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她的母亲
清晨的警局，依然忙忙碌碌。
所有的人几乎都一晚没睡。刚刚结束了一件大案子，清理证据和整理报告都让人忙得透不过气，甚至比起正在查案的时候，还少了一份刺激和激情。
裴宥和林业萱也在此列。
裴宥虽然是外聘来的博士，但他看着大家忙上忙下，自然不好意思在一边袖手旁观。林业萱虽是林局长的千金，但她有意不让自己显得特别，文书类的工作都是抢着来做，生怕别人觉得自己骄纵懒惰。
于是两人是彻底忙了个昏天黑地。
“裴宥，你干嘛呢？”
林业萱吃力地抱着一叠比自己都还高的文件资料，不满地瞪着着站在高脚凳上的，盯着一页文书发呆的裴宥。
“大家都在干活，你在这偷什么懒。”
闻言，裴宥从高脚凳上爬了下来，体贴地接过来林业萱手中的文件。
“刚刚在看有关秦瑶一案的资料。”裴宥说道，“他们去案发现场的那天我在整理舒白的资料，所以就没有去成。刚刚一不小心看得太入神了，不好意思啊。”
林业萱了然地点点头。
在他们归纳整理这些文件的时候，林业萱突然开口问裴宥道，“那个，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
“你说顾队，为什么要向公众隐瞒秦瑶被杀一事呢？”
裴宥的眼神黯了黯，随即又若无其事道，“媒体的报道和公众的关注会激发罪犯的表演欲望，促进他再次的犯案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原来是这样。”林业萱道。
裴宥觉得她的情绪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十二年前了。”林业萱笑了笑，“那个时候，在我姐姐刚被抓时，媒体就拿人质是警察的女儿来大肆渲染报道。我在想，如果当初没有任何人关注这件事，方慕柏会不会就觉得无趣，而放过我的姐姐呢？”
“有可能。但根据方慕柏当时他……抓住了林夕言后，再来绑架你的可能性来看，报复泄愤的可能更大。否则以他的方式，一刀解决地干干净净，是不会这么费事的。”
林业萱点点头，道：“是有些道理。”
“林小姐，”裴宥直视着她，“如果方慕柏真的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做？”
“你是指，作为曾经的受害者，还是警务人员？”
“你不想为你姐姐报仇么？”
林业萱转头看向他。
“你好像对我的姐姐特别有兴趣。”
“当然得有兴趣了。”裴宥淡淡一笑，“之前方慕柏所杀的人，不是死于刀伤，就是死于绳索，她是唯一一个死于爆炸的人，从研究的角度来说，能不特别么？”
“在我姐姐死之前，方慕柏曾寄过一些照片到我家里。”林业萱表情认真地在整理着材料，手却开始有些颤抖，“是他绑架我姐姐时所拍的。”
裴宥不由自主十指收拢，紧扣着胳膊，好似这样才能压抑住内心的波澜起伏：“照片？我能看一下么？”
“寄到家里的，已经被我妈妈销毁了，她说那些东西留在家里很是晦气。但之前我爸爸拿到局里来和同事讨论研究的一些照片，应该作为资料还保存在这里。”
“你能帮我找找么？”裴宥立马有些激动了起来，“说不定可以从周围的环境上，身上的伤口上，找到……找到一些能够侧写方慕柏心理的线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业萱觉得裴宥的声音在隐隐发着抖。
可能是因为能够找到对研究有用的资料而太兴奋了吧。
于是她点着头应道，“没问题啊，等我们整理完这些，我就帮你找。”
裴泠觉得很失望。
她和裴瑟，现在在一个路程距s市不到一个小时的小县城里。
在一个大概八十几平米的小平房里，裴瑟指着一个女人说，这是她的母亲。
裴泠有些了解到裴瑟为什么不让他们见面的原因了。
因为女人已经彻底疯了。
裴瑟请来的护工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眼睛时刻警惕着女人的动向。
但此刻的女人是很安静的。
她好像是在午睡，一个人静静地躺在一间向阳的屋子里，晃着藤椅。阳光笼罩在她的身上，整个人似沐浴着圣光。
但让裴泠感到失望的，不是从自己进屋开始，女人就没有望向她一眼。
而是看着这个女人的时候，她身体里的血缘甚至都没有产生感应式的碰撞。这与她之前想的相去甚远，现状远不如想象般地激烈。她对这个女人一点感觉都没有，好似她只是大街上一个擦肩而过都不会回头的陌生人。可阿瑟说她是她的母亲，还有壁炉上挂着的她和女人的合照，这都由不得她不信。
女人安静地坐在藤椅里，无知无觉地任由他们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合照上的她比现在年轻得多。那时的裴泠也是一副青涩的模样。虽然裴泠和她挽着手臂，但这对母女间的疏离一眼就能看清。
“她已经不认得任何人了。”裴瑟在她的身旁轻轻地说道。
“其实在我带你走的时候，她的神志就已经不清醒了。你父亲的死好像给了她很大的打击，不过你放心，这些年我一直派人在替你照顾她。”
裴泠没有回他的话，她只是沿着屋内摆设缓缓地走着。手指轻轻地划过陈旧的木凳，铁炉，还有老式的电视机。然而这些死物，却带不给她丝毫的熟悉感。
好似她从未在这长大过一样。
“你生活在这的时候，年纪还小，觉得陌生也很正常。”仿佛看穿了她的疑虑，裴瑟又开口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痕迹都被消除了。但你别担心，只要它曾经出现过，就一定还会存在于你的记忆深处的。”
“阿瑟，”裴泠低低开口道，“你也来过这里么？”
“你父亲与我家关系深厚，我当然来这里做过客了。”裴瑟拉开一旁的橱柜，脸上是满满地怀念，“你看，这是leo小时候顽皮留下来的划痕，到现在还在呢。”
“关于你的事，我明明都记得很清楚。”裴泠喃喃道，“可我连从小长大的地方，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裴瑟叹了口气，从背后轻轻拥住了她。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有时候能在某一瞬间记住天空的云是什么形状，有时候却连见过好几次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没印象。其实……你妈妈对你并不是很好，你爸爸又在你那么小就去世了，你对这里没多少感情，我也是能理解的。”
裴泠苦笑，“看来真的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有个家。”
“阿泠，你想要的我全部都会给你。”裴瑟深深地看着她，“你说你想要见见你的母亲，我就带你来了。但没想到你会这么伤感。如果你实在是觉得难过，那我们今天就先回去吧。”
裴泠顺从地点点头，最后看了那个女人一眼。
“想和她说说话再走么？”裴瑟体贴地问道。
“不了。”裴泠摇头，“就算面对面地坐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连一声妈都叫不出口，让她在这里与世隔绝，安安静静地享受晚年，说不定还更好。”
“嗯，这样也好。反正我一直都有请人住在这里照顾她，哪天你要是想她了，我再带你过来。”
裴泠点头，任由裴瑟揽过她的肩，向外走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女人在他们离开后突然睁开了眼睛，漠然地通过窗户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
“你可以走了。”她对护工说道。
护工礼貌地向她点了点头，收拾起自己根本没多少的东西，待屋外的声响完全消失后，才掩门离去。
女人重新闭上了眼，动作神态，完全没有一丝疯癫的模样。
如果刚才裴泠的直觉再敏锐一些，她就会发现。
屋子里的摆设，根本就只有一个人居住的气息。
“顾队，这些全部都是从郭磊的家里搜出来的东西。”陈亦把一张清单放在了顾远然的面前，神情上带着鄙夷。
“价值连城的古玩，清朝的念珠，还有他老婆女儿的那些奢侈品……啧啧啧，这些可都不是他一个副局长能买得起的啊。”
“嗯。”顾远然淡淡应着，整个人有些心神不宁。
“顾队，你怎么了？”陈亦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我觉得自从舒白的案子破了之后，你整个人都魂不守舍了。”
“只是对外宣布破了而已。”顾远然皱眉，“你别忘了，真正的主犯，现在还逍遥在外。”
陈亦一脸地为难，说道：“顾队，如果那个主犯真的是方慕柏，那在我们之前的两届刑警都没能够抓住他，就凭我们……能行么？”
“如果我们不行，迟早也会有下一届。只要这个人犯过了罪，就算他死了，我们也得把他尸骨挖出来祭奠亡魂。”顾远然平静的声音里透着狠厉，“我吩咐你去叫林局，你叫了么？”
“我去的时候林局正在开会，我已经跟他秘书说了，让他一开完会就来我们这。”陈亦不安地咬咬嘴唇，低声道：“顾队，你让我把林局哄来的理由是希望他能见见从方慕柏手中逃脱出来的生还者，可……可这世上哪来的这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