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假象真凶
顾远然和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审讯室里对视,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男人的目光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不是被抓捕后的恼恨,也不是杀人犯惯有的阴冷,只不过是一片虚无的平静。
太平静了。
“在被我逮捕前的那一刻,”顾远然终于开口,“你在看什么?”
舒白嘴角裂开一个笑。
“没什么。”他说,“只不过是想在我进监狱前,再看一眼完整的天空罢了。”
这个笑无端地让顾远然难受起来。
像是在没吃早餐和中餐的黄昏,胃里空空的,肠子全部搅在了一起,双眼泛花双耳放鸣却无处呕吐。
顾远然想起了裴宥在他进审讯室前对他说的话。
……
二十分钟前。
“顾队。”
顾远然脚步一顿,看着拦在他面前脸色凝重的裴宥,“什么事?”
“我觉得我之前的侧写有个矛盾的地方。”裴宥严肃地道,“那个杀人犯在把刀刺进受害者的腹部时是果断又毫不犹豫的,以他的力气,即使是第一次犯案,杀死白思思也是轻而易举的。况且根据白思思的描述,凶手杀她的时候没有尽全力,反而在欣赏她痛苦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杀掉那些女人的人,和想要杀掉白思思的人不是同一个人。”裴宥说,“一个的目的只是为了杀人,一个却是以折磨人为乐。”
“根据死者身上的专业的刀痕,和胆怯缺乏安全感的个性……”
“还有之前行动的失败让他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裴宥往审讯室里望了一眼,“我认识的一个当医生的叔叔曾经对我说过,死人和活人在医生眼里其实都是一样的,无论是治疗还是埋葬,都是一样不带感情。”
“所以你的意思,舒白是后者?”
“他曾是第三医院颇有威望的医生。找借口拜托曾经的同事向一个无依无靠的贫苦女子隐瞒事情的真相,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况且还有一个人,那个制伏了舒白却消失了无影无踪的男人……”
“如果杀人的人不是舒白……”顾远然低声开口道,“那会还有谁呢?”
裴宥没有回话。
……
时间轴回到眼前。
“完整的天空?”顾远然重复着他的话,“也是,进了监狱,无论是死刑还是无期徒刑,你都只能从铁栏的缝隙向外面看了。”
舒白沉默以对。
“可是你还有机会的,不是吗?”顾远然凑近他,声音很轻,引诱着眼前这个寡言的男人,“其实这些人都不是你杀的,对么?杀人的人是另一个人,你只是割破了她们的皮肤和血管。”
“你是个医生,你杀不了人的。你只不过是想从挥动的刀柄中重新获得在手术台上的快感而已。”
“告诉我,舒白。想想你的父亲,你没必要为你没犯过的罪付出自由的代价。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就让你回到你父亲的身边,你也会重新有权利仰视蓝天。告诉我,他是谁?”
“顾警官,”舒白轻声开口,“你手里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将我定为凶手就能结案,就能给你的上级和民众一个交代。到底是谁杀了谁,真的重要么?”
“我从来不是为了给别人一个交代而做的刑警。”顾远然盯着他,“你不惜一力抗下所有罪名也要护着的那个人,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追踪他到天涯海角。”
“顾警官,”舒白眼神放空,“你确实是一个好警察,但我从来不是好医生。医生也是会杀人的,何况在我成为一个医生之前,我早就是一个杀人犯了。”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我的母亲。”
即使早已推测过这个事实,顾远然的拳头还是不自觉地收紧。
“顾警官,你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么?”
……
裴宥透过玻璃窗向审讯室里看了一会儿,随机就转身离开。
他研究犯罪心理,明明这是一个可以近距离接近研究的素材,裴宥却下意识想要回避这种直击心灵深处的情感。
或许是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太过于绝望和悲伤,或许是还没有心理准备去面对一个罪犯的独白。
下一次,等下一次吧。裴宥对自己说。
等自己把类似于心软怜悯的情感全部摒弃掉的时候,他一定可以下定决心。
楼道突然传来压抑的呜咽声。
裴宥凑过去一看,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倚靠着旁边的墙,垂在身侧的长发随着身体的起伏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着。
啊,是林业萱。
裴宥恍然想起来这个女孩子之前受了怎样的打击。
没有办法对太沉重的心情释然,安慰一个女孩的能力他应该还是有的吧?
察觉到有旁人接近,林业萱慌忙抹去了眼中的泪滴,抬起头看清了裴宥的脸。
“你有事吗?”她说。
裴宥没有回答她,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手帕。
林业萱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是又低下了头,“我不需要,你走吧。”
那只手却固执地定在她的眼前。
林业萱的眼眶又红了,自尊心仿佛再一次受到了践踏,她哑着声音道:“我不需要你的安慰,你走。”
“我不是来安慰你的。”悠悠的声音响起,“中午的吃饭的餐巾纸还剩下一些,我嫌带在身上太麻烦。之前你不是说过,任何事都可以找你帮忙的么?”
如果不是在这么特殊的境况,林业萱被气得差点笑了起来。但心里的难过奇迹般地真的退散了些,鬼使神差地,她抿着唇接过了那包餐巾纸。
裴宥对她的举动很满意,自顾自地在她身边坐下。
“那个连环杀人犯已经抓到了,是顾队亲手抓的。”
林业萱一惊,连失色的妆容都不顾地转头问道:“他……顾队受伤了么?”
“没有。”裴宥摇头,“据说抓他的时候那个人都没有反抗。应该是故意出现在那里,等着我们来抓的吧。”
林业萱睁大了眼,“故意?”
“他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我们在附近会有埋伏。”
“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为什么在明知道有埋伏的情况下还要回去那个小卖部,我猜,他只是想再见自己的父亲一面吧。恐怕在被抓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被抓的准备。问题是,他为什么不像之前一样躲避着?凭他的能力,他是有胜算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最终选择了束手就擒?”
裴宥的问题正是顾远然想问的。
所以审讯室里,顾远然看着眼前憔悴的男人,说道:“你说吧,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时间还有很多,你不用着急。”
于是舒白终于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