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仅仅只是角度不同
楼尚从见到孟千寻的妈妈开始,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用随风潜入夜般的沉着冷静,帮帅戈处理突发事件。
哪知道问题处理到最后,却在他自己的身上,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
“我……妈妈?您的意思是,您认识我妈妈,对吗?”楼尚到了艾莱岛,就知道自己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
但当真相真正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是还没有准备好的。
如果引爆深水炸弹的人是帅戈,楼尚说不定还可以给自己一点时间缓冲一下。
孟千寻的妈妈这会儿想说的话,他要是错过了,就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了。
这就变成了一个楼尚不得不直面的问题。
“嗯,第五绮雯,我认识她。”孟千寻的妈妈认真地看了看楼尚,才略显沉重地开口:“你和你妈妈长得挺像的。”
十九年前,孟千寻的爸爸到布伦施威格酒厂外面,遇到了孟千寻的妈妈。
对于孟千寻的爸爸妈妈来说,那样的开端,或许还是有些浪漫的。
但那个浪漫,却和第五绮雯的死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十九年前,孟千寻的妈妈来到艾莱岛,并在艾莱岛南部的拉加武林村生活了三个月的时间。
拉加武林村也是布伦施威格城堡和酒厂所在的地方。(注)
孟千寻的妈妈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进入了格拉斯哥大学在全球久负盛名的食品工程专业学习。
她的毕业论文,写的是泥煤在食品工程领域的应用。
泥煤是一种像炭一样的“活化石”,属于松散的有机物质堆积,由没有完全分解的植物残体、腐植物和矿物质等组成,像炭一样可以燃烧。
和传统意义上的煤炭相比,泥煤要松散得多,也个性得多。
因此,泥煤还有一个别称,叫草炭。
每一个地方的泥煤,都有自己独特的“风土”。
泥煤并非艾莱岛所独有,但只有艾莱岛,是因为泥煤威士忌而闻名于世的。
艾莱岛的人会在冬天,拿本地的泥煤取暖。
他们喜欢泥煤燃烧时散发的青草的味道。
艾莱岛有旅游业但并不属于旅游胜地。
一年大部分的时间,艾莱岛的气候都算不得是有多么的宜人。
这一点,从文艺把第五夏的家族威士忌带回中国,想要再在文化酒业的年度白酒top100发布会上播放的“风光片”,就可见一斑。
救场女孩的视频才开了一个头就被掐断了的,但就是那么短短的几秒钟,也一样能感受到风景的sètiáo有些奇特。
像一幅古老油画。
沉淀了岁月,蒙上了薄雾。
天空看起来紫紫的,并非蓝sè。
那是艾莱岛壮烈风景最真实的写照。
那里的海风会像疯了似的呼啸,那里的海浪像泥煤风味一样狂野。
像一首壮美的史诗,只有“热爱”在恶劣天气追逐候鸟的人,和泥煤威士忌的狂热信徒,才会去艾莱岛朝圣。
但这也正是艾莱岛的魅力所在。
有很多为酒痴狂的人,会觉得酒一旦离开了原有的风土,就不再是最本真的味道。
这实际上并不难理解,就像你最爱的餐厅,开了好多的分店,而你却始终觉得,只有总店的味道,才是最正宗的。
所有的分店,都会差了说不上来的那么一点点。
艾莱岛的风土,造就了泥煤威士忌的王国。
一说到泥煤,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艾莱岛。
孟千寻的妈妈就是为了完善自己的毕业论文,才来到艾莱岛tiáo研泥煤。
很多人都说,没有去过艾莱岛的人,就没有办法真正了解泥煤。
在艾莱岛人看来,理解不了泥煤的人,就不能真正懂得威士忌。
孟千寻的妈妈并不研究威士忌,但艾莱岛的泥煤和威士忌,从来都是不可分割的。
这也是为什么,孟千寻的妈妈会出现在艾莱岛的一个又一个酒厂。
考察完所有还在营运的酒厂,最后去了当时传闻要重启的布伦施威格酒厂。
作为学者,孟千寻的妈妈,希望尽可能地完善自己的论文。布伦施威格酒厂,成为了她离开艾莱岛之前,最后一个收集泥煤应用的历史数据的地方。
孟千寻的妈妈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了第五绮雯。
艾莱岛的总人口,就几千人。
十九年前的艾莱岛,更是几乎没有什么亚洲女性。
就算有,也多半是从日本过去旅游的。
像第五绮雯和孟千寻的妈妈这样,同样来自中国的,更是少之又少。
第五绮雯知道了孟千寻妈妈的来意。
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中国人的第五绮雯,非常热情地带她参观了酒厂,并解答了她很多关于泥煤的问题。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都有点不记得我妈妈长什么样了。”楼尚沉默良久,才用感谢回应了孟千寻的妈妈。
“我见到你妈妈的时候,她还是容光焕发的,布伦施威格酒厂要重启,她是很高兴的,还和我约好了,等酒厂重新开始蒸馏,如果我还在苏格兰的话,就过去喝装木桶陈酿之前的威士忌新酒。”
“威士忌陈酿之前的原酒,一般度数都很高,应该不会太好喝。”楼尚搭话,却没有问问题。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就是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
更为重要的是,楼尚有关注孟千寻之前和帅戈吃饭的时候,当成八卦来说的那些信息。
楼尚有点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准备好接受和第五绮雯有关的事实事实以及事实的全部。
“也不知道会不会好喝,我最终是没有喝到,并且一直为此感到惋惜。我记得你妈妈和我说,威士忌和中国白酒一样,是没有颜sè的。威士忌的颜sè,源自于装入烘烤过的橡木桶,威士忌在装入橡木桶陈酿的时候,渐渐染上了木桶内壁的颜sè,像焦糖一样的颜sè。”孟千寻的妈妈非常认真地开始回忆当年的细节。
这些事情,她从来都没有和人说过,包括孟千寻,也只是知道布伦施威格酒厂是她爸爸妈妈相遇的地方。
孟千寻是偷偷回国找的帅戈,也没有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找爸爸妈妈打听更多的消息。
“一直以来,我对泥煤都有一些抵触,我有时间,一定认真看一看您的论文。”楼尚依旧表现地风轻云淡,他已经与世隔绝了五年,一直都是求甩联盟粉丝心目中,被甩哥应该有的样子。
“你妈妈那时候,挺可惜的,因为我能看得出来,她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事业,就像我找到了足够支撑论文的研究材料一样,那种开心是藏不住的。但是没过多久,就在报纸上看到布伦施威格酒厂出事的消息。”
孟千寻的妈妈看了楼尚一眼,发现他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情绪,或者想要崩溃的迹象,才接着说:
“我看到消息之后有回去看过,但是酒厂已经封了,谁都不让进。我那时候也年轻,经不住事,就一个人蹲在酒厂外面哭,一直哭。然后就被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你妈妈更多消息的记者给围了,是千寻的爸爸帮我解的围。”
孟千寻的妈妈当时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哭什么,一个人在一国他乡的那种无助,总会在不经意间就出现。
“那,您当时,有见到我的妹妹楼夏吗?她那时候应该差不多四岁。”
“没有,你妈妈带我参观酒厂的时候,就是一个人。我没有发现酒厂还有别人。没看到老人,也没看到小孩。我之所以会想进酒厂看看,就是因为看到了新闻图片里面的有个小女孩,我那时候就想,不知道她需不需要帮忙……”
孟千寻的妈妈说道这里,才忽然想起来,楼尚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新闻图片的事情,开始有点欲言又止。
“谢谢您,我也看到了那几篇报道,那应该是楼夏最需要帮忙的时候。”楼尚终于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担不得你的这声谢谢,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布伦施威格先生也拒绝接受一切探视和采访。那件事情但是轰轰烈类,满城风雨,就是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倒是有一件事情,你可能没办法从当年的报道里面看到。”
“您请说。”
“你妈妈带我参观酒厂的时候,说酒厂荒废了太多年,她要认真打扫一下,不能让布伦施威格先生,有更大的负担。她希望尽可能快地帮老先生重启酒厂。”
“老先生?”
“是的,你妈妈对布伦施威格先生的称谓,就是对一个长着的称谓,这听起来,不像是传闻中要结婚的样子。”孟千寻的妈妈又犹豫了一下,才对楼尚说:“只不过那时候,初相见,也不好问太过隐私的问题。”
楼尚既然说自己看到了当时的新闻,那么当时坊间传闻,布伦施威格先生要娶一个神秘的亚洲女人的事情,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孟千寻的妈妈是在女儿吐进医院之后才开始研究帅戈的直播间的。
很自然而然的就能看到帅戈和孟千寻吃饭的时候,说过的那些八卦和热度经久不衰的#被甩哥找妈妈#话题。
孟千寻的妈妈并不是特别喜欢八卦,只不过刚好是这件事情的亲历者,就作为帅戈和楼尚,大老远地从艾莱岛跑到格拉斯哥来安抚孟千寻的回报,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楼尚。
“我参观布伦施威格酒厂的时候,有和你妈妈拍了一张合照,那时候很多记者都想要知道神秘的亚洲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我没有把照片给他们,今天我把照片带来了,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楼尚没有接照片,他装得再怎么若无其事,都无法抹去他心里面的惊涛骇浪。
楼尚已经习惯了不去表露自己的情绪,看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实际上,内心已经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了。
“谢谢孟夫人,那我和楼尚就先走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千寻这边有什么问题,您随时和我联系。楼尚他回国之后,可能不怎么会用手机,您要是有事找他,您也可以直接找我。”
兄弟,就是要在彼此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楼尚会在帅戈不知所措的时候,临时提升自己的语言能力。
帅戈也会在楼尚需要的时候,给他有力的支撑。
比起楼尚遇到的事情,帅戈觉得自己刚刚遇到的小情小爱,压根也就不算什么了。
楼尚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已经多到超出他的接受范围了。
如果可以,帅戈会希望,等他先和孟千寻的妈妈谈过之后,再慢慢地用比较温和的方式把一些消息告诉楼尚。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帅戈又觉得,一切真相都出现在最短的时间,也会一件好事。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帅戈前一天坐着飞机赶到艾莱岛,帮楼尚处理他一个人处理不来的事情的时候,在空中看到的艾莱岛,是和周围的任何一个岛屿都界限分明的岛屿。
就算是离得最近的朱拉岛,也一样隔着崩腾呼啸的海湾。
这次不赶时间,一路坐着车和渡船上岛,却发现岛屿和岛屿之间,其实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海浪豪迈地拍打着渡船,甲板上的风,发出像野兽一样地嘶吼,船舱里面,却很是安静。
孟千寻妈妈的出现,让楼尚心存感激。
不仅仅是因为知道了关于他妈妈的一些消息,更重要的是,他原本以为会非常难熬的一天,因为帮着帅戈处理孟千寻的事情,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
同样的一件事情,仅仅只是角度不同,结果也会变得完全不同。
从格拉斯哥的医院出来,楼尚在回艾莱岛的一路上,一言不发。
他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妈妈第五绮雯和孟千寻妈妈的合照。
那个原本他以为,过了很多年,早就不再清晰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鲜活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就好像,妈妈从来都没有离开。
就好像他心里的那道光也一直都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