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男人的委托
拍了拍手，裴泠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中规中矩的菜式她已研习得差不多，最近她开始对一些甜品感了兴趣。杏仁粉微微粘上了她的侧脸，裴泠浑然不觉，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轻轻从后方袭来替她抹去。
裴泠吓了一跳，几乎是反射性地向一旁躲了开来。这里是la vita nuova，现在是清晨白日，还未开始营业，理应没什么人到这后厨来。
她抬眸一看，是顾远然。
“顾警官。”看清了来人，裴泠镇定了一些，淡淡地开口道，“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么？”
“这是你做的？”顾远然看着白色大理石橱台上的一排排精致的马卡龙，轻声赞美道：“很漂亮。我可以尝尝么？”
见他不答话，裴泠也不在意，“你随意。反正它们做出来也是给人吃掉的。”
顾远然拿起一个轻轻放在嘴里。“这好像是第一次我吃你做的东西。”
“是么？”裴泠侧身瞥他一眼，“你想吃就全部吃掉好了。”
“看来你是不打算回裴氏去工作了？”顾远然说道。
裴泠嗤笑一声。
“我家里那两位现在正斗的如荼似火，本来也只是为了利用我才把我放在裴氏挂个闲职而已，现在我身上没什么价值了，也就没什么待在那儿的必要了。顾警官，那日我和裴鸥吵架你也看见了，无非不过是一些争权夺利的戏码而已，我陪他玩累了，也玩不下去了。”
她不动声色扫了一眼顾远然，继续道：“倒是你好像没那么惊讶，而且早就知道要找我就只能来这里。”
“唔。”顾远然倒是第一次认同起她的话，“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不适合你。”
裴泠微微有些不自在起来。她轻咳一声，道：“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dna鉴定报告出来了。”顾远然道，“我来接你一起去医院。”
“这么快就出来了，警察办事就是有效率。”裴泠啧啧道，“不过你也没必要亲自来同我一起，打个电话给我，我自己会过去。”
“报告出来之后，我和裴小姐就不会有什么交集了。”顾远然定定地看着她，“我只是想着如果我早些过来，还能和你多待一会儿。”
这有备而来的伤感猝不及防地袭中了裴泠。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次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眉峰似乎没有以往的凌厉，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可思议的柔和。她定了定心神，抿嘴调笑道：“这么舍不得我啊？顾警官你该不会，到现在还觉得我是你的初恋吧？”
顾远然的眼神忽地聚拢。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她皱着眉被逼到橱台的一角，背部已触上冰凉的硬物，退无可退。
裴泠眼里满满的警惕。
顾远然居高临下地看她，目光微闪。
“我很清楚你是谁。”
裴泠心头一跳。
“那真是最好不过了。”她说。
强势的压迫感散去，裴泠冷哼一声，准备稍作一下收拾就跟着顾远然去医院。顾远然盯了她背影半响，又开口道：“裴小姐。”
“又怎么了。”裴泠头都没回。
“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说。”
“鉴定结果马上就要出来了。如果等会证实你是林夕言，那我从今天起就彻底远离你。如果不是，你愿意假装一会儿的她，陪我说说话么？”
裴泠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回头看他，一脸不可思议。
“……是你弄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我就是这么说的。”顾远然平静道：“如果鉴定结果出来之后，证明你和林夕言确实毫无关系，你愿意做一会儿的她，陪我说说话么？”
裴泠被他的逻辑搅得混乱非常。
“等等，为什么鉴定结果都不是了我还得陪着你？”
“我答应了你哥哥，做了这个鉴定之后就不再打扰你。就算你等会被证明和林局真的是父女关系，那天在医院你也给我说了，相信比起林夕言，你会更愿意做裴泠。但我只是想要一个结果而已，至于之后的日子，我都不会再去打扰你。”
“所以为什么我非得……”
“裴小姐你看，你什么都没有损失，而我却失去了她第二次。”顾远然的笑里糅杂了一种醉人的心悸，连带着裴泠的心莫名地开始压抑。
裴泠难得的沉默了。
“我欠了很多的话和她说。”顾远然说，“除了你以外，我实在找不到其他可以倾诉的人了。”
“我承认，一开始我认为你的家人是凶手，此后一直在试探怀疑你们。在你眼里，或许我连个朋友都算不太上，但看着我明知你在利用我还任由你借我的手除掉郭磊的份上，裴小姐。”他深深地凝视着她，“连这一件事也不肯答应我么？”
被他这样一说，裴泠纵使有万般可以反驳的话语也只能如鲠在喉。她确确实实是厌恶他，也确确实实是想报复他。但她利用了他不假，她的那些理由都是不能正大光明说出口的，况且细细想来，顾远然本人似乎……也从未对她，对他们家有过是实质性的伤害。
裴泠第一次对自己最初的断然决定有了质疑，这质疑甚至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而顾远然还在静静候着她的回答。
“好。”裴泠说。
她终究还是答应了他。顾远然只是做出来一副安心的表情，此后就不在言一语。
裴泠跟着他，再次来到了第三人民医院。一路上的她的脸色不太好，顾远然也没有主动再和她说话，两人维持着诡异的沉默，直到医生向他们递过来鉴定结果的报告。
先拿到手的人是裴泠。她拿着报告的手有些颤抖，也不看前面的分析，径直地翻到最后一页。
两个人dna的鉴定结果总结下来有17个位点不同，99.99%是绝对的非亲子关系。
裴泠悬着的心终于算是落了地，连带着对最亲密的人怀疑一起沉底。她不可能是林夕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转身把报告递给身旁的男人。顾远然看上去好似也不再那么心急，慢悠悠地接了过去。看见了结果好似也没有那么诧异。
裴泠整个人都不可抑制地轻快了起来。
“怎么样顾警官，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
“你真的有那么希望自己不是林夕言？”顾远然道。
“不是希望不希望的问题，事实是我和她长得像只是因为巧合而已。”
顾远然冲她笑了笑。是裴泠从未见过的那种的笑。
“你好像一点也不失望？”裴泠说，“我连安慰你的台词都准备好了，用不着真是可惜。”
“其实我很高兴。”顾远然轻声道。
“……为什么？”
“如果你真的是她，我反而不知道对你说什么了。”他说道，“因为正如你所说，大概她心里是恨我的。”
裴泠的笑冷了下来。
“裴小姐你虽然也有很多事情要烦恼，但看着活得很好。”顾远然专注地看着她，“看着和她长得那么像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就好像看见了她本人一样，说实话我有些被安慰到了。真的很好。”
裴泠不懂他到底是在好什么。顾远然无端的深情和怪异让她觉得真是难受极了，好像她欠了他什么似的，可原本就是顾远然欠着她的。裴泠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个男人肯定说这些话又带了些什么目的，不可能是真的。
杀父仇人的儿子，流着那么恶心的血脉的男人，他说的每个字都不应该信。
“你想让我什么时候陪你？”裴泠道，“上次郭磊的事，你确实帮了我大忙。你实在是想借我这张脸说些什么，那就借吧。就当我还你了那个恩情，从此以后互不相欠。”
“好，”顾远然说道，“对了裴小姐，有一件事我骗了你。”
裴泠皱眉。
“什么事？”
“林夕言不是我的恋人。”顾远然说道，“只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仅此而已。”
空气里弥散了一会儿沉默。
裴泠悠悠开口道：“那你之前装深情还真是装的辛苦啊，顾警官。”
“因为只是我单恋她，她从来不知道我对她是什么感情。”顾远然也不生气，平和地继续说道，“有一些话，我很后悔没有对她说出口。你愿意扮作她，给我一些弥补的机会，哪怕只是自我安慰，我也真的很感谢你。”
顾远然都快变成她不认识的顾远然了。眼前这个男人不再是那个又冷又直偏顽固执的刑警，倒像是电视剧里执着守候令人潸然泪下的男一。
“行了，你要我做些什么就直说吧。”裴泠说道，“不过顾警官你还真是闲，不是还有一堆案子要破么？”
“让你失望了，这次的案子还真是有些棘手。”顾远然无奈地笑道，“昨天倒是连夜审问了一个嫌疑犯，不过事实证明他不是凶手。”
“怎么回事？”
“他确实是行踪诡异地出现在了抛尸现场。但那是因为他养的金毛犬去世了，他想把它埋在它生前最喜欢玩乐的地方而已。后来我们找到了那只金毛的埋葬地点，隔着死者尸体被发现的地点很远，时间也不太对的上。他也不过是怕不被允许才偷偷摸摸地把爱犬的尸体趁夜埋在那的，况且死者死亡的那天夜里他也有不在场证明。”
“那线索又断了？”裴泠说道，“你不是很厉害么，连你都无能为力的案子，我还真想不到得难到什么地步。”
“其实这件案子我们心里一直是有一个怀疑对象的。”顾远然道。
裴泠孤疑地看他。
“谁？”
“别这么紧张，这次和你家人没有关系。”顾远然笑了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一个人，他叫作方慕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