻白眼:“得了吧,你分明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怎么了?”虞清嘿嘿一笑,“从前我们不都这么打他?”又狐疑的看着他,“我怎么感觉这才没多久,你们两个死对头似乎融洽了不少?”
“其实妹妹说的没错,袁少谨这人吧,除了太固执,总喜欢和我比之外,心地并不坏。”
虞清从来也没把袁少谨当成坏人过,只不过从前这家伙经常拉帮结派的挤兑楚箫,她才爱揍他。
“反倒是阿飞。”楚箫问道,“虞清,你确定他是宋世非吗?”
虞清摇头:“不是很确定,但应该是吧。”
楚箫凑过去问:“那这事你和寇大人说了吗。”
“说了。”
“他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
楚箫沉沉道:“你得知道,他以前是宋世非,可他现在是天影的刺客。杀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坏事。”
虞清咔嚓咬一口苹果:“但他是被害成这样的。”
“可他还是杀了很多人。”楚箫叹口气,他也很惋惜,觉得宋世非可怜,尽管没有虞清和宋世非之间情谊深厚,却也是自小的玩伴,哪有不心疼的。
“但虞清,你想过没有,倘若三个月期限过了,他没有恢复记忆该怎么办?没受伤的情况下,你有把握抓住他吗?所以让他回天影继续害人?”
虞清近来也头疼这一点,笑道:“这不是还有两个多月的么,楚大,凡事多往好的方面去想。”
楚箫道:“你这是盲目乐观还是自欺欺人?”
虞清脸色一肃:“怎么,那就该像你一样,喜欢将什么都杜绝在源头?怕自己读书读坏了就不读,怕喜欢我会痛苦就不喜欢,既然如此,反正早晚都会死你干嘛还要活着?”
楚箫被噎的无话可说,瞪了她一眼:“虞清,你从来都不会和我发脾气的。”
虞清也是近来被阿飞的事情搞的心烦,语气才重了点,立刻将手里的苹果凑到他嘴边:“没,我开玩笑呢。我的意思是好兄弟就得肝胆相照,我不能轻易就这么放弃他。”
楚箫心里忽然酸的不行:“果然有了宋世非,你就不在乎我了。小时候便是如此,对宋世非比对我好,后来以为他死了,你只剩下我,才和我好的。”
接着又说出许多虞清对宋世非比对他好的证据。
虞清听的嘴角直抽抽,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她早就忘记了,简直佩服起楚箫惊人的记忆力,吃完苹果之后立马寻个借口开溜。
……
翌日一早,楚箫和袁少谨在百户所里的食堂吃饭。
袁少谨只能用左手拿勺子喝粥,右手被包扎起来,手腕肿的像猪蹄,眉宇间却骄傲的不行,只给楚箫显摆他的伤。
尽管知道是虞清故意的,楚箫依然很羡慕,感慨自己这晕血症何时才能好?
“咦,虞清。”袁少谨并不知昨日打他之人是虞清,今日见到她十分惊讶。
虞清打了个招呼,走上前来。
楚箫眼睛一沉,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去袁少谨嘴边:“来,张嘴。”
袁少谨愣住:“干嘛?”
楚箫笑道:“你不是手不方便夹菜吗,我喂你啊。”
袁少谨刚要再说话,筷子已经伸进他嘴里去了,楚箫又道,“好兄弟就是得互相帮助。”
什么鬼?袁少谨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虞清脚步顿住,心里哭笑不得,惊叹世间怎会有如此幼稚之人,弯着唇角摇摇头,转身又走了。
楚箫在心里想:怎么样,生气了吧,你也体会到我的感受了吧?
……
虞清去楚谣房间里讲给楚谣听,楚谣也笑了好半天。
笑过之后,楚谣的表情渐渐现出担忧。询问虞清:“你打算一直这么女扮男装,做虞少帅么?”
“当然不是啦。”虞清没吃上饭,吃起楚谣屋里的糕点,“我往后还要做虞总兵。”
楚谣懂了。
虞清也明白她的意思,微笑道:“楚二,人生就是如此,有舍有得,拿起放下。”
“嗯。”楚谣坐在案台前,也不再说什么了。
虞清习惯性扔着糕点,仰头用嘴去接,忽地看到梁上似乎有东西露出一角,好奇道,“是书?”
楚谣也仰头,顺着她的手势一看,瞧着像是书册一角。
想起这是先前周百户的房间,她心头一滞:“虞清,快拿下来。”
虞清轻轻一跃便拿了下来,竟是一本字帖。
楚谣接过手中,瞧着封面是新的,连灰尘也没有。
好端端的为何要藏一本字帖在房梁上?一定是周百户故意留下来的线索。
她和虞清认真研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