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疲惫不堪的陛下(上)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关外也好,长安同样美好。
秋日朗照下的皇宫,有一种迷人的金贵光彩,整整一片庞大的皇城,都是精雕玉琢。
白云映衬着琼楼玉宇,无限荣光。
长安的一切,都很明晰、明媚。
这么明丽的色调,本来应该把所有的黯淡与阴影都迅速消融,只余下一片的美满。可是,在殿宇之内,却仿佛充斥着压抑的昏黑。
那个一身明黄色龙袍,整个北唐权势最大的男人,面色阴沉地坐在龙椅之上,眼中闪烁着暴虐、无奈、惊惧等数不清的负面情绪。
他的目光显得有些浑浊,精神萎靡,他已经显出老态了,而且是比起他的年龄要严重的老态,声色犬马磨损了他的身体、他的精神以及意志。
四周很静,大殿外,是北唐战斗力精锐的宫廷侍卫,大殿内,只有两名年过不惑的将领,而且是看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品阶很高的那种。
那种压抑的沉静延续了很久。
随后,高高在龙椅之上的那个男人打破了那种沉静。
“没用的东西!”他粗重地呼出气,面部微微扭曲,本来无神的眸子中都是怒火,他的声音满带着极大的恨铁不成钢。
任何一个人听到他的这一句话、这些语气,都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是一个望子成龙的父亲对自己下一代的怒其不争,但是下面的那两名将领却并没有那种想法。
虽然他们下意识地不去想那种感觉,可还是情不自禁地在内心深处认为这五个字恰恰说明了上面那一位的无能。
想过之后他们才后悔,才害怕,才谴责自己刚才那些不敬的心理。
龙椅上的那一位胸膛起伏着,又道:“朕煞费苦心让他跟着丘战神磨砺,看看他现在都学到了个什么成果。”
“兵权刚刚交到他的手里,坚如铁壁的北疆就开始颤抖起来,这么多年以来,他就连老战神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吗!?”到最后,他近乎咆哮道。
底下的一名将领暗中不经意地蹙了蹙眉头,禁不住道:“陛下,阿史那沁用兵险恶,晋王殿下的发挥其实并没有什么错误,只是……”
“只是什么!?”唐皇“砰”地一下锤向龙案,上面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金银器皿弹跳而起,“还不是那个不成器的家伙无能!?”
他的所有重话都会突然而然,只随自己的心意,哪怕是这两名已经追随他二十多年的老将,也是身体被惊得一震。
因为唐皇的这一声突然的再次咆哮,大殿内再一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然而那两名将领还是要说话。
他们是北唐人,不管怎么说,北唐是他们的国,也是他们的家,不论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感受,他们都不得不为北唐的命运而绞尽脑汁、鞠躬尽瘁。
“陛下,如果不是苏印叛国,晋王殿下对付阿史那沁会拥有更加强大的魄力,这一点,大家都没有想到。”
晋王李显岳的部署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错误,这是事实,也许丘战神的确能够力挽狂澜,让阿史那沁转瞬间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是除了丘战神,换作任何一个人,都绝对不会比李显岳更好一点,说不定现在的长安都已经不稳了。
他们必须为李显岳正名,而不是让他就这样蒙受着名不副实的罪责。
在从前,有好多人就是这样蒙受冤屈,然后死无葬身之地,也有好多人就是在这个大殿之内,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当时都选择了袖手旁观,特别是某一个叫苏饷的家伙,多少个某某某不仅仅袖手旁观,甚至还推波助澜,间接造成了如今北唐的大难临头。
他们有的时候不禁在想,如果那个时候他们并没有眼睁睁地看着某种小人推波助澜,而是保一下苏饷,今天的大唐,会不会美好很多呢?
这个假设不成立,因为苏印已经叛国了。
现在,阿史那沁利用了苏印的叛国,给北唐北疆造成了非常大的危机,一切都岌岌可危。
看似晴天朗朗的暮秋,实际上满是阴云。
唐皇的愤怒以及惊惧是应该的,北唐很少面对过这么严峻的局面,至少在先帝他们,甚至管清和的那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只有这一位陛下的现在,出现了这样的危局。
他没有经验,以前北疆有丘战神顶着,南面的南吴也在南吴圣将失踪之后,和北唐保持着长久的和平,其他的地方有管清和顶着,他只需要躲在后宫做一个逍遥皇帝就行了,但是现在,丘战神留下一封密信,就去了南吴,而管清和,也已经在几个月前死了。
他觉得晋王李显岳担当不住那片北疆,但是他又何尝不是担当不住这一片锦绣北唐呢?
他自己当然不会有这种觉悟,只是觉得心慌,而北唐人也不敢有这种觉悟,只是觉得失望。
“苏印……”
当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唐皇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也变得咬牙切齿起来,然后,他毫无节制地吼起来:“这个可耻的小人,朕念在他年纪轻轻,当时又在北疆血战,放过了他一条生路,朕如此器重他,一步一步让他成为了成武将军,这个混账东西竟然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可恨!可恨!”
他一连说了两个“可恨”,每说一句,便捶出一下,绣着祥云的明黄色大袖飘起、落下、飘起、落下,如是两次。
他的痛恨真真切切,却和对李显岳的恨铁不成钢并不一样,那是非常刻骨铭心的仇恨。
两员大将沉默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可恨”,正是陛下自己造成的。
陛下不仁,于是苏印不义。
人世间,冤冤相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此,甚好。
唐皇就像是一个愤怒的少年一样失态地骂了好几句,然后似乎是身体太虚,被掏空了力量,无力地靠在龙椅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香炉内,香烟袅袅升起,透过它们,大殿内金贵精致的景物显得有些虚幻并不真实,恍惚间若梦,若浮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