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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浊浊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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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寒夜漫长胡媚儿离去之后卢云无奈之中便自行抱起婴儿回到炕上睡卧哪知才躺了不过半晌背后脚步声响卢云赶忙回转身去却见炕边已然多了名凶狠女子正自满面怒气地望着自己。

卢云见胡媚儿去而复返不由有些诧异忙问道:“忘了什么东西么?”胡媚儿一见他那唉声叹气的模样心中便有怒气当即拂尘一挥尖声道:“忘了取你的狗命!”一时起蛮来拂尘胡挥乱打模样十分凶狠吓得那婴儿又哭了起来。

卢云慌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是把玉玺给你了么?”胡媚儿斜觑了卢云一眼恶狠狠地道:“你去死。”说着伸手出来冷冷地道:“把孩子给我。”卢云错愕之间不知她有何用意胡媚儿娇声斥道:“给我!”

卢云沉吟半晌便将婴儿送了过去心里却暗暗留上了神。只见胡媚儿哼了一声在孩子脸颊上亲了亲道:

“乖乖宝贝别跟臭男人睡和妈妈睡妈妈香你。”说着怀抱婴儿自行回到炕上。那婴儿给她一阵温柔款待好似很舒坦竟然闭上了眼自顾自地睡了。

卢云坐在冰冷的地下只感瞠目结舌不知这女人是疯了还是傻了愕然之间便也躺倒在地不旋踵便已熟睡。

次日天才刚亮卢云背后忽然挨了一脚他大吃一惊猛地抄起长剑回看去惊觉胡媚儿已然醒了只拿着拂尘恶狠狠地瞅着自己。卢云惊道:“你……你要做什么?”胡媚儿冷冷地道:“姑娘饿了你还不去烧早饭?”

卢云一脸惊骇不知这女人究竟有何意图慌道:“你不回北京了么?江大人不是在等着玉玺用?怎地不走了?”胡媚儿冷笑道:“我爱走便走爱留便留你凭什么管我?”她见卢云张嘴茫然只在望着自己忍不住脸上一红啐道:“赶紧去烧饭抓兔子!否则把你宰来吃了!”卢云不敢违背当下又照着昨日傍晚的模样自去摘了些野果生覃回来。

眼看卢云手捧素果匆匆奔回胡媚儿骂道:“怎么只见果子不见肉?你偷懒!”卢云咳道:“你别老是怒。外头雨停了一烧柴火踪迹便露你若想吃肉晚间我再去捕猎。”

胡媚儿脸上一红心道:“三十老娘倒绷婴儿我江湖行走十年居然还比不上这个书呆子。”她自也不知卢云熟闇军务便于战阵之中亦能参酌军机这些江湖琐事自也难他不倒。她嗯了一声将婴儿送回卢云怀里让他喂食。

卢云将果肉嚼烂之后再送入那孩子嘴中。胡媚儿蹲在一旁怔怔瞧着不知不觉间嘴角泛起了微笑。她看了好一会儿忽问道:“卢云这孩子与你无亲无故你干啥待他那么好?”

卢云微微一笑道:“我也与你非亲非故姑娘又为何出手救我?”胡媚两手捧着脸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随手就拉开了也没想什么大概觉得你这种人不该死吧?”

卢云淡淡一笑道:“胡姑娘我也是一般啊。”胡媚儿喃喃地道:“你也觉得他不该死?”卢云没有回话只把果子送了过去问道:“你想喂他么?”胡媚儿咦了一声自行接过了果子她想了半晌摇了摇头便把果肉递了回来。

两人用过早饭各自稍稍歇息胡媚儿拿起银针把玩问道:“姓卢的你现下带着孩子东奔西跑可曾想过日后要怎么安定?”

卢云听了“安定”二字忍不住苦笑一声。最初他离开京城只为投上怒苍之后再行打算哪知变故忽起自己居然被迫仓皇离山这倒真是始料未及了。此刻北京回不去怒苍投不得故乡又远在千里之外偌大的天地中竟又只剩自己独个人。孤寂之感飞入心中卢云目露迷茫之色竟不知如何接口。过了半晌胡媚儿又问道:“卢云你很想回家么?”

卢云伸手掩面却没回答胡媚儿的问话。他缓缓取出腰间的一块布巾解了开来轻抚布巾里的秀丝。胡媚儿见他举止有异忍不住笑了道:“想起未婚妻了?”

卢云啊了一声道:“你……你也知道她?”胡媚儿微笑道:“顾尚书喜帖得广姑娘想不知也难。”回思成亲在即不过月前之事如今却似隔世。卢云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本该于中秋成亲若非大难忽起此刻业已完婚。”

胡媚儿见他面色愁苦忽道:“卢云你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帮我驾车么?”卢云奇道:“驾车?”胡媚儿神神秘秘地一笑道:“年底我姨妈要过七十大寿姑娘一向孝顺这几日得赶紧动身返乡探亲正愁找不着马车夫驱策你若找不着去处不妨跟着来。”

卢云诧异不已迷惑地道:“便你……你这样的人也有姨妈?”

胡媚儿大怒不已喝道:“什么话?我不是娘生的?我娘便不能有姊妹?胡言乱语惹人厌?去死!”寒光闪动银针飞出登又插在卢云面颊之旁。卢云抚着面颊骇然道:“你别再扔了这银针再扔下去怕要没了。”胡媚儿怒道:“你到底来不来?我这两日便要走了!”

卢云听她心意如此已是又惊又喜料知她有意陪自己逃难忙道:“你……你老家住哪儿?”胡媚儿面露高傲之色道:“姑娘出身贵州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这才养得出我胡媚儿这般精彩人物。”她伸手拍了拍那小婴儿笑道:“我老家有几个姊妹不曾出嫁这孩子没爹没娘你一个大男人养不活他刚好过继给她们当儿子。”

卢云怔怔地道:“你……你还有姊妹?”胡媚儿怒吼起来喝道:“这是什么鬼话?我没有爹娘么?我爹娘不能生女儿么?我为什么不能有姊妹!”寒光一闪银针正要出忽然醒起怀中暗器所剩无几这才强忍下来喝道:“你究竟来不来?赶紧说句人话出来!不来我自己走了!”卢云其实早已雀跃不已忙道:“这个自然姑娘救了卢某一命。在下自当为您驾车戮力以报。”他满怀希望倘若这孩子能有栖身之地自己对柳昂天有个交代便又能回京寻找心上人了。他一脸感激当下赶紧收拾包袱竟是一刻也等不得。

两人商议了行止自也不再拖延略作乔装便南下赶路预备朝贵州省境出。只是经过了天水城便见到了钦差的日月旗二人知道朝廷还在缉捕自己自也不敢再入天水当下改沿荒郊行走。到得傍晚眼看行出百里这才找了处荒僻县城预备入城买车。

地处西北荒漠居民本少时近冬日街上更是寂寥一片虽说大战将起倒也看不出风声鹤唳之态。二人提心吊胆路经一处衙门赫见大门紧闭并无官差驻守全不似天水那般风声鹤唳。卢云四下探看竟没见到朝廷的日月旗不免奇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儿的县官还未上任么?”胡媚儿自也满心诧异她来到衙门布告前张望只见榜上空无一物大小公文竟一不见踪影。卢云没见到自己的大名上榜自然大大松了口气。

那胡媚儿神色却有些异样她凝望布告低声道:“看这模样也许我没回京是对的。”卢云奇道:“此话怎说?”胡媚儿摇了摇头幽幽地道:“说不定改朝换代了。”

卢云惊道:“改朝换代?”当时他人在达摩院便曾听秦仲海提起此事好似那“金水桥畔龙吐珠”的谒语一旦说出天下形势便要转换。他满心惊骇想起包围怒苍的朝廷兵马不由有些记挂虽说与秦仲海不再同道但旧情拳拳岂能尽忘?忙问道:“胡姑娘朝廷包围怒苍现下情况如何了?”胡媚儿冷笑道:“你还有空管别人的事?像秦仲海、郝震湘那种男人死了也是活该。”

卢云听得此言竟不知如何接口只是低头不语。他叹了口气又问道:“胡姑娘那萨魔可是给江充派来的?”胡媚儿摇头道:“那倒不是。江大人形势不在高天将、萨魔这几人早给皇上收罗去了现下都由钦差直辖。”江充大权旁落一事卢云投上怒苍前便已听说此时倒也不感诧异他嗯了一声问道:“他们都由钦差管辖那你自己呢?”

胡媚儿呸了一声道:“就凭陈锣山那点料也想支动百花仙子?我告诉你姑娘不吃朝廷的饭一样饿不死要我给他们当奴才门都没有!”她骂得厉害便见到路人朝自己望来胡媚儿别过脸去低声道:“算了别管这些王公大臣的事了局面太乱谁都不知明天会是什么景况先保住自己再说。咱们赶紧走吧。”

两人买了车马连着十数日都在急南下。此时胡媚儿绝口不提返京之事三人便如一家三口模样只往道上进。只是算算里程从陕甘前去贵州路途仍极遥远便算每日赶路百来里到得遵义恐怕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说来胡媚儿乃是江系大将卢云则是柳门四少却没想到天下形势连番巨变生死世仇竟会联袂南下一同逃难倒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了。只是卢云却不知晓这胡媚儿舍弃北京的荣华富贵绝非单单因为朝廷局面紊乱而已。她心中自有一番思想只是没到最后关头自也不便启齿。

车入汉中已在十月下旬料来要穿越四川全省尚须十余日。只是路上渐渐寒冷赶路越难果然是夜大雪纷飞这个寒冬居然来得颇早。深夜之中两人见道路昏暗着实辨不清东南西北便找了处荒郊歇息商议日后行止。

两人生了火堆取暖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倒也不怕追兵瞧见雪花纷飞火光映照胡媚儿卷着毛毯正要睡了忽见卢云从行囊中取出一本经书放在火堆旁受热胡媚儿骂道:“又是这西贝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卢云不应不答只以枯枝引火自在书背下方微微烧烤那书隔火受热霎时间光芒闪耀古册上竟然出阵阵磷光。胡媚儿满心惊诧颤声道:“这……这好像是夜明珠……”

卢云含笑道:“不瞒姑娘在下那日使的昆仑剑法便是从这书上瞧来的。”

胡媚儿诧异不语那夜明珠便是圆形磷石白日里受了阳光滋润夜间便会散热光倘若扔入热水之中烧煮更能生出耀眼光芒看来这本经书大费周章竟是用磷粉写就。卢云将经书打了开来摊在胡媚儿面前温言道:“来咱俩一起来瞧。”胡媚儿吃了一惊道:“你……你真要让我一起看?”

卢云微笑道:“胡姑娘卢云虽是穷酸却不是小气之人你又何必见外?”

胡媚儿内心震动武林人物敝扫自珍谁不藏私?越是高明的武艺越是藏入心中甚至传子不传女师徒之间一脉相传往往还留下几手压箱底绝招谁知这卢云大方至此?竟没把自己当外人。胡媚儿傻笑几声心道:“难得遇上疯子我也不客气了。”

二人细目去看只见这经书约莫百来页书皮上写着古篆字曰:“剑神古谱”旁以楷书附言曰:“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想来此书已非最早的古谱当有卓凌昭增补修订之处。卢云随手去翻只见纸页上绘着一个又一个男子图像经脉穴道一应俱全胡媚儿看入眼里自是啧啧称奇回思卓凌昭的武功颔便道:“这确实是昆仑剑法无疑。”

昆仑以剑法闻名于世卓凌昭更是自号“剑神”向以“剑芒”绝技闻名于世除此之外昆仑另有大小套路一十二种分传师兄弟号“剑寒”、“剑蛊”、“剑影”、“剑浪”、“剑豹”、“剑蟒”等两人花了小半个时辰匆匆观看反覆对照果然书上记载的剑法博大精深一十二路剑法一应俱全。昆仑剑法气势凛人雄奇见长大大不同于华山的灵动亦不同于九华的轻柔算得是天地难得的神奇武术。卢云心下感慨道:

“卓凌昭乃是一代枭雄武功更是了得只可惜他用来为恶了。”

胡媚儿自己也是大恶人哪管什么善恶只哼哼哈哈地敷衍趁他分心说话时拼死强记招式只是先前几章的“剑飞”、“剑舞”还能勉强以记心揣摩待到“剑寒”、“剑蛊”等上乘剑法眼里却只见到一条又一条经脉图线全然不见真实剑招望来让人眼花撩乱。她前后翻阅却没见到入门的启蒙功夫也未传授内功心法哎呀一声跺脚道:“这些招式太难我内功根柢有限恐怕学不全了。”

百花仙子所擅只有毒功、暗器、拂尘三大毒技内力拳脚颇为平庸看昆仑上乘剑法精严异常自须内力配合照应可怜她并未习练上乘心法若想学习自是难上加难。

卢云沉吟半晌道:“你若内功不足日后不妨练我自创的“无绝心法”或许使得。”胡媚儿一听这是他自创的武艺不由讪讪地道:“无绝心法?听起来名字挺差不想练。”

卢云苦笑几声举掌虚劈掌风呼地一声扑出瞬间便将火折熄灭。胡媚儿见他掌力颇有独到之秘不由惊喜交加改口便道:“无绝心法这名字好棒哪卢老师赶紧教我吧。”

卢云生气了装得十分俨然道:“一备束修二备礼仪三得瞧你的资质了。”

卢云天资过人下笔能得盖世文章聪明悟性远胜常人百倍当年扬州书房一场苦读加上陆孤瞻从旁点拨竟从武当掌门元清赠给顾嗣源的养生经书中悟出一套心法虽不比天诀的精严、也不比火贪内力的刚猛但以绵密细致而论却如武当心法一般颇有独到之处。若要以“无绝心法”为根基搭配昆仑一十二套剑招想来武功必能倍进。

胡媚儿本想卢云呆头书生一个武功自然有限却没料到他还有这手压箱底的功夫忙道:“我练不练不打紧倒是你这几日赶紧用功要是遇上了追兵临危抱佛脚总胜过给人宰割。”卢云想起萨魔、高天将等人的武功自也连连称是。

贵州距北京七千六百余里距南京也有四千二百里路程颇为遥远加上两人身怀玉玺那孩子的身分又颇为特殊路上自是加倍小心夜间只在野外露宿从不驾车入城。便要买些食粮用品也多由胡媚儿乔装入城绝不犯险。也是风声太紧卢云中间虽然写了两次家书却都托不到人送出唯有把孩子安顿后自己亲返京城方能再见顾倩兮一面。

两人相处日久作息都在车上彼此慢慢也脱了生份路上兴起那胡媚儿便把家乡事说了方知这魔女并非汉家女郎而是边民苗女。卢云倒也不吃惊想那贵州地属蛮荒共领七十六处“长官司”设宣慰使司管辖胡媚儿既是贵州人士嗓音既嗲且柔本就像极了苗女乡音待听她自承身世自也不感讶异。

路上一得空卢云便是练剑不坠。大难临头自保尚且不暇自当练武强身卢云便痛下苦功钻研把十二路剑法当成文章般考究研读。他这几年都在考试做官武功多少搁下与伍定远、秦仲海、杨肃观等人相较自是有所不如但好容易得了“剑经”启真正有了名师指点剑法自是一日千里。那胡媚儿闲来无事更常陪着试招有时卢云得空自也点拨她一些内功呼吸之法只是这等炼气打坐之事急也急不来也非一日所能竟功尤其卢云所习的内功属道家一路那“忘我无心”、“存意不存念”等口诀更须定性耐力与胡媚儿泼辣刁蛮的性子大大不合想来她慢慢习练日后必有所悟。

路行越远慢慢已至川中这夜来到成都一带两人又在荒郊歇息天候寒冷营火熊熊胡媚儿坐在火堆旁休憩眼看卢云一招“剑豹”使去内力灌注“云梦泽”光芒闪耀须臾之间连出一十三剑火光映照之下有如火树银花登让胡媚儿花容失色。

胡媚儿暗暗诧异本想卢云匆匆学招、临阵磨枪又无高手在旁点拨进境必然有限岂料这人悟性如此惊人靠得这本经书的引武功竟有惊天动地的转变。她心下颇感骇然砸舌道:“我现下要是和你打架怕要打你不过了。”卢云微笑道:“这剑豹其实不难练腕力大小尚在其次要旨仅在你全身如何力。”胡媚儿喜道:“不难练?那你可以教我么?”

卢云颔微笑递过长剑自站胡媚儿身旁演招道:“你现下意守丹田函胸拔背身子略向后仰左腿弯曲右脚蹬直右掌内旋并由前向上左手出剑诀向身后抡臂……”

胡媚儿听得耳中痒慌道:“慢点、慢点一样样来。”她照样学式摆出了当年莫凌山的架式又道:“然后呢?”卢云又道:“再来功夫就在手腕了腕走金四路行一进三退二进五似我这般摆动……”说着手腕上抖下翻、左转右屈如灵蛇般旋绕摆动又道:“先记口诀再记剑招记好了么?”

胡媚儿听得方寸严谨不由慌了手脚咋舌道:“这许多步伐手势要人怎么记得全?”她自来练眼力、扔飞针、使拂尘全以苦功勤练加上师传机关奇妙这才得以行走江湖。哪知头一回练剑便遇上一大套文诌诌的口诀。卢云握着她的右腕在她耳边道:“昆仑傲视天下靠得便是这许多特异法门。你只要学得全了日后便算遇上萨魔这帮贼人也有抵御之道。”

胡媚儿听他口气严峻好似在教诲徒弟一般忍不住心中一动。此时卢云紧靠在她的身后两人身子相依偎胡媚儿只觉他的胸膛宽阔颇为暖和她雪白的颈子后仰腻声唤道:“师父。”说着掩住嘴角嘻嘻地笑了起来。

卢云皱眉道:“练武须得专心守志莫要任意言动。”他伸手扶住胡媚儿的纤腰沉声又道:“你腕力不足更须函胸拔背这才借得到腰力。”他放开了胡媚儿行到她面前手腕再次绕摆转动道:“这就是金四路剑豹另有木三路、土五路、水二路等五局两两相加三三相加便得不同招式倘若一口气走完金木水火土五路剑招能得八八六十四剑当年卓凌昭决战宁不凡便曾以此招惊动天下那时我一旁看着……”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篇回朝胡媚儿望去却见这魔女早已放下了长剑嘴角含笑只在凝望自己卢云道:“记好金四路了么?”胡媚儿把剑柄交给卢云微笑道:“我笨怎么也记不全你再使一次给我瞧。”

胡媚儿一向高傲凶狠什么时候自承愚昧?卢云摇了摇头不知她何以转性自行接过了剑柄快剑出手刷刷连响剑豹光华照耀快若闪电竟颇有当年莫凌山的架式想来功力日深说不定追得上卓凌昭了。卢云要把剑柄交给胡媚儿却见这女子已然坐回车上脸上笑吟吟地自在逗弄婴儿。

卢云走了过去茫然道:“你怎么了?不练了么?”胡媚儿好似倦了竟然毫无兴致她含笑凝视着婴孩过得半晌忽道:“卢云这孩子一直没有名字咱们替他取个名儿吧。”

这婴孩乃是柳昂天的小公子照着俗例满月酒宴里便要替他取名只是大难忽起这些时日众人颠沛流离始终没给他取名。卢云沉吟半晌脑中闪过了无数名号有文有武或圣或贤他正要一一说出猛听那婴儿哈嗤一声打了个喷嚏胡媚儿拍手笑道:“阿嗅!阿嗅!咱们就叫你阿秀!”

那婴儿听了阿秀登时又哈嗤哈嗤几声满脸鼻涕算是回应了。卢云满脑子术数嘉言、天文地理却比不上一个喷嚏只得苦笑道:“也罢阿秀便阿秀只是不免秀气了点。”胡媚儿笑道:“你知道那个杨肃观的乳名是什么?叫做观观哪那才更是秀气。”

卢云回想京城往事不觉叹了口气颔道:“我再赠给这孩子一个字儿便是神。他处境堪虞却始终化险为夷有如神助。咱们以后便唤他神秀。”胡媚儿喜道:“神秀柳神秀这名儿不坏。”说着对那婴儿笑道:“神秀胡阿姨唤你了。”

那婴儿一脸茫然看了胡媚儿一眼小嘴啊了啊打了个哈欠自管入睡了。胡媚儿笑道:“这孩子好生疲懒柳大都督小时候是这个模样么?”她笑了笑跳下车来竟是一脸喜悦向卢云道:“卢夫子、卢先生您剑法练好了么?”

卢云听她以“卢夫子”三字相称忽地精神一振当年孩提志向便是拿着教鞭毒打坏孩子想着想忽然神色俨然起来拿起长剑当作教鞭挥了挥道:“昆仑剑法博大精深不过习成区区剑豹岂能自称尽练?”

胡媚儿与卓凌昭相熟当年众人合力暗算剑神她更有一份功劳当下嗯了一声道:“卓凌昭名列四大宗师武功确实不只如此。”

卢云点燃了火折朝经书最后几页照去道:“要想习得卓凌昭的武学精华须得破解这篇经文。”

胡媚儿凑头看去只见经书最后一页写满了文字低声读去念道:“恨怨悲苦憎怒嗔、仁爱慈孝耻义廉……”这文字读来极为生涩拗口胡媚儿念了两遍方才通顺。她喘了几口气接力再读:“是故恨人所以得仁无爱者必不怨不慈者必无悲孝而有苦憎后耻来义自怒生廉人心嗔。夹天地七大苦破人情七大碍遂舍善恶之心得称剑神。”

胡媚儿一脸迷惑慌忙去摇卢云的臂膀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好像是一篇文章呢。”卢云叹道:“这是篇劝世文它要人们舍去善恶之分忘记七大悲苦才能成为剑神。”胡媚儿茫然道:“练剑不就是拿着宝剑挥来砍去吗?怎地有这许多讲究?”

卢云翻开下一页叹道:“你自己看吧。”胡媚儿低头去望更是悚然一惊只见下一页绘着个人偶那人形挺胸凸腹丹田却散出七道笔直光芒那光气不按经脉运行只如太阳散射直朝全身去。胡媚儿见一旁另有些文字想要去读却觉文字之拗口难解还在那篇文章之上不由瞠目结舌慌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卢云低声道:“还记得卓凌昭的绝招么?”胡媚儿回想华山一场大战不由又惊又喜道:“你是说剑芒?”

卢云翻开经书指着上头的心法道:“这剑芒便是剑士以内力逼出的无形兵刃芒光一出灿烂夺目卓凌昭喜欢在剑上擦抹磷粉用意更在炫耀功力。只是剑芒不只要把内力灌注兵刃更要凝为有形有质的气劲却不知是怎么办到的。”

胡媚儿看那心法密密麻麻想来便是练成那无上剑气的关键所在。忍不住笑道:“你不是很聪明么?多瞧几遍不就得了。”卢云摇头道:“我这几日按图索骥潜心习练却没有分毫进境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胡媚儿笑道:“卓凌昭是坏人你却是好人。搞不好你也要变得卓凌昭一般坏那才练得成剑芒呢。”卢云苦笑道:“这事可有些难处了。恐怕再投两次胎也难。”卢云虽是聪明妙悟反覆看了几次经文却也参详不透。一旁胡媚儿帮着乱出主意却也无甚帮助。

入汉中越四川大车翻山过岭在无数惊奇之中终于来到了最后一站贵州。

此时已在十一月上旬入得贵州之后卢云靠着胡媚儿引路直朝遵义行去。胡媚儿少小离家如今虽非衣锦还乡但腰缠千两银票却也不算太过寒酸想念家里的人事竟似近乡情怯。卢云见她神情如此这几日都是缓缓驱车并不催促赶路。

这日傍晚依着指点来到一处山谷时在冬日天候本该十分寒冷那谷旁却隐隐有股暖气地下也不见什么霜雪想来必有地热硫磺。

眼见四下鸟语啾啾树稍盈绿两人松弛下来便停车歇息。卢云听得流水淙淙沿着水声走去穿过了丛丛花木忽听胡媚儿叫道:“留神!别再望前走了。”卢云悚然一惊低头看去脚下赫然是道万仞深渊与对岸相距约莫百丈看那深渊之中水流湍急浪涛起伏那疾行深水切割了大地一路澎湃而去却不知尽头究在何方。

胡媚儿怀抱孩子走了过来道:“这是白水河有时流上地面有时窜入地下河里还有许多瞎眼怪鱼你没事可别下去。”卢云听这是条地底河不由咋舌忙道:“姑娘放心在下便算要死也不会选这种地方怪怕人的。”

胡媚儿微笑道:“那倒可惜了。据说这条河的尽头乃是地狱入口咱们家乡的女子每回受了薄幸对待都是望里头一跳呢。”卢云心下一惊还待要说胡媚儿已然笑道:“赶紧走吧只剩几十里路了我姨妈还等着我回去过寿呢。”卢云惊道:“你真有姨妈?”

胡媚儿扮了个鬼脸作势射针卢云吃了一惊连忙低头上车不敢再说了。

冬日晚霞伴着难得暖风那婴儿睡得安详两人驾车前行俱有醉意。看胡媚儿的故乡已在眼前车上裘暖厚被饮水食粮一应俱全。美景当前连胡媚儿那妖女也一派斯文自在车里斜卧不时看顾孩子。卢云内心忽起温馨之感脱口便问:“胡姑娘你今年贵庚?”

女子过了二十五最恨旁人来问年纪果然胡媚儿俏脸微秧并无理会之意。卢云忙道:“在下并无不敬之意只是想你我患难相交这才多此一问。”胡媚儿哼了一声道:“你先说你今年好几。”卢云屈指计算道:“我是正月生的过了年该有三十二三了。”

胡媚儿眉开眼笑道:“我刚巧与你同年比你小一个月。”卢云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可昏头了我是亥年生的可多算了一岁。”胡媚儿花容失色慌道:“我……我也多算了……”卢云咦了一声道:“姑娘究竟芳龄好几?”胡媚儿脸上一红细声道:“比你小一个月哪。”她提起拂尘胡乱挥了挥过得半晌忽然轻轻一叹道:“一年复一年当真恼死人了。”

过去胡媚儿一派威风见人非打即杀哪里像是有苦恼的模样?卢云见她神色痴茫忍不住心中好奇便问道:“姑娘在烦恼什么?”

胡媚儿忽然脸上一红别过头去竟是有些害羞卢云又问:“姑娘若有烦恼尽管跟在下说也许我帮得上忙。”胡媚儿低头捡着拂尘里的钢刺幽幽地道:“卢云你……你有想过收房小妾么?”卢云皱眉道:“在下尚未娶亲孤家寡人何来的小妾。”

胡媚儿嗯了一声她顶着寒雾冷风以手支额又问道:“我说得是以后的事都说大官喜欢纳妾等你娶了顾家大小姐以后心里痒还会再娶小老婆吧?”

路面颠拨卢云专心驾车随口答道:“在下只有七品顶戴不是大官。”胡媚儿道:“那……那倘若你已经是一品大员腰缠万贯你会不会纳妾?”卢云头也不回淡淡地道:“谬矣我这辈子都不会腰缠万贯。”

胡媚儿生气了用力往他背上捶了一拳恨恨地道:“***!老娘问你话你推三阻四的做什么?说!你有没有想过纳妾?”忿恨之下竟然粗话连篇全然不顾淑女身分。胡媚儿掌力虽不见得雄浑但练武之人手力自也不小这一拳只打得卢云背心麻若非内力颇有根柢只怕早已摔下车去了。

卢云伸手抚背回望胡媚儿慌道:“在下纳不纳妾却关姑娘什么事?你干啥这般打我?”

胡媚儿听得此言忽然哼了一声自把车帘阖上了。卢云忍着疼掀开了帘子皱眉道:“你又怎么了?”忽然寒光一闪银针竟又射了过来卢云急忙撇开头去险些给她射伤了他冷汗直流心道:“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此话当真不错。”

卢云皱眉摇头只想提声斥责但转念一想自己患难间无意得了这女子的帮助便算她使些小性子自己也不该兴师问罪他拉住了马把车停在道旁忍下了怒气翻帘入内柔声道:“胡姑娘怎么了?为何生气?”卢云软语相向胡媚儿却没好气只狠狠瞪了他一眼森然道:“走开不然我射死你。”

卢云平日对这女子嘘寒问暖执礼甚恭此时仍是一派温文他坐入车内温言道:“胡姑娘你一路不辞劳苦先救在下的性命后又引我生路此恩此德卢云永记心头。”胡媚儿冷冷地道:“永记心头有什么用?

能当饭吃么?”卢云忙道:“在下若能逃脱大难生回北京必为你起个长生禄位日夜替你祈祷。”

胡媚儿呸了一声怏道:“替你娘烧香念佛去吧我才不要什么牌位。”卢云大著胆子握住胡媚儿的手掌柔声道:“那姑娘要什么?在下力之所及必然为你办到。”

胡媚儿等得就是这句话一时媚眼带喜道:“此话当真?”

卢云双手抱拳凛然道:“山东卢云言出必行四海皆闻。”

胡媚儿睁大了眼用力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你这人真的很好既仁慈又体贴不同于那些凶霸霸的坏家伙。”卢云再次拱手作揖道:“姑娘金口称赞在下十分荣宠。”他眼望胡媚儿又道:“姑娘究竟有何愿望?可以说了么?”

胡媚儿脸上带笑别开头去柔声道:“卢大人你说……我这回救了你的性命顾小姐会感激我么?”

卢云咦了一声好端端的说着愿望却怎会扯到顾倩兮身上?卢云一头雾水只得据实以答:“贱内见识不让须眉生性更是大方来日我俩若能返回京城内子必重重致谢。”胡媚儿俏脸含喜羞道:“重重致谢就不必了只要她欢喜我。我就感激不尽了。”卢云连连颔道:“这个自然她一定欢喜你。”

忽见胡媚儿嫣然一笑低下头去眼角偷偷望着卢云脸上却有些晕红。卢云见她这幅神情不觉悚然一惊忖道:“这模样好熟却是在哪儿见过。”正慌间忽听胡媚儿轻声软语道:“卢大人做人要知足以后两个服侍你便够了不准再纳妾了。”

卢云惊道:“什么两个三个?不准什么?”胡媚儿娇躯松懒软腻在卢云怀中轻声道:“卢云……我觉得自己欢喜你我想……我想嫁给你。”说着此处双手更抱了上来。

卢云听得此言不由得脸色大变忙将她一把推开惊道:“姑娘此言大大不可!”胡媚儿听得此言全身好似被泼上了冷水一张俏脸恁煞惨白。卢云见她神情巨变不由慌道:“姑娘您不是对杨郎中情有独钟么?

杨大人乃是人中龙凤世所罕见对姑娘也是温柔有加在下朋友义气为先不敢夺人所好。”

连杨肃观都能拿出来搪塞还有什么不能推的?莫非一会儿要推给伍定远?胡媚儿大声尖叫霎时又是一道寒光射来卢云靠得近赶忙向前扑倒无意间却把胡媚儿压在软垫上正待爬起胡媚儿却摸出了一柄匕喝道:“别动就这样抱着我。不然姑娘杀死你!”

两人咫尺相隔身子紧紧相贴胡媚儿扯开自己的衣衫露出了软红肚兜喝道:“抱我!”那卢云却毫无搂抱之意只是苦笑连连道:“姑娘快别这样了。当真难为情。”胡媚儿又羞又恨她凝视着卢云一语不眼看卢云伸手过来替她穿回了上衣胡媚儿再也按耐不住忽然泪水涌出哭了出来。卢云哄道:“姑娘别哭别哭了。”那胡媚儿却把他推了开来自行双手捧面抽噎哭泣卢云几次伸手轻拍她的后背胡媚儿却都置之不理。

胡媚儿哭得伤心垂泪道:“做过坏事的人终究改不回来么?”

卢云正要安慰忽听车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道:“没错木已成舟如何还能回头?你是永远改不回来的。”那声音来得无影无踪老迈低沉似有无限伤感卢云与胡媚儿听入耳里都是大感震惊纷纷喝道:“什么人?”问声一出那声音却又隐去再也不闻。卢云拔出云梦泽低声道:“你在这儿护着孩子我下去瞧瞧。”不待答应当即挥舞剑光护住全身要害便往车下跃去。

甫一下车只感寒风扑面丈许外一名黑衣人迈步飞驰直朝远处奔去。卢云冷汗直流好容易摆脱了朝廷追捕终于与胡媚儿平安来到贵州倘若给人识破行藏惹得大批追兵赶到以后却要如何安顿孩子?卢云有心杀人灭口当即抽出长剑全力狂奔。

此时卢云飞奔追敌胡媚儿便跃下车来察看眼见那卢云已然追出十来丈她心中忧虑就怕卢云有何闪失但转念想起他方才的说话心中忽又感到酸楚。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其实胡媚儿适才所言不过是寻常风尘女子心中所盼。这些姑娘多半情非得已并非个个玩世不恭一旦遇上仁慈善良的郎君往往心中生出期待就望能尽去昔日之非再作人妇。她回思生平自己杀人如麻为恶着实不少更因性子自卑暴躁害了无数好汉江湖上与她有仇的岂止一家一姓?看来若要退出江湖嫁入官家做姨娘这辈子是休想了。她心中悲凉复又刚硬起来反正既然错了那便错到底沦落成娼妇又如何?万劫不复又如何?咬牙切齿之中恨不得再杀它几百几千。

她恶狠狠地踢开了地下的石子掀开车帘便又行入蓬内猛然间身子一震竟尔倒退了一步口中更险些尖叫出声。

车里不知怎地竟然坐着一名蒙面人看他双目精光闪烁正自凝视着自己。

胡媚儿尖叫一声霎时银针便要出便于此刻那黑衣人左手一伸举起了一样物事淡淡笑道:“动手吧。”

胡媚儿看得明白那黑衣人手中举的不是什么兵刃宝剑却是给自己唤叫阿秀的那名婴儿。此时卢云已中调虎离山之计只余胡媚儿孤身御敌她投鼠忌器深怕误伤婴儿当即尖叫道:“你要杀我尽管冲着我来!你……你放下孩子……”

黑衣老人听出她的柔弱只淡淡地道:“胡姑娘你生平杀人何其之多如今为何吝惜一个孩子的性命?你回答我。”听他声音老迈竟是方才车外说话的嗓音胡媚儿目光望向婴儿心里又慌又怕颤声道:“我……

我不知道……”黑衣人冷冷地道:“胡媚儿只因你心中存了非分之想。你想借这孩子赎你的罪让你往上攀爬重新做人可老朽得告诉你你太天真了这是没用的……”他口气转为低沉幽幽地道:“胡姑娘既已坠入孽海便无回头之路沉沦下去吧……沉沦下去吧……”

胡媚儿听他说破自己的心事登时放声大哭:“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淡淡地道:“我是你的同伴。”胡媚儿泪如雨下已然软倒在地哽咽道:“同伴……”

黑衣人缓缓起身将衣袖撕开了霎时露出一只孤鸿烙印听他静静地道:“胡姑娘来吧带着玉玺随我回去无边地狱去见你的新主人。”

“新主人?那江大人他……他……”胡媚儿全身抖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眼前的老者虽然看不清脸面说话声中却有一种无形的劝慰之力形势已成万难反抗除了投靠新权贵一途别无法子活命正要含泪答应陡然间那小婴儿竟然呱呱地大哭起来。

胡媚儿脑中电光雷闪想到卢云对自己的信任不由尖叫道:“我不要主人!我不要主人!走开!别烦我!”

只疯般扑了出去。那黑衣人抓着婴儿侧身闪过叹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难道不知这个道理么?”说话间手按剑柄旋即要拔剑出鞘料来胡媚儿必定凶多吉少。

正在此时车蓬外传来一声大叫:“谁在里面!”跟着剑光闪动车篷的帆布竟给这剑斩裂不旋踵一名青年飞入车中正是卢云。他手腕颤动剑豹使出十来道剑光反射而出照得满车生辉那黑衣老人吃了一惊慌道:“六师弟?”

卢云大喝一声趁着他心神略分脚下扫出“旋风腿”正是陆孤瞻所授的“无双连拳”那黑衣老人没料到他会化剑为拳慌忙向后急闪陡然间卢云进步插掌身子赫地向前一挤一靠左手已然拿住婴儿肩头重重向前一撞怒吼道:“破!”那黑衣老人沈力在胸硬接他惊天动地的一撞砰地一声响身子如纸鸢般向后飘出但见他半空扭腰复又坠下地来此人竟是败而不乱极有大将之风。

卢云稍一试招便得奇效看那“昆仑剑法”融入“无双连拳”拳掌内劲无所不用颇见融会贯通果然无愧这一个月来的苦练修行。卢云占得上风便要追杀出去忽然臂膀一紧回眼去望只见胡媚儿拉住了自己垂泪道:“别追了他们人很多你一个人打不完的。”

卢云见她颓丧黯然不由慌道:“伤到哪儿了?”胡媚儿低垂柳眉摇头不语过得许久只见她自行止了泪水容情变得十分僵硬。卢云正要再问那胡媚儿竟已自行跳到了前座轻提缰绳一声娇叱自行驾车前行。

深夜之间胡媚儿一语不仅在驾车赶路。几次问话她都不加理会好似那黑衣人惊吓了她。卢云望着她的背影不由低声叹息他与胡媚儿相处日久已知这魔女看似凶暴其实大半时是装出来的内里不知何故很是自卑。回思她哭泣时的柔弱一时更感怜悯。

他闭目凝思方才共有两名黑衣人前来夹击第一个是饵用意只在引他离开第二个才是正角儿。这两人的身法十分精强适才若非醒觉得快怕真中了声东击西之策。卢云陡遇强敌心里不由烦躁起来车里的婴孩驾座上的胡媚儿生死安危全压在自己肩上眼前并无退路这趟旅程是否能平安渡过端看自己的武功造诣。生死造化命数安危一切全在剑上。

卢云静坐车中听着木轮阵阵滚动。他满心烦乱无助之间又从怀中取出那本剑经他打着了火折翻到了最后几页低声默念:“恨人所以得仁无爱者必不怨……遂舍善恶之心得称剑神。”他这些时日按着经书所载运气练功只感头绪纷纷却都不得其门而入卢云阖上经书双掌合十心道:“卓掌门请你大善心保佑我练成神剑救下这些无辜性命。”远处寒鸦啼鸣听来仿佛是卓凌昭的高傲笑声正自取笑软弱的自己。卢云躺在车中一时翻来覆去心中极感无奈。

连着一月赶路都由卢云驾车难得落个清闲慢慢已是半睡半醒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光微亮已在黎明时分听得马嘶声响大车缓缓停了下来卢云睁开了眼探头望外四下环山眼前却有一座吊桥黑夜间望来颇为狭长却不知通往何处。

卢云揉了揉眼问道:“咱们到了么?”

只听胡媚儿低声叹息点了点头。卢云见她面色黯淡当下翻开车帘跃到了前座问道:“怎么不走了?”

胡媚儿苦笑一声幽幽说道:“卢云你把孩子留下来以后就会离开了。对不对?”卢云咳了一声道:“在下还要回北京一趟您是知道的。”

胡媚儿微微苦笑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掩住了脸不住饮泪哭道:“那个黑衣人说得没错我本就是个人尽可夫、低三下四的妓女原就不该有痴心妄想更不该指望自己变回一个清白好姑娘不过……不过……我要你明白……”她仰头望着卢云脸上现出毅然神情拭泪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一辈子记得我的好处再也忘不掉我。”

黎明天光胡媚儿面上满是泪水这妖女望来竟是如此深情柔弱。卢云见了她的神色不由心头大震他伸手出去回握胡媚儿的素手道:“胡姑娘不用等到那一天……”他跃下车去俊目回望颔道:“我这辈子已经忘不掉你了。”胡媚儿樱嘴微张满心惊诧慢慢嘴角泛起了笑容道:“你……你是说真的?”

卢云把她抱下车来微笑道:“别胡思乱想了。咱们这就去你家你那传言中的姨妈在下可是耳闻已久今日得去拜见一番。”胡媚儿给他抱在手上登时破涕为笑道:“我……我真的有姨妈我可没骗你……”

这两人来历相差十万八千里一个是自命刚正的孔家门生一个却是人人不耻的妖**女两人如此温言软语当真是罕见至极的怪事一个月前若有人把今日情状告知这两人必被斥为无稽之谈只是此时两人含笑相对却觉得再自然不过竟没一分一毫的突兀。

两人并肩同行来到吊桥之前那桥颇见狭窄长宽仅容一人通行。卢云藉着天光探看峡谷只见脚下悬空高达百丈谷底波涛翻腾却是一条大水想来便是那白水河了。

胡媚儿微笑道:“你瞧这桥的模样可像奈何桥?”卢云问道:“你家乡便在对岸?”胡媚儿嗯了一声道:

“我爹娘都不在了家里还有四个姊妹她们性子不像我这般凶狠可却比我美多了。”她看了卢云一眼眼见他一幅误闯盘丝洞的高僧模样忍不住笑道:“算了本想劝你大小通吃看你木头一根说了也是白说。”

两人跨步上桥那木桥嘎地一声上下晃荡不休颇见老旧看这年久失修的模样想来地方官员必不曾拨款修缮。卢云问道:“你是几岁离乡的能说说么?”胡媚儿望着吊桥对面的村落道:“我十八岁离家至今已有十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卢云见她举止妖媚又常做道姑打扮没想真的比自己小了一岁想来这回无意间说出应非虚言。当下咳道:“当年姑娘为何离家?”胡媚儿讪讪地道:“当然是穷啊咱们苗人耕地少养不活那么多孩子自然要送几个赔钱货出去了。难道还能去做官考试么?”

这贵州紧临四川、云南与这两大行省相比只能算是小地方那时胡媚儿自况身世便以“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自谑只是她却漏了最最要紧的一句便是那“人无三两银”卢云出身山东生活虽不富裕却还不至要送子过继他眼望胡媚儿喟然道:“想你这般娇滴滴的弱女子也真难为你了。”

胡媚儿笑道:“做女人有女人的好处谁要你可怜了?”她眼望卢云忽地笑道:“卢大人啊咱俩一男一女我又抱着婴孩回家一会儿我姨妈见了你恐怕要误会了。”

卢云奇道:“误会什……”那个“么”字未出心下已是一醒想来旁人见着了两人的神态十之**真会把他们当成夫妇。卢云想到了顾倩兮她若知道自己与妖女同车共寝一个月不知会否气炸了一时嘴角微微苦笑摇头道:“误会便误会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胡媚儿嘻嘻一笑颇见得意跟着又道:“咱姨妈精擅药酒一会儿你可得多喝两杯也好强壮身子。”这几日辛苦赶路卢云滴酒未沾听得有酒心下自是一喜正要答应那胡媚儿却笑眯眯地掩着嘴看她这模样想来是要姨妈把相思蛊毒准备好一会儿也好下毒。

两人并肩走着胡媚儿忽然取出一罐清露便往卢云身上洒了洒卢云奇道:“这又是什么?”胡媚儿笑道:

“咱家养了些毒蜂平日就在村子旁飞绕专钉生人。这气味是驱赶毒蜂的。”卢云哦了一声笑道。

“原来如此。”

黑暗的道路中陡地生出一个陌生口音竟把卢云的话抢了去。卢云怔住了胡媚儿也是悚然一惊她见黑沈的道路中似有大批强敌想起家人的安危不禁害怕起来喃喃哭道:“不要……不要……”卢云自知前头必有埋伏心里也是冷了半截当下取出长剑将胡媚儿护在身后。

双目刺痛眼前光芒大现无数火把高举过肩那村子里果然有大批人马驻守等候。卢云咬牙切齿急忙去看只见这帮人约莫两百余人个个身穿胄甲那高天成、高天业等人都混在人堆里却没见到萨魔眼看为的是名军官面貌不识卢云拉住胡媚儿的手正要慌忙奔离那胡媚儿却呆呆站立不动卢云慌道:“怎么了?为何不走?”

胡媚儿哽咽无语那军官却替她答了听他淡淡地道:“这位胡小姐的家人亲友已被全数擒下。”他眼望卢云淡淡地道:“您说她还能去哪儿呢?卢——大人!”

“卢大人”三字一出已然点破了自己的身分卢云好似被戳中了一刀不由全身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那军官微笑道:“状元大人在下冯治六品顶戴奉钦差陈锣山大人之命追捕两位整整一个月之久。卢大人给我个方便自己方便还请交出玉玺和那孩子念在您的状元功名皇上或许会从轻落。”冯治说了许久登时轻轻挥手道:“把人带上来了。”

终于到了最后一刻卢云牙关颤抖那胡媚儿更是泪流满面。

一旁有人大声呼应只见大批劲装男子走了出来想来都是武林人物。为一人牵着绳索绳上绑着几十名男女老幼的颈子想来都是胡媚儿的家人。其中女子有老有少更有不少衣衫不整看几名孩童面颊高高肿起想来都已吃足苦头。

高天业喝道:“胡媚儿敬酒不吃你吃罚酒你这淫妇当真可恶居然吃里扒外害得大家费了一个月工夫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会儿瞧我如何连本带利地炮制你!”看“神弹子”面有菜色身上又有着毒虫螫咬的痕迹入村时必然花了些气力。再看其余将士也多衣衫褴褛想来这些追兵远从天水赶来一路深入云贵真已耗费了一月之久。

冯治使了个眼色大批兵卒奔了上来将卢云与胡媚儿团团围住更外围一圈则是那群武林好手强弱太过悬殊一家老小又被人擒住胡媚儿只能掩面哭泣毫无战志。冯治微笑道:“卢大人当年金銮殿上皇上如此疼爱你你为何还要逃呢?别连累顾兵部也别连累这些男女老幼我给您一个面子不让人押你请你自己把玉玺和孩子带过来。”

这趟最后的旅途终于走完了。什么是非善恶美梦前程在这一刻全数成灰。胡媚儿啜泣不止她扑入了卢云的怀里放声哭道:“卢云!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不要做好人!不要!不要!”她拼命捶打卢云的胸膛好似要他把自己坏人的身分还回来她不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胡媚儿哭哭啼啼自把婴孩放到了地下。卢云眼望四周只听满场男女老幼哭泣不断那小小孩童坐在自己的脚边正自回头望着自己两手张开兀自要他来抱。

苦笑吧……这当口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呢?在京城有顾嗣源护他、在怒苍有秦仲海保他、在天水有胡媚儿救他现下这些人都被自己的任性牵连个个都要大祸临头卢云啊卢云你是犯了什么瘟病呢?你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呢?

自己必然做错了什么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为何会有那么多不幸围绕自己?为什么?

卢云低头流泪八尺二寸的身材看来如此渺小像只卑微的蚂蚁。他泯住下唇跪倒在地垂泪求恳:“冯大人我可以随您走只是请您务必高抬贵手放过这些男女老少他们是无辜的。”

冯治摇了摇头冷硬的声音响起:“卢——大人。”卢云求恳道:“冯大人请您做一次好人好不好?”

冯治叹了口气他眯起双眼嘴角斜起竖指轻摇道:“滥好人不是人。”

“冯…大…人……”断断续续夹杂着哽咽身上似有千斤之重。

“卢——大人。”那声音畅快悠扬充满了光辉与胜利就像千百年来的王者。

冯大人站着卢大人跪着冯大人与卢大人就这样对望着。

卢云苦笑垂泪自知无力转变局势他跪倒在地仰望上苍。旁观众人目不转睛都在望着场中的卢状元。满场寂静中只听他轻轻向上苍诉说:“老天爷终究是不成的吗?”他双眼微眯凝视穹苍泪水从小小的眼缝中涌了出来他忽然撕破了自己的上衣大声哭号:“老天爷!想要做好人终究是不成的吗?”

“烦死人了抓起来。”冯大人皱眉摇头打了个手势数十名兵卒暴喝一声全数涌了上来。在小婴儿呆滞目光的注视下眼前的卢云放声大哭陪伴着他的哭声的则是满场老弱的惨叫哭号以及高天业伸手去撕胡媚儿衣衫的声响。

谁能解救自己呢?在这濒死绝望的一刻脑中闪过了无数往事有顾倩兮温柔的鼓舞有顾嗣源多智的嘱咐更有银川慈爱的目光而最后停在眼前的却是他。

“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

侠就是夹左边是仁右边是义头顶灰天脚踩泥地。只因存爱所以存恨只因心慈所以心悲只因成王败寇所以济弱扶倾只因天下无道所以以武犯禁。

好似卓凌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满身杀业的剑神向自己谆谆诉说。迷茫之下经脉好似被锁紧了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寻不到出路的方刚血气在体内挤压冲撞。那忿恨血气化为形质一点点地催促自己。卢云大声喘息双手向空挣扎。

悲怨是空、仁义是梦只因信仰剑所以贯彻道。

“呀啊啊!”猛然间大声惊呼传入耳中跟着一名兵卒飞了过来正正撞在冯治背上冯治心下一惊急忙转过头去只见场中光芒闪耀卢云手上的宝剑陡然上升了三尺有余成了一柄精光耀眼的大火炬。

卢云泪水滚滚落下口中却哈哈大笑他举起长剑精光一闪竟已划破自己**的胸膛剑尖向地长剑沾了鲜血沿刃滴洒霎时在脚旁画出了一道血线好似一道界限将满场兵卒与那婴儿隔了开来。满场众人不解用意都是看傻了眼。

卢云一边哭泣一边擦抹泪水模样如同稚童。忽然间只听一声断喝场中的身影不再啜泣他单手提剑剑尖却正正指向冯治。冯治皱眉道:“卢大人你想反抗么?”

卢云满胸鲜血仰望天际只见他掌中如持火炬静静地道:“我卢云以性命誓你等敢过这条线必被我手中长剑腰斩。”他横眼睥睨望着场中兵卒仿佛便是当年“剑神”的傲然神态。

卢云双目满是血丝咬牙道:“胡姑娘过来!把你的家人带走了!”

胡媚儿从未见过卢云如此愤怒便在药铺里也仅见他频频拭泪不曾这般悲号。胡媚儿又惊又怕又喜又爱她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家亲人忽听一名兵卒喝道:“你大……”话声未毕剑芒催动那人身子竟已断做两截烂死在地。

剑芒重现江湖高天业、高天成等人都是识货的霎时全身抖无不向后退却。众人大惊失色万没料到卢云竟有如此神功护身连胡媚儿也看傻了眼。冯治尖叫起来慌声道:“大家一起上!杀了他!杀了他!”

卢云杀红了眼抢先一步动手听他纵声长啸拔出长剑第一个对着冯治杀去众官兵没料到一个文弱书生居然敢如此杀人慌忙间过来拦阻猛见卢云手腕颤动霎时“剑浪”横切而过滔天巨浪中宝剑加上剑气面前十来柄长枪已然断做两截卢云扫出重脚将十数名兵卒全数踢滚在地那冯治面前无人保护已被卢云一把揪住髻拖地行走只听他又哭又叫惨嚎道:“壮士饶了我!饶了我!”

卢云沉着一张俊脸看也不看左手用力向下一掼将冯治在地下重重一摔。他手指地下血线再次说道:“胡姑娘把你的亲人带走了。”

眼看卢云势若疯虎武功更是高强无比一众武林人物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竟无一人敢动。高天成识得卢云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嚅啮地道:“卢……卢云!你莫要妄动!你没有胜算的!”此言一出更衬得众人的气馁卢云将冯治高高举起示意满场兵卒莫要妄动胡媚儿浑身抖一步步朝家人行去这回官兵无人敢挡众人一来投鼠忌器二来贪生怕死眼睁睁看着胡媚儿带着满门老小直朝吊桥奔去。卢云虽怒不乱便以冯治的性命做盾一步步向后退却也已来到了吊桥之旁。

便在此时一道长枪疾射而来鲜血迸洒当场将冯治定死众兵卒又惊又怕无不慌忙回望却听背后传来滔天巨笑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人海中穿出两旁人众有走得慢的全给他举掌挥开。那人大步一跨来到了血线之前举靴抹地将卢云的血迹擦了去。

萨魔来了。

卢云放声怒号提气挑战萨魔也是森森冷笑突听他虎吼一声向前飞奔而来两只妖魔便在桥前奋力开杀。冯治已死那带队副官立时呼喊道:“大家别理这家伙去追玉玺!分两路包抄……”满场高手醒觉过来不再与卢云正面较量全数朝吊桥直奔而去分从四面八方涌到有如潮水一般。

卢云给萨魔缠住了一时无法分心阻挡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兵卒攀上桥去有如虫蚁附毡。那胡媚儿一人站在桥中央抵挡拼命射银针去挡只是来人太多暗器随时都会用凿其余老弱妇孺簇拥着婴儿口中哭叫不休全数朝对岸奔逃情状大见危急。

卢云怕胡媚儿支撑不住霎时豁出了性命不顾萨魔的拳脚重击接连冲杀所使的招式全是最险最凶的绝招“剑豹”、“剑浪”接连动加上剑芒的威力竟是所向批靡寻常兵刃与之相击无不一碰就断萨魔过来追击他便急避开顺手再杀一两人如同虎入羊群眨眼间人头乱飞满地断手残肢转眼便窜回桥上高天业、高天成各以暗器偷袭但满场都是自己人每回出手反而误杀同伴。

卢云生性温和仁慈除了在西疆战场上被迫杀敌以外从不曾如此下手屠杀看他此刻身影如同鬼怪早已杀红了眼那疯狂厮杀的怒号身影与当年的卓凌昭并无二致。

卢云几个起落连杀数人抢到了胡媚儿身边霎时便将追兵隔开。两人站在吊桥中央相互凝视眼见卢云那俊脸沾满了血水有如着火一般胡媚儿又慌又怕哭道:“卢云……卢云……我们要去哪儿?”

背后兵卒不绝赶来可见到了卢云的身影却又无人敢上。便在此时一个黑壮无比的身影走上桥来那蛮牛也似的脚步每一踏下便令吊桥颤震不止众兵卒来不及避让的无不给他扔上半空旋即坠下深谷满桥兵卒大为慌张赶忙攀上绳索急急让开。

萨魔现身这回已是两人第三次正面交手只见这妖魔深深吐纳双掌向外一分凄厉风声大作竟已运上了十成十的功力。

胡媚儿尖叫道:“这妖怪又来了咱们快走!”卢云咬住牙龈大敌当前退无可退若要让萨魔杀到对岸老弱妇孺必然血流成河此刻别无退路须得数招内分出胜负他大叫一声反而向前奔跑一剑抖出直向萨魔咽喉而去剑尖颤抖迂回让人看不清去路正是昆仑十三剑的“剑蟒”。这招虽是初学乍练但赫然使出颇见惊敌之效。

萨魔断喝一声斜身闪避跟着从背后抢过长枪直朝卢云脑门砸来卢云举剑去挡当地一声大响宝剑附上真力登将萨魔的长枪削为两截只是枪杆巨力震来卢云虎口也已隐隐生疼。便在气血翻涌的一刻那萨魔举起手中的断枪趁势朝卢云胸口一刺喀地一响那枪虽仅剩半截断杆但大力传到肋骨已然断折。胡媚儿大声哭叫喊道:“卢云!”她想要出银针相助奈何卢云挡在面前身影翻滚不休实在不敢下手。

卢云虽得昆仑剑法奥妙但毕竟所学不久尚未融会贯通那剑芒绝技更是须臾之前才得妙悟若非连连行险狂冲滥打又靠着卓凌昭的威名惊吓群雄才能战到此刻。否则众高手一涌而上高天成、高天业等人加上萨魔出手早将他杀了。

萨魔得理不饶人眼看卢云受伤剑尖垂地趁势便要抓起他的身子将他扔下桥去卢云见萨魔靠向自己霎时狂吼一声绝技剑芒再次出那剑竟不挺起光芒吞吐不定宝剑升起三尺精光直向强敌而去。萨魔没料到他还能使出剑芒慌忙向后滚开手上抓着一名兵卒挡架听得一声惨嚎人盾已然开膛剖腹只是剑芒何等锋锐穿过人盾后还是刺中那奸恶至极的妖魔须臾间透胸入体已然重伤强梁。

两大高手各受重伤只在喘息不休。

此时卢云胸口受伤那剑芒更是耗损内力连番使动之下非只胸口受伤连丹田气力也已薄弱眼看萨魔与自己相距一丈随时还要再上卢云褪下血衣擦抹了脸上的血水望向胡媚儿温言道:“胡姑娘卢云求你一件事。”胡媚儿怀抱婴儿哭道:“你……你要做什么?”

卢云把玉玺递了过去低声道:“倘若顾家老小有难请你用玉玺救他们性命。”胡媚儿颤声道:“为什么要我救?你……你不走了么?”卢云忍泪道:“对不起这个时代容不下我这种人。我要走了。”胡媚儿惊道:“你……你说什么?”卢云泪水滚滚而下道:“烦请转告顾小姐就说卢云累了去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请她莫再挂怀。”胡媚儿知道他要自杀忍不住放声大哭尖叫道:“不行!你不能死啊!”

卢云低下头去背对着胡媚儿轻声道:“胡姑娘去你家人的身边。走吧。”

胡媚儿悲痛之下只是不肯走突听卢云大吼道:“走啊!”胡媚儿掩住了脸哭叫奔向对岸。卢云撇眼向后一见她脚踏实地登时吐气扬声剑芒闪过重重向下一斩。当地一声锐响那桥好生厚实这记剑芒功力不纯竟然无法一次斩断。卢云提起残余内息恨恨再斩那吊桥虽然巨大却也禁不起两番砍动一时木板碎裂、钢绳绷断旋即向两旁裂开。

断桥崩裂卢云内力用凿第一个坠下众兵卒原本不住奔逃惊觉脚下一空无不大声惨叫纷纷坠下桥去。那萨魔没料到卢云竟会自杀大惊之下奋力向前一跳抓住了断桥下方的一节绳索竟然逃过了死劫。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此刻妖魔尚能存活卢云身子坠下无意间靠着萨魔的一扑居然给他撞向桥绳一时身子摇摇摆摆悬于半空竟给断绳卷绕住了。胡媚儿欢呼起来她把婴儿扔给了姨妈尖叫道:“卢云!爬上来啊!”眼看卢云好似昏晕她对着背后的一众女子大叫:“姐!你们快来帮我啊!”众女子惊惶不已一个接一个拉住了胡媚儿的脚踝将她垂下悬崖。

胡媚儿与卢云相距数尺连着几番伸手却都拉他不到登时尖叫道:“卢云!你醒来!”卢云使出最后一招剑芒已无分毫气力听得叫唤只抬头看了胡媚儿一会儿便又闭上了眼胡媚儿尖叫道:“卢云!你上来!你不上来我便去害死你的顾小姐!你上来!上来!”

卢云勉强睁眼缓缓向上攀爬他伸出手去仍与胡媚儿差了两尺胡媚儿尖叫道:“笨蛋!伸剑过来!”卢云见长剑兀自悬在自己腰间他迷迷糊糊地举起长剑剑锋便往胡媚儿移去“百花仙子”不顾疼痛当即以掌心顶压锋刃五指夹紧剑面她勉强撑住了咬牙道:“快点上来我手疼。”

卢云右手拉住剑柄勉力向上胡媚儿疼得泪眼汪汪哭道:“快!快!”卢云正要向上攀爬忽然间脚踝一紧竟被人拉住了。卢云低头下看那人却是萨魔。胡媚儿又恨又怒左手掏出银针拼命望下去扔只是掌心疼痛身子倒悬却都毫无准头。连着掷出五枚再要去扔怀中却空无一物。只是手掌的疼痛越来越甚忽然间猛听轰隆一声巨响断桥吃力太过已要崩塌卢云身子向下一沉反而坠低了半尺胡媚儿又慌又怕尖叫道:“上来!上来!”

呼唤之中一个黑影飞身而上来的人不是卢云却是萨魔他狂声大笑便要往胡媚儿抓去只吓得她花容失色。便在此时萨魔脚踝一紧这回轮到他被卢云抓住了。卢云抬眼望上向胡媚儿挤出了微笑霎时使劲往断桥一踢轰然大响中两人一同坠下山谷转眼无影无踪。

胡媚儿倒挂崖边茫张樱唇手上兀自拿着那柄“云梦泽”可怜卢云早已消失无踪了。胡家姊妹拉着胡媚儿先负了卢云的重量后又吃上萨魔巨大的身子。此刻两名男子虽已坠下但众女已然浑身乏力竟无余力拉人起来。胡媚儿呆呆望着峡谷心下茫然不知所以忽然间身子受了一股大力身形急飞上崖上竟有人出手相助。

胡媚儿此时有如痴呆给人救起只呆呆地躺倒茫然望向四方猛见自家的老弱妇孺全数跪在地下不知生了什么事。胡媚儿迷惑之中只是向前爬行便在此时喉头给人架上了一道寒锋听得一个苍老的口音道:“胡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胡媚儿听这口音好熟连忙抬头去看只见身边蹲坐着一名黑衣老者看他脸带面罩右手持剑左手却抓着一块方印正是玉玺。胡媚儿泪眼朦胧低声道:“你……又是你……”

这人正是那夜见到的黑衣无名老人地狱使者已临胡媚儿心如死灰只软倒在地等着被杀忽在此时眼中看得明白只见崖边还有一个黑衣身影那人体魄粗壮左手提剑剑尖却穿透婴孩的襁褓正将他凌空悬举起来。这婴儿阿秀便如卢云的遗爱胡媚儿仿佛被刺了一剑慌声哭道:“不要杀他!不要杀阿秀!”

黑衣老人将胡媚儿按住沉声道:“安静些主公来了。”胡媚儿哭道:“不要杀他啊不要杀他啊……”受惊过度已然疯癫一般。

便在此时悬崖对面传来阵阵惊叫胡媚儿趴倒在地眼里看得明白晨间雾气蒙蒙对岸行来一个巨大无比的人影水雾之中那巨人又瘦又长足有十来丈高好似真是地狱魔鬼现身。吓得峡谷对面的官兵一个个跪倒在地无人敢动。胡媚儿惊愕之下心跳几已停顿胡家老幼妇孺更是心惊胆战全数飕飕抖。

巨影现身两名黑衣人登时面向峡谷对面似乎在迎接魔神的到来。

那巨人行到峡谷旁忽然身子向下倒落硕大无比的黑影由空坠下砰地一声大响头顶已然撞落崖边。胡媚儿错愕之下急急去看只见那巨人哪里是巨人了却是数十人叠起的罗汉竟如人桥一般瞬间架住了峡谷两端。胡媚儿全身抖喘道:“你们……你们到底是……是什么人?”

那黑衣老人微微一笑自将头罩解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沉稳强干的面孔胡媚儿眼里看得清楚这人正是昔日昆仑第二把交椅“剑寒”金凌霜。胡媚儿没料到此人居然活着不由得张大了嘴她转头去看另一人只见那人嘶嘶冷笑也已将面罩解下惊见此人满面刀疤竟是那最为凶狠残暴的暴汉“剑蛊”屠凌心。胡媚儿害怕之下想起卢云已死这帮妖魔鬼怪却都冒出来了忍不住放声大哭。

咚、咚、咚正于此时对岸鼓声隆隆掩住了胡媚儿的哭泣鼓声忽起崖边众女惊疑不定凝目看去峡谷对面竟有一个身影缓缓行来。

火神祝融貌如天仙那人影身穿白衣雾气飘渺中让人倍感惊怕脚下无数人众给他踩过却无一人不适更无人出怨言。金凌霜见了那白影霎时单膝跪地双手高托玉玺一旁屠凌心也已跪在地下自将那婴儿举在头上。

那白衣人踏上了峭壁他不见喜怒目光挪移间取过了玉玺跟着展开一道黄榜金凌霜从怀中取出印泥高举过顶那白衣人将玉玺沾上了红泥便往黄榜重重盖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行大统再复皇位钦此。”

白衣人口唇轻动含笑望向胡媚儿跟着从怀中取出一道令牌扔了过去。令牌坠到了裙摆上泪眼朦胧中那令牌上书篆体见是“正统王朝之令”六个大字。

胡媚儿呆呆坐着也不知自己是死是活便在此刻嘶地一声上身衣衫尽裂胸脯椒乳已然**猛然间右臂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阵阵烙印焦味扑鼻而来胡媚儿已然倒卧在地神智未失前的最后一句话却是那白衣人的一阵安慰。

“欢迎你为我镇国铁卫一员从此戮力为国共效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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