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理性与疯狂
“…为什么…是你？！”
千莎愕然地盯着眼前的人，随后，又不时地回头看了看史戈平，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们…开玩笑的吧…？”
她所看到的人，那个被史戈平指认为‘阎王’的人，也就是理应作为亲手将她父母杀害的凶手的人，却是…
…福吉旺？！
在首次熄灯的异变之中消失的另一名男生，就在这样一个莫名的场合，以一个更加莫名的身份出现了。
福吉旺此时的样子也是完全的异乎寻常，他摘下了自己的眼镜，与手中那被损坏的未知仪器一起随意地丢到了地上。随后，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轻轻地闭上了眼，舒展了一下脖子。
仿佛无视着千莎的存在，福吉旺依然闭着眼，将钉在墙上的那把刀缓缓拔了下来，平淡地向远处的史戈平问道：“你的刀…没有在另一个人格的状态下全部弃置么？”
而他那与往日里说话截然不同的语调，让千莎不由全身大震，向他投来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骗人的吧…？）
尽管可以听出那依然是福吉旺的声音没有变，可话中的情感起伏却已经全然不复存在了。而这种特有的、绝对无情的语调，千莎，却是听过的。
包括就在刚刚，那从超极本电脑中传出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语调，也就是这般如此吧？
……
“…另一人格？”史戈平冷笑了一声，回道，“很遗憾，能够以一个躯体，同时拥有多个灵魂的人…那是被神明所选中的幸运子民，而我，并没有那么幸运啊。”
千莎慢慢回过了身，向他发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说，你先前所说的关于双重人格什么的事，都是骗人的么？”
处在这等震惊的状态之中，之所以还能对史戈平话中的疑点做出判断，这也要多亏她那久经锻炼的精神力，令她还不至于完全陷入大脑空白的状态。
“哈……？”史戈平面露疑惑，转瞬间又变作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又说道，“…啊，想起来了。解离性同一性障碍…双重人格……如此充满传奇色彩的精神现象，我可是…从来没有承认过发生在我的身上啊。”
接着，他轻蔑地看着福吉旺说道：“你们对我所了解的一切，都不过是基于我的行动所作的推论吧？”
“…原来如此。”
也不知怎么做到的，福吉旺仅凭史戈平的这样一句话就似乎已经想明白了所有的疑点，以那绝对冰冷的语调这么嘀咕了一句后，便朝着千莎与史戈平的方向开始了走动，一步步靠近了过去。
而那丢弃在地上的眼镜镜片，也因为他迈出的脚步，使之被踩为了碎片，化为了他鞋底与地面间的尘埃。
千莎…愕然地注视着这个此刻已是变得极为陌生的男生向自己走来，她的第六感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人身上危险，可意识里惯有的警惕心理以及防范的动作，却是怎样也使不出来了。
明明…好不容易……已经是从心底认定为‘伙伴’了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假设你当时在面对‘唤醒频段’时所做出的表现，也仅仅只是你的‘演技’的话，那你的确已经超出‘凡人’的标准了。”
“呵…所以你，也终于出现了要杀我的理由了么？哈哈哈…不错，不错！不过，如果仅仅是说到‘演技’的话，我们也绝对是彼此彼此吧。”
……
什么……？
…演技……？
所有的所有，都仅仅只是演技么？
听着那两人将自己完全置于局外的对话，太多太多的谜团涌现到了千莎的脑中，令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个世上仅有的、她愿意去相信的人，却是一个接个地发生着各种各样的状况，或生死不明，或重伤住院；而现在…这个福吉旺……又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中的疑问，在呐喊，在咆哮，千莎几乎感觉整个人都要炸裂开来一般，终于再也忍不住，飞步向着福吉旺冲了过去。
嘭！！
也不再多话，只见千莎直接是双手拎住了福吉旺衣领，全身一个发力，就将其狠狠地推撞在了墙上，发出了一声不小的碰撞声，显然这一下撞得并不轻。
史戈平的嘴角微微上扬，挠有兴趣地看着这场即将到来的争斗。
可福吉旺，却是不为所动，只冷冷地看了千莎一眼。那冰冷而陌生的视线，从她的脸上到她的心底…一扫而过。
随后，他以那冰冷的语调缓缓开口说道：
“女人，如果你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你所有的想法，包括我之前所做出的思考在内，都是在那个人的引导之下所得出的。这样的思想从一开始，就只会将你导向错误的方向。”
“你…这是在解释吗？这是在辩解他胡乱指认的…关于你的身份吗？是这样没错吧？”见他终于对自己开口说话，千莎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急忙问道。而她紧紧抓着福吉旺衣领的手，依然是没有松开。
“他身上潜藏的双重人格也好，这如‘俄罗斯套娃’般被形容为空壳的楼中楼也好，所有的这些，都是由他所引导而出的错误思想罢了。从一开始…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一个骗局。”
没有理会千莎的追问，仅仅像是在说着什么完全事不关己的话一般，福吉旺做着完全听不出感情的陈述。
“可是…那个卓哥不是用电脑验证了…”
“那个男人在见到我之前，就已经受到了威胁，因此他之后所有的行动，都是以某个人所设定好的剧本所进行的。仔细回想他附和那个人所说的话，再研究一下他对电脑真正的操作行为，就可以明白了。”
“就算是这样…灯光熄灭之后，他和你，不是都消失不见了吗？还有那几个人的呼救声，以及突兀出现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只可能…是进入了他所说的‘暗门’才对吧？”
“以片面的资料为印象，造成‘先入为主’的心理，令人思考的方向发生偏移，由此无论怎样去想，都无法从逻辑上导出所寻找的真相。心理学中所谓的‘首因效应’，不过就是如此了。”
啪…啪……啪……
远处，史戈平又一次鼓开了掌，笑道：“有一套，果然有一套，通过心理学，轻易地看穿了我的雕虫小技么。这就是你所拥有的才能之一，利用了从哪个已经死了的心理学专家的记忆中所掌握的知识吧？”
听了他的话之后，千莎又是心头一震。
通过掠夺他人的记忆，从而获得记忆中的才能…这的确是之前她所了解到的，关于阎王的特征。
可不管怎么想…她还是无法将眼前的福吉旺与她所憎恨的那个仇人联想到一起。这个印象里不怎么靠谱、表情丰富，明明是不管到哪都是作为活跃气氛的人物，从他的身上，又怎么才能找到半点天才杀人犯的影子？
（不…先放下对于这一点的疑问，想明白他口中所说的‘骗局’的意思，想明白，他想要告诉我的信息，才是现在应该做的。）
（这…是在逃避么…）
（…是在…畏惧所谓的真相么……）
（…罢了。）
千莎闭紧了眼，用力地晃了晃头，接着，松开了抓着福吉旺衣领的手。如果按照他的说法，史戈平在一开始就利用了他们认定这幢楼不普通的思维惯性，对这幢楼的整体构造提出了误导…那么，这种局限在‘楼中楼’、“空壳”的想法之中所做的思考判断，就成为了思维逻辑中的‘障眼法’，影响了之后所有的判断……
以这个思路去想的话，的确，所谓的‘暗门’问题，倒是可以解释了。
因为，这个‘暗门’本身，根本就不存在啊。
这里，单纯的只是一所被学校所废弃的监控中心。其内部也许也只是因为荒废的关系被砌了新墙而封了起来，那么这个走廊唯一的出入口，只有他们进入这所监控中心时所经过的，真正的入口而已！
如此想来，这四个身穿西服惨死在地的人，也同样只是从监控中心的外部闯入，为了与身在走廊里的某个人相见，却遭到了杀害吧。
而之所以绕着走廊走了一圈也无法找到‘消失’不见的两个人，也仅仅是因为这个走廊环形的结构，只要以大于等于她的速度，控制好距离在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绕着同一方向移动的话，就可以做到不被发现了吧。
原本明明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仅仅是改变了最初的想法之后，就全都以如此简单的解释轻松地迎刃而解了么…思维惯性的影响，着实是可怕啊。
千莎不禁暗暗心惊。
这就是所谓的‘首因效应’，利用先入为主的思想所制定的骗局吗……？
她回过了头，看了一眼那个依然站在原地，不时做出着怪异动作与言谈的史戈平，心道此人的心机当真是深不可测。
可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又是什么呢？仅仅是让自己陷入混乱？还是说…是想让他陷入混乱？！
他又看向了福吉旺，看向了那陌生的眼中深不见底的冰寒，感受着他身上，那隐隐流动的咄咄逼人的杀伐之意。
由于千莎松开了他的衣领，福吉旺在刚才就已经旁若无人地从千莎的身边走过，再度与史戈平相对视。
“这个女人的出现，并不在你的计划之中，所以你的目标，只可能是我才对。而你的目的，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诱使我到达这个特定的地点，随后利用这一系列的‘骗局’来拖延时间以达到某种目的，并从中找出机会来确认我的身份。”
不参杂任何感情的语调，理性到极致的分析推论，不禁让旁观的千莎感到这个身在她眼前，仅仅还保留着自己所熟悉之人外貌的人，仿佛是数十年前的经典科幻电影中那些披着人皮组织外衣的机器，就着目前的情况做着完全机械化的分析一般…丝毫，察觉不到一点人性的存在啊。
“哼哼哼…”
而就在福吉旺的分析结束之后，在场的，还有一个同样让千莎感觉已经变得完全不正常的人，他的姿态，却是往另一个方向所发展的极致。
“哼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说这一边，是理性的极致。那另一边，就是极端的疯狂了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