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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自古圣贤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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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

这段话出自中庸第二十章昔年哀公问政孔夫子便告诉他“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唯有勤修君子之道方能以爱人之心行仁者之政而使天下太平。

千百年来这段话不知有多少士大夫读过可古往今来世间读书人何止千万茫茫人海中真能切身履行的又有几人?

午后大雪纷飞雪花落在屋瓦上更显得静谧安详。顾倩兮守在客房里独自沉思往事。

这日正是己巳年除夕景泰三十二年的最后一天。爆竹一声除旧岁当此岁末时光顾府上下忙里忙外就等着今晚的围炉守岁。不过今年有些不同了家里多了一人过来守岁顾倩兮微微一笑心里现出了温情她放落手上的转头望着炕上的年轻男子。

“卢郎……”顾倩兮轻抚情郎的脸颊眼中露出了爱怜。

当年在扬州仰天悲吼的穷苦小厮在京城茶铺里掉头离去的傲骨书生现下终于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身边。这一刻没有为天地立心的豪情、没有乱世文章的悲愤……剩下的只有午后的和煦阳光窗外的静谧雪景顾倩兮缓缓卧倒炕上躺在卢云身侧睑蛋儿枕上情郎宽阔的胸膛心中感到了平安。

顾倩兮望着卢云的侧脸挺直的鼻梁坚毅的下颚再再点出他脾气的刚硬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心也是紧锁着好似有什么难言苦处。

顾倩兮轻轻颤抖:心中忽然感到忧虑:“卢郎啊卢郎你已经高中状元扬名立万了为何还不开心呢?究竟你在求什么?为何你总是不能平心度日?”

她轻轻叹了口气望着自己手上那本残破书册。也许答案就在这本书里头。那是再平常不过的四书了外观古旧书页里却写满了蝇头小楷那是卢云亲手记下的心得。

风骨、丹心、死谏、杀身以成仁宇里行间一个又一个飞舞的红宇再再让人怵目惊心。

“孔夫子啊孔夫子你究竟要把我的情郎变成什么样的人?你希望他毁了自己么?”

顾倩兮呆呆望着熟睡中的卢云好似痴了一般。

却说卢云无缘无故怎会睡在小姐身边呢?原来昨夜顾嗣源趁着佳节时光便宴请京中好友前来府里聚会饮酒诸人欢饮之余却把卢云灌得烂醉如泥终于醉成这个模样。顾倩兮虽也饮了些酒但毕竟没喝多少一早便起身照料情郎直到此刻都不曾离开半步。

说起顾嗣源的家宴却有些典故在里头了。原来腊月十九那夜“剑神”愤然出手卓凌昭仗着一身神功除了杀死数百名侍卫还险些把江充当场戳死据御医说道江充手臂、肩膀两处重伤将有三个月动弹不得非但不能批阅公文连下床行走也有困难。少了奸臣撑腰一众乱军暴民自然散去刘敬垮台后的乱局终于告一段落了。

当此天大喜事朝中大臣谁不是额手称庆?只是碍着江充的面子不好公然叫好而已也是为此顾嗣源才假借过年因头在府里好好庆贺一顿。

难得家宴诸位朝官心情激昂破口大骂江充之余自不免多喝了两杯卢云与顾倩兮陪坐在旁众家叔伯见了这对璧人心中称羡又听说卢云曾在柳昂天麾下为官军旅出身文武全才更拼命拿酒来灌顾倩兮虽然尽力阻挡但卢云是个老实头向来酒到杯干不懂推拒终于给灌得不支倒地让阿福等人抬回客房去了直弄到现下还没醒来。

顾倩兮昨夜不得好眠今日又起了个太早着实疲惫她环抱着卢云一时间睡眼惺忪慢慢也睡了。只是憩不半刻便听有人叩门顾倩兮吓了一跳急忙睁眼此刻自己抱着情郎虽无违礼之事却也不能给人撞见当下连忙起身稍稍整理了衣衫便迎上开门。

房门打开只见门口站着一名老者模样清翟瘦削正是她的父亲顾嗣源。顾倩兮福了一福轻声唤道:“爹爹。”

顾家是官宦世家讲究礼法纵然亲如夫妻父女日常无人时也不能少了应对久而久之自然生出一股教养自与江充那些横横破的匪人不同。

顾嗣源走入房来见卢云仍在昏睡低声便问:“怎么醉得这么厉害?”顾倩兮嗯了一声道:“昨夜你们十来人轮着灌他谁能撑得住?”

顾嗣源听女儿说话微有怨怼想起女大不中留的道理不禁摇头苦笑他拉开一张凳子自行坐下。顾倩兮一言不替父亲斟了杯热茶便也陪坐身侧。

顾嗣源见她神情不悦微笑便道:“多灌云儿两杯你就生爹爹的气了?”顾倩兮秀眉紧蹙摇头道:“女儿哪来的胆子敢生爹爹的气。”知女莫若父顾嗣源见爱女那幅神气知道她心里着实不开心他抚着女儿的小手道:“你别这样男子汉大丈夫谁不多喝两杯?也是你那些叔叔伯伯好生喜欢卢云这才多灌了几杯黄汤你该往好处想才是。”

听得父亲的朋友们欢喜卢云顾倩兮自是乐意当下哦了一声问道:“真的么?他们真欢喜卢郎?”顾嗣源哈哈一笑道:“这个自然了。云儿官居知州文武全能人又老实正直这样的女婿我上哪儿找去?”

顾倩兮娇嗔道:“我又没答应嫁他谁说他是你的女婿了?”

顾嗣源抚掌大笑顺着话头道:“原来你不欢喜他啊那爹爹也不勉强了。这样吧过年时让爹爹安排个聚会把你介绍给别人家的公子你说好么?”

顾倩兮知道他在取笑自己不由得满脸羞红嗔道:“爹爹您老是这样。”

顾嗣源笑了一阵忽地面色凝重道:“不说这些了朝廷情势太乱有些事情倒真的拖不得也不该拖倩儿爹爹想问你的意思。”顾倩兮见父亲神色凝重自也不敢说笑忙道:“爹爹有话请说。”

顾嗣源沉吟道:“这些时日看似宁静其实暗藏玄机等江充伤势一好必会生出无数争斗爹爹希望你离开京城到江南避一避。”顾倩兮何等聪明听了这话忍不住掩嘴娇呼心中怦怦直跳知道父亲真的要安排自己的婚事了。果见顾嗣源面带微笑道:“过完年后云儿便要回长洲去了。在那之前爹爹要让你俩先行定亲你说可好?”

顾倩兮虽然行事大胆但这种事总要有些矜持当下别过头去不一言嘴角却含着笑。

顾嗣源握着她的小手轻声道:“女儿啊爹爹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心肝宝贝一定要让你平平安安的。刘敬倒台江充已无后患未来一年柳昂天定然腹背受敌除非国内生了什么大乱抑或北境再起战事否则他的兵权定然不保。我不要云儿牵扯进去更不想你留在京城你们越早到江南爹爹越能放心得下。”

顾倩兮原本甚是欢喜听了这些情由脸上闪过一阵阴影低声道:“爹爹我们走了那你呢?”顾嗣源微笑道:“爹爹也是老狐狸哪这么容易给人斗垮?你放心一个柳侯爷就够江充忙了他不会招惹爹爹的。”

顾倩兮叹了口气她抬头望着父亲幽幽地道:“爹爹我好恨自己是姑娘。”

顾嗣源知道女儿生性好强从小便喜欢与男孩子一较长短他淡淡一笑摇头道:“你又这样了都快嫁人了怎还说这种话?爹爹从小教你读书写字男孩子能学的你哪样不会还有什么好恨的?”

顾倩兮道:“我不是真的恨我只是觉得难受。当个女儿家终究不能出仕为官。明知朝廷局面险恶却也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受苦受难……”说着望向卢云又叹了口气。

这几日卢云都住在她家里两人虽然天天见面但顾倩兮回想卢云那日的诀别心头仍感惴惴。倘若当时东窗事卢云被捕入狱恐怕他俩终身不得相见了顾倩兮虽知卢云有他的苦处至今回想起来仍感心惊不已。

顾倩兮伸出纤纤素手提起桌上的墨条在砚台上轻轻研磨她秀目低望轻声又道:“女儿打小读史从没看过一件好事只有你争我夺阴谋杀戮。那些王公大臣起起伏伏下场好点的自杀投环下场差点的满门凌迟……每回看到这些记载我心里就好烦……我不要你们也这样不管你们以后做多大的宫结果是输是赢我都不想见到这些……”

顾嗣源喝了口热茶低头道:“想得功名便需熬过这些苦。当年你祖母过世我返乡丁忧三年现下回想那段光阴还真是无忧无虑。唉……福兮祸所倚别说旁人了便是爹爹这个兵部尚书能做多久也还在未定之天……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顾倩兮听了父亲的泄气话反而微微点头道:“爹爹要是辞宫不做倩儿最是开心。”

顾嗣源呵呵一笑捏了捏她的粉脸道:“爹爹不做官那你的如意郎君呢?你快出嫁罗

云儿若不好好拼一番事业以后怎么安顿你?”

顾倩兮叹道:“我也不喜欢卢郎做官。最好大家都回扬州去过自己的平安日子什么也别管。那最是开心了。”

听了女儿的感慨顾嗣源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卷而怀之。倘若朝廷真的给江充把持住了爹爹一定立即辞官回乡好不好?”顾倩兮大喜道:“君子一

言!”顾嗣源笑道:“快马一鞭!”父女两人心意相通登时相顾大笑。

倘若国家有道政治清廉士大夫自该出仕为官但若国家为奸臣小人把持则当退隐求去不干禄、无志谷。以孔夫子见识之高也以君子当如是顾嗣源深明儒学时候一到自也该效法先贤了。

两人谈说一阵天色渐暗顾嗣源站起身来道:“差不多该围炉了咱们一会儿要上香祭祖爹爹得去换作衣裳。”说着朝卢云看了一眼道:“该把云儿唤醒了叫他好好梳理一番不然你姨娘又有得念了。”顾倩兮把他推了出去笑道:“女儿知道了。”

打扬州到北京从小厮到状元这段围炉夜话不知等了多久想起终能与情郎一同守岁直教人心花怒放。父亲一出房门顾倩兮立即坐到榻边此时卢云犹在熟睡顾倩兮望着心上人的面孔暗暗祝祷:“但愿老天爷保佑不求富贵不求显达只盼年年如今朝于愿足矣。”

她伸手轻抚卢云脸颊:心中满是柔情忽然之间卢云翻转了身子却是朝自己腿上倒卧过来一时间头脸枕在自己大腿上口中还打着呼。

顾倩兮微起害羞之意只是卢云昨夜给父亲的好友们饱灌黄汤情郎生性傲骨她是见识过的若非看在自己面上怎会甘愿给人作弄?顾倩兮心下怜惜便不忍将他推开任由他枕在自己腿上。

过了半晌眼看天下全黑不能下唤他起来便拍了拍卢云的脸颊道:“卢郎快起来了一会儿要吃饭呢。”

那卢云给叫了一阵却是听而不闻反往顾倩兮腿上挤去。他原本卧在枕上哪知一个侧身枕头便自行生出芳香还变得温暖柔腻好似软玉一般。卢云仿佛置身梦中桃源非只脸泛微笑不自觉间还伸手去抱想将枕头紧紧搂住。

卢云一把搂住香枕更是睡得神魂颠倒不片刻那枕头微微烫跟着一声嘤咛竟然远远逃开。眼看枕头居然会生脚逃走实在其哉怪也卢云心生不满虽在睡梦间兀自皱起了眉头喉间还出咿呜怪响。

顾倩兮站在床边满睑通红心道:“吓死人了。卢郎平日正经八百睡姿却这般难看东翻西滚的一会儿可别摔下床才好。”她摇了摇头正想把卢云叫醒忽听门口传来一个尖锐的嗓音道:“小姐新衣改好了小红请你过去试穿。”顾倩兮听是阿福过来当下答应一声便走出房去。

阿福见小姐离开正想转身离开匆听房里传来咿咿低吼好似有什么野兽躲在里头他吓了一跳蹑手蹑脚地走入房里只见床上躺着一名英俊男子剑眉紧蹙双手对空挥舞脸上神情不满不是卢云是谁?阿福心下一惊颤声道:“这不是阿云大人么?怎么喘成这样?给鬼压了吗?”

他低头近靠只想过去察看猛然间双手挥来竟给人拦腰抱住了阿福吓得全身软不知如何是好眼看卢云的脑袋往他的大腿枕来阿福大惊之下急急挣扎但卢云练有无绝心法常人如何抵御?终于给牢牢枕住了。

只听阿福惊道:“你别乱摸啊!搞什么怪痒的啊啊!”

顾倩兮本在试穿新衣才褪去衣裳便听客房中一先一后传来两声惨叫听来像是阿福与卢云同声惨叫她满心纳闷却也不知生了什么事可别情郎摔下床才好。

除夕围炉顾府家人满满坐了一桌卢云坐在下陪坐顾倩兮身旁侧目看去但看心上人身穿红袄罗裙未施困脂香腮却带赤回眸一笑星目自能传情。卢云宿醉方醒把顾倩兮的姿容看在眼里竟又有些醉了拿着酒水的那只手更是不听使唤抖啊抖酒都泼上了身。二姨娘瞧在眼里登时暗暗咒骂顾夫人却是笑吟吟地似乎不以为意。

顾嗣源哈哈一笑环顾众人道:“好容易除夕过年佳节欢聚咱们是书香世家不能不出点题目应景你们说如何啊?”他见家人拍手叫好当下手指卢云笑道:“除夕围炉云儿却睡昏昏连酒杯也拿不稳先罚他吧!”

卢云脸上一红知道顾嗣源把他的丑态看入眼了。他尴尬道:“顾伯伯要怎么罚?喝一杯还是一壶?”他昨夜给人痛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没半样事对的不知给罚了多少杯。一听要罚立时便要自饮三杯。顾嗣源笑道:“别忙着喝顾伯伯要你起诗应景七言下限律起不出罚三杯起得乱罚一杯。卢云是状元出身文才岂同小可顾嗣源要他应景作诗那是存心让他扳回一城了。他沉吟半晌回望着窗外道:“昔年在扬州过年今朝在北京贺岁我便以此为诗可好?”顾嗣源又惊又喜道:;云儿若有灵感自管说。”

卢云想起多年沧桑想也不想登时吟诗一:“去岁冷挑红雪去今朝离尘紫云来;蹉跎谁惜春风逝衣上犹沾牢狱苔。”

卢云这诗感慨际遇起伏又点出了自己的胸怀句子虽好却煞了风景众人都觉闷了顾嗣源回思往事更是长叹一声。

二姨娘暗暗诅咒:“这小子老是疯大过年的专讨晦气。”

顾倩兮见家人各有不悦忙缓颊道:“难得佳节我也起一。”

二姨娘拍手起哄笑道:“小姐好文才我们等着听呢。”顾嗣源哈哈一笑道:“是啊难得倩儿要作诗咱们快快有请。”当下与夫人相视微笑就等爱女大显身手。

顾倩兮思索片刻往卢云望了一眼霎时微启樱唇倾吐诗怀吟道:“酒未开樽句未裁寻春问腊至蓬莱:不求闻达龙中路常开心田喜自在。”

这几句诗意境深远求的是平淡闲适自有隐士之风顾嗣源听了之后登时哈哈一笑道:“平稳中肯有些意思了。”众人听他这么说话那是不置可否了好似女儿快婿的诗都入不了眼众人好奇之下登央顾嗣源吟诗一也好让人开开眼界。

顾嗣源也是状元出身文才非同小可听了家人的请求自感得意洋洋他提起酒杯眼角转动已在思索佳句。

卢云一旁等着忽见心上人一双妙目撇着自己好似有什么话说。卢云凑过脸去低声问道:“有事么?”

顾倩兮附耳道:“难得过年该说的便说。不带喜的话那就别提了。”

卢云心下领悟知道顾倩兮担忧自己脾气刚直一会儿品评未来岳丈的大作时竟尔口无遮拦起来忙低声道:“你别担忧一会儿不管顾伯伯念得诗是好是坏我都拍手叫好。”

顾倩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刮了刮他的脸颊啐道:“你啊你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吗?”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腊月、送神、除夕好快啊又是一年了。

午夜时分爆竹响起顾府家丁侍卫难得休憩纷纷开局赌博卢云则与顾倩兮携手赏雪两人院中独处只感温馨。

这夜京中好友各自忙碌伍定远安顿了居所带着义子秉烛守岁杨肃观贵为京中豪门自与亲友欢聚一堂排场不比顾府小了。任凭天下起伏纷扰京城的这一刻依旧宁静祥和。卢云仰望天际雪花怔怔出神。

从戊辰到己巳……这一年天下真是多事啊!年初公主和番伍定远初探玄境二月宁不凡退隐八月自己高中状元十一月东厂政变秦仲海远定流亡到得岁末年终昆仑更是合派覆灭卓凌昭自尽身亡。

乱世之中熊虎横行稍一不慎便要家破人亡这一年天下祸乱不休有的升天有的坠地或生或死没人能忘掉这年的变故。

明年呢?岁次庚午世间又会生什么大事?

想到秦仲海卢云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千里之外也是一声叹息响起。

瑞雪飘飘降在荒芜的大漠上极目所见空旷辽远星光点点火光熊熊参天古木下蹲坐一条大汉他拿着纸钱送到了火堆里朔风吹起火堆里的飞灰伴着末烧化的纸钱舞上了半空。

背系双刀脚旁平躺一柄马刀十尺高的身躯蹲在地下也有常人高矮石像般的面孔不怒自威。他正是帖木儿汗国的勇士煞金。

数不清是第几回过来了自来西疆以后每至除夕深夜煞金总会孤身来到这株大树下替土里的一代豪杰烧化纸钱。

武功到了他这个境界练与不练也没什么不同开疆拓土、扬名立万反正都是为异族效劳也没什么值得夸口的做与不做俱都无妨。宛如苏武牧羊他心头唯一的寄托只剩这株大树。

纸钱染上了红火缓缓蜷曲虽然最后只会剩下残渣灰烬但此刻纸堆燃起的熊熊火焰却是如此的耀眼夺目。

风声潇潇煞金的神情也甚萧索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白雪便要伸手拾起脚边的马刀转身离开。

忽然之间背后传来一声低微异响煞金双眉一轩登时留上了神。

极细微的落地声不同于雪花触地也不似枯叶飘降这是行人的脚步声。

声音既低且细几非入耳能闻。若非煞金内力通神也决计听不到这下声响。

第一下脚步过后相隔良久方才出了第二下声响煞金侧耳倾听那脚步在地下一点细微的力声响过单足甫沾雪地便又重新高高跃起。煞金心下一凛已知此人以脚尖行走双腿迈步极远非只身材高大轻功也极高明。

煞金深深吸了口气将十二尺长的大马刀抄在手中。除夕雪夜腊月寒风在这己巳年的最后一夜谁会无端到来关外荒漠?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何况过来的人还是个武学高手?煞金提起内劲运行周天只等脚步声再次响起他便预备向后横扫一刀。方圆十二尺内中者必死。

来人落地脚步声陡地顿住与自己恰隔十二尺一寸不差。煞金暗暗钦佩背后那人武艺着实了得不过随意跨步便算准自己兵刀的长短此番停步展现此人武学根柢何其深厚。

煞金浓眉斜起嘴角也斜起马刀的机关已然松开随时可化为一柄刀索。

飞索攻敌方圆几达两丈。雪夜怪客若敢妄动便是一场好杀。

气氛肃杀背后却没传来丝毫的杀气良久良久那人只是站立不动。

煞金微微起疑背后这人武艺如此渊深却又毫无敌意来者究竟何人?能够无声无息踏雪行走又知道此座参天古木的来历他到底是谁?

是天绝僧么?不是他他受朝廷请托与怒苍山连年交战绝不会来此凭吊匪逆。是大名鼎鼎的宁不凡么?不也不是他这小于纵横武林二十年既然退隐了便不会无端扯入江湖事。是谁呢?听说卓凌昭已死那灵智叉不曾离开嵩山蒙古的萨魔也不曾来过西域更不可能知道这株大树的来历……

煞金哈哈大笑将刀索损在地下转身暍道:“一别十八年剑王别来无恙?”

是来人必是方子敬无疑。天绝僧与怒苍有怨宁不凡已然退隐卓凌昭更已亡故在这寒冬冷夜四大宗师中唯有方子敬会来此地。

洪荒大漠中眼前站着-名高瘦老者煞金向前踏步与他对面站立。

两人一言不相互凝视十八年没见方子敬依旧满头乌丝不见一根白六十来岁的人目光还是晶莹温润让人不敢逼视。

岁月没伤到他大概伤到了自己。煞金眯起了虎眼他的眼神依然锐利如鹰双眉仍旧通天斜飞一切都与十八年前一个模样唯一不同的是那满头白以及那悲怆孤寂的一颗心。

方子敬似乎看出他的感伤他叹了口气望着地下的火堆问道:“你年年过来祭拜?”

煞金并非多话的人他双手抱胸点了点头却不多言。方子敬自行蹲了下来凝视着寒冻冰封的黄土堆若有所思。

煞金低下头去想起年前一场决战眼前忽地出现了一幅刺花问道:“少主近日可好?”

方子敬皱起眉头道:“少主?”

煞金哼了一声道:“我指的是文远二少爷。”方子敬哈哈一笑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膝问的雪泥摇头道:“我不识得什么狗屁少主我只识得我徒弟。”

煞金听他言语颇多冒犯森然便道:“方先生当年你斩断石虎便非怒苍山的人了倘若说话再不检点对大都督有所不敬休怨我怒动手。”

方子敬微微一笑道:“摆明上山造反的人你还唤他大都督?既是反贼便该有反贼的骨气一心牵扯朝廷徒然惹人耻笑而已。”

煞金怒吼一声将背后两只兵刃抽了出来双刀左上右下一长一短单看起手式便知双刀调和阴阳不同凡响煞金手提双刀冷冷地道:“方先生昔年大伙儿是弟兄彼此不便讨教现下山寨毁了你我再无关系剑王何不演个几招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方子敬微笑道:“几年不见你还是这幅火爆脾气。”

煞金双刀成十暴喝道:“别说这些废话!你亮兵刀吧!”

煞金深知方子敬武功非凡若要以十二尺马刀决战强敌不免破绽极多当下便把双刀招式摆出唯有反璞归真的阴阳双刀方有可能克敌致胜。

煞金放手挑战满面杀气方子敬却是哈哈一笑霎时右臂平举食指向东好似要空手与他放对。

煞金冷笑一声森然道:“你不拿兵刀出来?你我伯仲之间不怕托大了么?”

方子敬微微摇头道:“看清楚些我的手指朝向什么地方?”煞金随着他的指端望去只见他手指东方那极境之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故土中国。方子敬见他双目生光登时缩手回袖道:“懂了么?我此番过来便是劝你回国的。”

煞金哼了一声道:“你倒忘得快大都督是怎么死的?奸臣不倒我一日不回中土。”

方子敬微笑道:“别再提秦霸先了该走的人便让他走吧。活着的人才是咱们心里的光。”

煞金全身一震颤声道:“你……你是说大都督的公子要……要……”

方子敬颌道:“京城大乱东厂造反你的少主牵涉政变侥幸逃过死劫以他的性子无论局面多艰难他都会东山再起。”他顿了顿又道:“兵祸一起中原定要烽火烛天你身为秦霸先的爱将能够袖手旁观么?”

煞金惊道:“东厂造反?少主……少主他还好么?”

方子敬淡淡一笑道:“他琵琶骨被穿武功全废至今下落不明。”煞金倒退一步颤声道:“老天爷他是秦家唯一的骨血咱们快启程找他啊!”

方子敬笑道:“你莫要急该来的自然会来。时候到了你自然能见到他。”

煞金心急如焚额头冷汗涔出眼见方子敬还是莫测高深的模样忍下住喝道:“方子敬!你徒弟琵琶骨被穿一身武功都没了你这师父不心急么?”

方子敬冷笑一声将上身衣衫解了下来背对着煞金。星光照耀煞金看得清楚他背后皮肤雪白除了肩膀上两处茶碗大小的红印其他别无印记。

煞金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你的肩胛骨……”

方子敬回望着自己肩井霎时放声大笑。

春暖雪融阳光普照一艘画舫在河中行驶忽听船上响起一名少女的惊叹。

“卢郎你看这条鱼!”

哗啦一声一只鲤鱼翻身跃起从黄河中跳了起来阳光洒上鱼鳞黄金闪烁衬得鱼身宛如金龙一般。

卢云喝了声采道:“鲤鱼跃龙门便该是这个样子!”那少女依偎身边回眸一笑两人手掌紧紧相握。

过完年没多久朝廷还未召见卢云述职他左右无事便约了顾倩兮主仆共赴黄河游览。诸人兴之所至有时夜宿船舱有时上岸投宿端看心意如何当真神仙也似。

这天已在第三日上来到了怀庆附近。此城位在河南若从北京到开封不论水陆两道都会路经此地。虽比不上洛阳等大城但城中的烧窑远近驰名所制碗碟不输博州、景德等地精品顾倩兮出身书香门第自然兴致高昂便有意上岸去看。

三人入城游览观光各自闲看顾倩兮喜爱精品雅物眼见店家摆设的瓷器不俗便与小红驻足赏玩卢云见街上人潮汹涌已是午饭时光便道:“街上人多你们先在这儿看着我先去饭馆找个位子。”顾倩兮答应了卢云便朝街上走去要找处像样地方吃饭。

卢云此番过来怀庆看似前来游览其实只是为下聘一事而来。前些日子顾嗣源找卢云说了言道十日后恰是吉日最宜定亲嫁女话只说一半卢云已是大喜欲狂知道顾嗣源已应允了这椿婚事。

顾嗣源喜爱卢云已非一日难得爱女与他情投意合顾嗣源看在眼里自想让他两人早些完婚也好了结一桩心事。此番先让俩人定亲卢云返回长洲时爱女便能名正言顺地随他南下也好离京避祸。

顾嗣源是兵部尚书卢云又是地方官员两家定亲自然引人注目。只是京城乱事甫歇顾嗣源不想太过招摇便只知会了自家亲友没曾惊动大臣。饶是如此还是整整寄了五百张名帖。天幸文定只须宴请女方宾客不然男方这边坐不满两桌那可难看得紧了。

有道是定亲容易提亲难当此喜事繁文褥节是跑不掉的。登门求亲更不能两手空空想到此节卢云更是大为头痛他身为朝廷命官出手自不能太过寒酸但他往昔是个穷光蛋着实挤不出什么银两韦子壮听说了便禀告了柳昂天这位征北大都督才一听说当场便掏出腰包重金相借韦子壮、伍定远、杨肃观也各送钱银济急也好让卢云从容打礼聘礼。

欣逢喜事好友们自须庆贺离京前伍定远、杨肃观约了他三人小小喝了一顿经历了许多事诸人更无芥蒂彼此也知心许多。难得饮酒更是天南地北地闲谈。

只是卢云心里明白这回人生大事少了一位最最重要的朋友过来祝贺一切都黯淡了。只因遇上了他自己一生际遇才得以改变让他由当年的落寞颓丧走到今日的扬眉吐气。少了这个人内心就是觉得遗憾……

卢云长吁短叹低头走着匆听一个声音叫道:“众位客倌快快来啊!小店手艺道地包君满意!炒的、煮的、炸的应有尽有水里游的地下爬的天上飞的管他动静自如咱们全给他煮来吃了!您快来尝尝啊!”

卢云听这掌柜唱作俱佳抬头一看前头饭馆富丽堂皇楼高三层上书迎宾楼卢云见门口掌柜大声揽客神态热切便停步下来问道:“店里还有空位么?”

那掌柜闻言转头待见卢云身无绸缎指缺戒环顶上衣冠不见珠瓒料来是个穷苦书生便只有气无力地伸手出来懒洋洋地挤了个宇:“坐……”

卢云见了掌柜的神气知道他把自己当作了穷酸、只是此刻卢云贵为一甲状元一路走来早已看尽世间炎凉见了掌柜的势利情状却只微微一笑不以为意便自行朝店里走去。

堂里伙计见客人过来忙提茶壶迎上待见来客年纪轻轻料来是抖不出三两银的穷酸手上热茶砰地-声便住店门第一张桌子放落爱理不理地走了卢云微笑摇头自管提起茶壶斟了三杯热茶便等顾倩兮与小红过来。

一杯茶还没喝完门口走来一名少女看她容色秀丽脸上笑吟吟地却是顾倩兮来了。那掌柜守在门口一见美女楚楚动人腕上翡翠玉镯青绿晶莹料来是个官家大小姐赶忙匆匆迎上大声道:“哈!小姐快请座!”回头暴喝道:“赶紧送茶来!”

堂里伙计哦了一声他原本端着茶梗迎客赶忙换了壶香片招呼还没送上茶水门口又是一名少女过来却是名婢子。那掌柜眉头一皱正要伸手拦住那婢子却浑然不觉只从他身边绕开手拿着一只朝廷令牌笑道:“卢相公、卢知州、卢大人你老是把令牌忘在舱里一会儿给船家偷了怎么办?”

卢云生性朴素向不喜这些朝廷威仪甚少把令牌佩在腰上没想又给忘了他干笑两声接过了令牌眼望顾倩兮笑道:“是你叫小红回舱拿的?”

顾倩兮嫣然一笑正要说话猛听门口传来一声惨叫:“原来是大人驾到小人有眼无珠快请楼上雅座!”跟着背后又是一声耳光传出:“混蛋东西大人驾临小店谁要你拿这种烂茶!快快送上碧罗春啊!”

小红呆若木鸡不知生了什么事顾倩兮却已含笑过来拉着卢云的手道:“河边有间饭馆好生清静雅致咱们上那儿坐吧。”卢云嗯了一声跟着去了后头那掌柜慌忙追出口中大声嚷嚷也不知在喊些什么。

主仆三人穿过小巷来到一处饭馆还没进店便见门口种了几株银杏此时天气尚寒树上积着残雪但见四下清闲祥和颇为幽静。

行人店中只见后厨一名男子挑着水桶见了客人过来却只点了点头微笑道:“客倌宽坐我一会儿过来招呼。”卢云含笑点头三人便各自探看只见堂上空间宽阔桌椅临窗放置丝毫不显紧迫顾倩兮见地板擦得晶亮一尘不染心下更是喜欢。

卢云微笑道:“果然是个好所在。”当下携了顾倩兮的手便找了桌椅坐下。那小红碍着身分便只守在小姐身旁并不入座卢云拉着她的小手微笑道:“小红过来咱们一起吃饭。”

小红给卢云握住了手忍不住脸上一红心跳竟有些急促待见小姐也是含笑点头这才放心下来自行坐定。

三人方才坐下先前挑水男子便已上来招呼只听他含笑道:“几位客倌面生可是打京里来的?”卢云哦了一声道:“掌柜的眼光真利咱们还没开口便给您认了出来。”

那男子笑道:“客倌容貌英挺腰悬令符两位小姐又是秀雅宜人若不是京城来的人物哪里有这样的风流?”

卢云哈哈一笑转头凝视那男子只见他头颈甚短身材矮胖好似乌龟一般卢云心下一愣仿佛与他似曾相识便问道:“这位掌柜咱们见过面么?”

那掌柜笑了笑不置可否:“有缘千里来相会小人虽与客倌第一次见面已有亲切之感。请您这就吩咐几道菜小人这就安排去。”卢云见他甚是面熟脑中急急思索想把他的来历瞧出来。顾倩兮却已饿了便问道:“请教掌柜您这儿有什么清淡菜肴?”

那掌柜颔道:“小姐想吃清淡的那是找对地方了。小人给您荐上一道应景的菜称作“鲤跃三冬”包管您喜欢。”顾倩兮听这菜名不俗登时哦了一声道:“鲤跃三冬?我在北方好些年却没听过这道菜。”

那掌柜微笑道:“这个自然。这道菜是小店独门的菜色别地方吃不到的。尤其这三冬指的是三样特别材料都与冰雪有关还请小姐猜上一猜。”顾倩兮虽然不会烧菜但她出身官家什么稀奇古怪的菜式没见过?当即微笑道:“我猜第一样材料定是鲤鱼本身了不知是也不是?”

那掌柜哈哈一笑道:“小姐果然聪慧这鲤鱼得来不易称作冰鲤。若要捕捉须得凿开河冰再行垂钓每钓一尾往往耗上几个时辰。不过冬日天寒鲤鱼特别肥嫩吃来别有滋味倒也算是值得。”小红掩嘴惊叹:“这么难?倒与书里的卧冰求鲤差不多了。”

那掌柜微微一笑道:“说是卧冰求鲤那也大夸大了。只是这菜既然叫作鲤跃三冬总不好诓骗客人别的时节过来那便没这口福了。”他顿了顿又道:“第二样材料便是雪莲这雪莲生于高山之上也是性寒之物冰鲤钓起之后咱们就用雪莲来蒸火喉须得温巧雪莲香气清甜鱼肉滋味鲜美可说相得益彰。”

顾倩兮听这道菜如此难得自想尝鲜便问卢云道:“怎么样?你想吃么?”卢云若有所思只嗯了一声却没回话小红听得兴起问道:“你方才说了三样材料还一样是什么?”

那掌柜道:“再一样东西也与冰雪有关吃来滋味甜美却又四季唾手可得小姐公子不妨猜上一猜。”小红奇道:“与冰雪有关吃起来又甜?那是什么东西?”顾倩兮眼波流动霎时便已猜到了她微微一笑道:“可是冰糖么?”

那掌柜双手轻拍颔道:“小姐果然聪慧正是冰糖。”又道:“冰糖滋味不同蔗糖甜而不腻化开之后与雪莲泥搅配更能提味。”

小红目瞪口呆只想尝上一口忙道:“快别说了听得好饿呢赶紧去准备吧!”那掌柜哈哈一笑登时躬身道:“小人这就去配菜色请三位稍后。”

卢云此刻心神不宁犹在猜测那掌柜身分只见他行到后厨正与一名妇人附耳交谈卢云凝目看去那妇人三十五六年纪容貌颇美一双凤眼隐隐带煞也正凝视着自己。

卢云儿了这女子心下登时一惊这女子不是别人却是当年刺杀公主的言二娘。他心念急转立将方才那掌柜认了出来却是那“金毛龟”陶清。

卢云忽见反贼心下自是震惊此处若是黑店那可大大下妙当下站起身来神态大为戒备。顾倩兮见他面色阴晴不定忙道:“卢郎怎么了?可有什么奇怪么?”

卢云不愿打草惊蛇以免当场动手便不回话只深深吸了口气盘算计策。

忽见那掌柜陶清走了出来手上端只盘子上头放满酒壶杯碗却是送酒来了。

陶清见卢云脸色阴沈登时一个躬身微笑道:“这位公子劳烦您坐下。先让小人送上杯碗。可好?”

卢云不言不动只是哼了一声陶清哈哈一笑送上了一只瓷瓶。只听他道:“白瓷胜金盆独爱洗手酒醉饮两相忘四海任遨游。”说着替众人倒了酒又自斟一杯躬身道:“大人海量小人先干为敬。”霎时举杯过顶酒水半空倾倒而下流入嘴中。

顾倩兮与小红听了说话又见他举止怪异心下都觉奇怪不知他在做些什么。

陶清喝完了酒便端上小菜让众人挑选。卢云捡了碟腌菜心跟着举起酒杯向自己照了照也是一饮而尽。

陶清原本面带忧色一见卢云喝酒便即大喜颔道:“多谢公子一会儿咱们便上菜

了这就请您慢用吧。”说着躬身离去不再多言。

顾倩兮见掌柜离开忙问卢云道:“你们在做什么?打哑谜么?”卢云微笑道:“没事

你别多心。”举箸夹起菜心自行尝了一口赞道:“手艺还不错你们也试试。”

顾倩兮与小红互望一眼都感茫然。

顾倩兮纵然聪颖又怎知这店里的人全数出身反逆适才那掌柜见身分败露便来向卢云表明心迹送上瓷壶时说那白瓷胜“金盆”独爱“洗手”酒又称醉饮两相忘自是表明“金盆洗手”的心意他举杯过顶更是请卢云高抬贵手莫再追究。

卢云见他表明心迹又见陶清待客熟练周到料来这帮反贼真有意开店营生从此退隐洗手。卢云一向与人为善也乐见反逆从良便不再为难他们当下捡了碟菜心又以酒杯自照自是“心照不宣”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陶清送上菜肴众人都知“鲤跃三冬”乃是名菜纷纷取筷去夹果然鱼肉多脂肥嫩入口便化雪莲香气配上香嫩鱼肉更增甜美众人都是赞不绝口。陶清另配了四色冷盘白黄绿红颜色恰到好处。白是杏雪蒜泥肉、黄是秋香嫩薰鸡、绿是松柏长年菜、红是赤云烤叉烧都是给卢云下酒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笼蒸虾一大碗鱼汤。家常菜色但材料鲜美手艺道地众人吃在嘴里都是眉开眼笑。

酒足饭饱之后陶清知道客人吃多了水产口中不免留有味道便又送上一壶香片让众人去腥。三人啜饮热茶临窗赏景寒冬白雪河冰漂荡别有一番风景。

三人坐了一阵卢云正想说话忽见小红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尽向自己笑卢云与她主仆在长洲相处月余知道她有些女儿私事要同小姐说却不便自己来听当下咳了一声道:“坐得气闷我出去走走。”

他站起身来在客店中来回踱了几步果见小红凑了过去只在小姐耳边窃窃私语两人脸带笑容却不知说些什么。卢云微微一笑便往门口走出。

行出店门一股凉风吹来竟是有些寒冷卢云把衣襟一拉仰头看去只见天上彤云密布好似又要刮风下雪了。

卢云想着自己的心事匆听一声哈嗤院子里有人打了个喷嚏跟着传来吐痰的声音。

卢云听了这声响一时全身大震他转头看去只见一条大汉坐在院里这人断了条腿脸上生着乱须正在院子里洗菜剥叶口中还不住喃喃低语。

乍见故人卢云激动之下已是泪水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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