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何地有方
烟灰在裴鸥的脚边散落了一地。
陆久源是个不喜烟的人,这会儿被他周边的烟草味醺了个彻底,嫌弃地直皱眉。
裴宥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安静,他无声地打了个呵欠,终于忍不住道:“二哥,我们还要在这守多久啊?”
“再等等吧。”裴鸥看了眼手表,叹口气道:“阿泠她这些年,被我大哥养得又骄傲又固执。如果她坚持不肯向大哥低头,意气之下不愿和大哥待在一块,很可能只会想着和我们一样离开得越远越好了。”
陆久源耸耸肩。
突然别墅的门口冲出来了一抹身影,衣着单薄,长发凌乱。原本倚着电线杆而立的裴鸥见到那人,一下子直起身,缓缓露出了一丝早知如此的笑意。
“她还真一赌气从家里出来了。”
陆久源也一下子来了精神,拍了拍裴鸥的肩头:“我算是服气了。这大晚上的,也得亏你摸她心思摸得这么准。不然她一个女孩子家,要是独自在这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裴泠整个人失魂落魄地朝他们这里走着,看在裴鸥的眼里有些心疼。他轻叹一口气,正准备向她迎过去,连安慰的台词都准备好了,哪知别墅里又突兀地冲出来一个人。
包括裴宥在内的三人都惊呆了。
那人影明显比裴泠高大了许多。裴泠无知无觉地双手抱臂往前走,冷不丁从后面被人一举拉过抱在怀里。她一愣,随机反应过来那人是谁,猛地伸手去推他,却被那人抱得越发得紧。
“你放开我!”
裴泠一下子哭出声来。
这人怎么能这样?责备她的人是他,说不想见到她的人是他,弄得她一地心碎的人也是他。她遵从他的决定,灰溜溜地一心远离只愿他能不再生她的气。可这会又被那人抱在怀里,裴泠觉着自己的妥协和忍让顿时成了一个笑话,十分憋屈。
他生气时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就肆意地责怪她,挥完了巴掌才想起来塞给她颗糖。裴泠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气闷,满腹心酸无处释放,这会索性一股脑地都发泄在了这个人身上。
“你不是让我走么?放开我,让我走!”
那人也不说话,直截了当地吻住了她。
他越吻裴泠哭的越凶狠,趁他嘴唇离开的间隙含糊不清地哭喊道:“我讨厌你,我真是恨死你了……连解释都不让我说完就让我走,我现在要走了你又舍不得了,那我刚刚不是白挨你骂了……我又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一心想为你好你就只知道说是我的错……我不想和你在一块了,你放开我,我要走……”
那人死搂着她不放,直到裴泠被他吻得连撒泼的力气都没有才堪堪泄了些力。
他把头埋在裴泠的肩颈处,低声说道,“别走。”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别走……”
裴泠泣不成声。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又温柔爱惜地吻了上去。细细地沿着脸上的纹路吻去她的泪痕,神情珍重到仿佛这是他耗尽一生也要爱极的人。
完全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夜灯寒露里,有三个人在瑟瑟发抖。
裴鸥整个人恍恍惚惚,仿若被雷劈。茫然中感觉到有人拍了他一下,裴鸥转过头去看,陆久源一脸皮笑肉不笑。
“行了,我陪你俩认命地去酒店吧。”原以为今晚会舍命当树洞的陆久源心情也极为复杂,他拉起已然惊愕得瘫软在地的裴宥,一手勾起裴鸥便往另一头走。
莫名好心被当狗肺的裴鸥却并未感到气恼。他微微侧头,看着被淹没在夜色中俩人,怅然又松了口气似的一笑。
算了,这样也挺好。
裴泠浑身未着衣物,倚在白瓷为底的浴缸里,哼唱着某首不知名的歌谣。裴瑟抹了些能舒缓神经的精油在手里,顺着肌肤从她的背脊往前,细致的抚摸着。
他同样不着寸布,和她相依在这水池里。裴泠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结实的肌理,让人心动不已。
“这里的伤疤怎地还没好。”
裴瑟的左肩处有一道刀刺的痕迹。据他所说,是很多年前为救一个小姑娘而留下的。欢好时裴泠必会不经意间瞧见,每每劝他做个手术除掉,裴瑟总会笑着拒绝。他说这是他曾经救过一个人的证明,类似于勇士的徽章,怎可轻易除掉。不如就这样留着,等它永远长在心口附近,或是自然消退掉。
可是每每看见,裴泠也不自觉地会心疼。她不禁细细地地用手指磨刹着,轻声说道:“当时一定很疼吧。”
“具体的感觉已经忘了。”裴瑟淡淡地道,姿态慵懒,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摩着女人的肩颈。
“那就一定是很疼了。”裴泠说道。
浴室里一下子又没了声响。裴泠的心情十分复杂,委屈未消却又甜蜜满溢,饶是与这个男人亲密共处多年,仍免不了偶时的羞涩和赧意。
“……你刚才,跟leo打电话说了些什么?”似是忍不了寂静得有些诡异的氛围,裴泠又开口道。
“他说他和阿宥,今晚会去住酒店,不会来打扰我们。”不知是不是裴泠的错觉,裴瑟的声音里隐隐有着促狭的笑意,“大概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把他们都担心坏了。”
“这好像的确是第一次,我们闹的别扭那么大。”裴泠喃喃道,“真是不可思议,我们以前竟从未吵得这么厉害过。你说,从普通男女之间的交往来看,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不正常啊。”
裴瑟有些哭笑不得,“人家那些从未吵过架的,要么是彼此毫无感情,要么是早已痛恨于心,那当然是属于不正常。你觉得咱们这样,像是不正常的么?”
“那倒也是。”裴泠心满意足地笑了,“我不舍得冲你发脾气,偶尔控制不住的时候你都让着我,我们这样不吵架,倒是也不奇怪。”
裴瑟把她的脑袋轻轻搭在自己的肩上。
“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我保证,也是最后一次。”他郑重其事道。
“别呀。”裴泠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人都有无法掌控自己情绪的时候,要是以后我还像这次一般心气不顺冲你发火,你又不接我的茬,这气发的如同打在了棉花上,那岂不是更加难受的紧了。”
“这发脾气吵架原本是一件既严肃又令人难过的事,怎么到了你嘴里,我听着倒像成了一种情趣了?”裴瑟无奈地笑。
“情趣便情趣罢,今晚发了这一通火,我心情确实舒畅了许多。可见心结这种东西,非得是要闹出大动静才能解决得了的。”
“好好好,以后你爱发脾气就发吧,反正我都会让着你。这气憋在心里的确没什么好处,与其让你发在别人身上给我添乱,不如连着你的坏心情一起,统统发给我好了。”
裴泠听了这话有些怔愣,一时忘记了自己本意要说些什么。
“你果然是对我太好了。”她苦笑,“你看你,就是因为你常常这般迁就我,我才会渐渐得意忘形了起来。”
“招谁惹谁了这是,迁就我爱的人还有错了不成?”裴瑟朝着她笑。
“其实我是想说,以后要是我们还会像这般吵架,或者你不让着我,都没有关系。要是你也能把气只发给我,那就更好不过了。之前我们都互相为对方着想过了头,你看,缺少了足够的沟通,这才惹了今晚的一身事儿来。毕竟吵架也算沟通的一种方式不是?日后你若是心里不顺了,无论语气好与不好,你都告诉我,我会听着的。”
裴瑟的心里顿时不知是何滋味。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明白事理且善解人意的姑娘,而那个人,偏偏还是属于他的?
“我俩这辈子,吵吵嚷嚷过了也好,平平顺顺结束也罢,你怎么高兴就怎么过。只是杨虎清这种事,你以后别再去做了。”裴瑟说道。
裴泠连忙点点头。她小心翼翼地向裴瑟看去,“那我想要通过顾意涟的儿子来打击他的事……你是不是也差不多猜到了?”
在裴泠看不见的水平面下,没有搂着她的另一只手骤然捏紧。
“为什么要刻意地去接近他?”裴瑟淡淡地道。
裴泠明显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沉,她急急忙忙解释道:“刚刚回国那时的我,非常讨厌顾远然。他的父亲害死了别人的父亲,凭什么他就可以潇洒自在地活着?我讨厌他,我想让他不好过。即使他父亲最后得到了报应,他享受着他父亲给他的一切,同样罪不可恕。”
裴瑟听得直皱眉。
“所以你开始对自己的脸在意,也是因为他的关系?”
裴泠迟疑地点点头,“我……我听他说我与他那初恋,有许多的相似之处,就想着是不是可以有趁虚而入的地方……”
“真是糊涂。”裴瑟一脸的不赞同,“顾远然是什么人?铁骨铮铮的刑警队长。他与他那父亲其实并不一样,我调查过,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且不说他会不会仅凭一个外貌就被你所惑,稍微一个不查,你很可能就会落了把柄在他手里。”
“我已经知道错了……自从做完dna鉴定后,我便再也没有和他见过面,以后也不会了。”裴泠不敢把细节一一托盘而出,只点头如捣蒜。
“除了这两件事,可还有其他的瞒着我?”裴瑟故意板起脸道。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裴瑟又叹口气,说道:“那便好。我猜着你瞒着我,大多也是为了我好。以后我俩也别互相遮遮掩掩了,你想为我做些事,那便做吧,只是不许再背着我了。”
“嗯。”裴泠重重点头,“我以后再也不瞒你任何事了,跟以前一样,我俩好好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