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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知错无门可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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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瑟赶到的时候,灰沉沉的天空正在降着毛绒细雨。裴泠独自一人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一层薄薄的烟雾将她罩笼,看在裴瑟的眼里端端生出了些心疼。也顾不上违反了什么交规,裴瑟把车随意地停在路边之后便拖了把伞向她奔去。

“这是怎么了?”

一手将伞撑住,一手把自己的外套给浑身湿透的裴泠披上。

裴泠的睫毛上也落有微微水滴。裴瑟分不清那是无辜的残雨还是她的清泪。

轻叹一气,裴瑟索性在她身旁坐下。将伞往她那边拢了拢,他又问了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了?”

膝盖在潮湿的天气里隐隐传来酸痛感,只是裴瑟已无暇去顾及。

裴泠终于肯把视线投向他。裴瑟心头一紧,她的目光空洞茫然,哪怕是在看他,也好似未着一物。

近些年他已经鲜少在她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了。

“阿瑟,怎么办,我做错了一件事。”裴泠对着他喃喃道,整个人失落无措得很。

裴瑟不敢紧逼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我这辈子很少讨厌过什么人。”裴泠的目光又正向前方,“或者说,没有机会去讨厌。因为在我的世界里,一直只容得下你。”

“可当我第一次听见顾远然这个名字,更在知道他是谁的儿子之后,便无端得厌恶上了。可能也不算是讨厌,说是恐惧要更准确一些。我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或者,我害怕他他会像他父亲那样来对付你。”

恐惧么?

裴瑟不着痕迹地蹙眉。

裴泠自嘲一笑,说道,“所以leo问我愿不愿意协助他暗中帮你清理障碍时,明知你会生气,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我直觉顾远然这个人不好对付,可能会是你复仇的道路上,最大的一个阻碍。”

“可在和他逐渐接触的过程中,我发现他竟然好像不是我臆想的那种人。”她低头一笑,“如果说他的父亲是这世上罪恶之极的人,那顾远然简直就像是为克他而生。我从来没见过他那种重视事理更甚于他自己的人,所有的悲伤和情感也都不是伪装。所以我后悔了,在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后悔了。”

“我知道。”裴瑟柔声抚慰道,“你对他有误解不是你的错,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站在上帝的视角。你只是个普通人,而且你后来想改正它了,是么?”

裴泠勉强笑了笑,“我是真的想停止这一切的。所以在犯更大的错误之前,我下定决心要远离他的。”

四周的雨势似乎比刚才大了些。为了尽量不让裴泠被砸在长椅上的雨水所溅,裴瑟靠着她坐得更近,两人之间几乎毫无间隙。

“可是阿瑟,今天他又来找我了。”

裴瑟的眉头皱的更深。

“这让我突然意识到,或许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他告诉我,他和顾意涟的关系比我曾想过得还要不好,之前所谓的什么挑拨离间,根本没有必要。”

她痛苦地,求救似的望向裴瑟,“阿瑟,我是不是注定要伤害这个人了?”

“他根本是个无辜的人……却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被牵扯了进来。”

裴瑟极力地忍住了一口气,“我们要扳倒的人是他的父亲,即使关系再怎么不亲密,他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所以你也不用太自责了,他受到伤害,是个必然的事情。”

“是啊……”裴泠惶然地说,“我本来也不是那种菩萨心肠的人,他又同我没什么关系……可为什么想到因为我他会既难过又伤心,我整个人就那么不好受呢?”

裴瑟一言未语。

“可既然我不忍心看到他受伤害,当初怎么就迷了心窍,只要想象他受到折磨的模样,就觉得既畅意又苦痛呢?”裴泠难耐地闭眼,满怀痛楚。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一定是因为你明知道自己淋了雨,却还要穿着湿衣服躺在沙发上睡觉。”

裴宥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打着喷嚏的男人,手上的餐纸跟不需要花钱似的一张一张往上递。

“我说顾队,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出门忘记带伞,浑身湿透了回来也没啥,反正办公室里到处都是你的备用衣。可你也不能仗着自己身量好,一发困了就不管不顾地裹着湿衣服随地躺吧?”

顾远然难得地展现出了不那么从容的一面,苦笑着道:“回来的时候就只是挨了点小雨,可能真是被淋过了头,连怎么回来的都只是迷迷糊糊的记得了。”

“你这是去哪了?案子有新进展了?”

“我去裴泠的餐厅了。”顾远然面色坦然地道。

裴宥一下子哑口无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去她那干啥?”

顾远然看了他一眼,青年似乎有些紧张。平日见青年对他的态度,似是对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毫不知情。

否则就不会毫无芥蒂地在这个地方晃悠了。

“找她……有那么点事情。”他仔细斟酌道,忽然灵光一现:“我很喜欢她那里的食物,很合我胃口。”

裴宥神色怪异地很。

“对了,我还成为了那家餐厅年度会员。”或许是觉得裴宥慌张的表情十分有趣,顾远然愈发调戏上了瘾,“怎么样,是不是很捧她的场,给足了你面子。”

或许根本就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吧。

裴宥咽了咽喉,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顾队……之前的dna鉴定结果也已经出来了,我姐姐她根本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吧。”

顾远然神色如常:“所以呢?”

“所以……”

“你在担忧个什么劲?”顾远然好笑地看着他,“我真的是因为想尝下那里的味道才去的。在紧张的工作过程外补充下能量,这并不过分吧?”

裴宥一下子默然。

“不过,看来这身子骨老了,再怎么补也没有用。”顾远然自嘲道,“以前为了蹲犯人,几天几夜受冻受饿都是常有的事。可能真的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竟连这点小寒都扛不住了。”

裴宥偷偷地用眼瞄他。男人确实是早到了奔四的年纪,可大概是因为长期的运动和常年积累下来的信念般的坚毅,竟让他看上去比裴宥这个小年轻还要有几分精神头。

“顾队,”裴宥犹犹豫豫地问,“你也是好几十岁的人了,就没有,就没有想过找个女朋友么?我是说,奔着结婚的那种。”

顾远然用纸巾搓鼻头的动作停了下来。

裴宥紧张地看着他,心中立时有几分后悔。

“为什么突然想问我这个问题?”幸而顾远然没有似他想象中的那般生气,只是轻笑着问道。

“就是……就是突然很好奇。”裴宥不敢说出他的真实意图,只掩饰着说道:“顾队你看啊,你工作又辛苦又拼命,虽说现在是有案子要办,但你总不可能办一辈子的案吧?而且你看你现在生着病,身边又没有个人随时照顾你,你……你不可能总是这样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吧?”

顾远然没说话。

“顾队,你……难道你还在想着你那个初恋?”裴宥不敢正大光明地看,只顾着用眼角瞄,“难道你这些年,都没有交往过其他什么人么?”

一片寂静。

就在裴宥以为顾远然再也不会回答时,他却突然开口道:“交往过的。”

裴宥顿时瞪大了眼。

“那是大学刚毕业,在一个分区的警队实习的时候。”顾远然淡淡地笑了笑,“有一个福利院长大的女孩子,姓吴还是姓胡,我记不太清了。”

“她是在多年前的某个夜晚被遗弃在德南区福利院门口的。院长和各式各路的好心人一起抚养了她,所以她高中毕业后,索性就留在那儿和院长一起照顾孩子们了。”

“那家福利院当时正在被几个街头的小混混给骚扰。被勒索了几次钱后,院长终于忍无可忍地选择了报警。”

他抬头冲裴宥一笑。

“没错,当是帮助他们处理这件事的人就是我。一来二往地,我和那个姑娘就逐渐熟悉了起来。”

“我想过的,我的人生总不可能陷在林夕言的阴影里出不来。好像哪怕我走出了一步,她的死亡所带来的阴霾就不会总显得那么沉重了。可是当我最后一次和那个女孩对视时才发觉,原来我做不到。”

裴宥心头猛然一跳。

“为什么?”他失声问道,“你,难道在你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人么?我觉得,你,你这样不太好。只要你一天不走出来,她带给你的痛苦就永远不会消散。你这样念念不忘,就好像,就好像……”

“她是你的信仰一样。”

顾远然一下子笑出了声。

“我不知道,说她是信仰这样的话也有些太过了了。我曾经真的想尝试和别人在一起,但一和别的女孩靠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她孤零零一个人被炸成灰烬时是什么模样。与其耽误别人,说不定留着她带给我的那些回忆,一个人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恐怕还要更好些。”

裴宥说不出心里是酸是苦还是其他滋味。

“然后呢,你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么?”

顾远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没有了。后来我被调来了这里,加之有意地避开,就再也没有见过了。我也已经很久记不起,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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