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气死郑夫子
“苏玄卿,我们后会有期!”李暮舟是被赶出临安书院,而且还是当着他那些同窗的面,这于他而言,就是奇耻大辱,因此,临走前,他看着苏谨心的眼中泛着凶光,而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更像是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来,带着阴森。
李暮舟从来就没有容人之量,而且睚眦必报,但苏谨心仍然毫无惧色,一语双关地回敬道,“李公子,多保重。”临安书院是整个江南数一数二的书院,李暮舟是被临安书院赶出去的,试问,江南还有哪个书院肯收下他,即便李暮舟有郑夫子的亲笔举荐信,呵呵,难道她就不会派人将李暮舟的无耻行径大肆宣扬,他不忍,她就不义,让李暮舟没脸在江南的任何书院待下去。旁人她管不着,但让李暮舟这样的卑鄙小人考中了举人,看着他一副小人得志,她死了也不甘心。
李暮舟拂袖一甩,虽然走得昂首挺胸,但还是遮不住他的一身狼狈。
“郑师兄,我先行一步。”严夫子作揖,也带着他的弟子离开。
郑夫子还礼后,便在桌案前坐下,其余的学子,紧跟着依次坐下。
“苏玄卿,还不快坐下!”
苏谨心是云公子带来的,郑夫子自然不会将她赶出讲堂,但因苏谨心的得理不饶人,使得云公子将他的弟子李暮舟逐出了临安书院,因而,郑夫子对苏谨心现在可是一脸的不善。
不过,郑夫子的这句话,却是等同于承认了苏谨心也是临安书院的弟子。
这个苏玄卿莫不是大有来头,竟然可以不用考试,就可以直接入临安书院读书,在座的学子心中震惊,而看向苏谨心的眼中,却是带着不屑,原来跟那个顾六公子一样,是托了关系,才进来的,怪不得敢如此的嚣张。
苏谨心站着不动,云公子却一把拽起她,将她带到讲堂的最后面,并按下她的肩头,让她坐下。
随后,云公子一掀长袍,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老师,开始吧。”云公子淡淡地出声,却把郑夫子惊得差点掉了手中的雕翎扇,自从远之进入临安书院,就从未来过讲堂,一般都是他私下授课,当然,远之的天赋极高,一点即通,未出半年,就大有所成,一年后,更是将临安书院藏书楼所有的书都看完了,还融会贯通,引经据典常常将他这个夫子也难住。
讲堂内的学子,正襟危坐。
意识到自己在弟子们面前失仪,郑夫子尴尬地咳了声,翻开书卷,“老夫今日讲得这一篇,是关于礼记中的礼运。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讲信修睦,谓之人利,争夺相杀,谓之人患……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也,欲一以穷之,舍礼何以哉……”
这就是先生授业解惑啊,苏谨心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能够亲身听到夫子讲课,而且这夫子,可比教庶姐苏谨妍的那些西席厉害多了,再说,闻名江南的郑夫子,怎会自贬身份,给一个闺中女子授课。
“远之,夫子是不是指桑骂槐,在说你仗势欺人啊。”苏谨心压低了声音,玩笑道。
“胡说。”云公子低斥了她一句,仍是一副仙人入定的模样。
“夫子,有人说你在胡说…”郑夫子瞧苏谨心不顺眼,但苏谨心也不客气,直接在他的讲堂上,打断郑夫子的话。
郑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但面上仍镇定道,“何人。”
苏谨心笑得无辜,伸手指了指身边的云公子,“是他。”
是远之,郑夫子诧异,满堂的学子,也是个个惊讶,云师兄竟然说夫子在胡说,这不是当众给夫子难堪吗。
云公子清俊的面容,愕然,之后,心中又是一阵叹息,他是不是太纵容她了,所以她才会在他面前无法无天。
郑夫子当然不会相信苏谨心的话,他摇了摇手中的雕翎扇,故意刁难苏谨心道,“苏玄卿,你给老夫说一下,这篇礼运讲得是何意?”
郑夫子在临安书院当了几十年的夫子,却在今年,遇到了两个令他头痛的弟子,第一个是顾知府家的六公子,他授课,那顾六公子就在讲堂上睡得一塌糊涂,这不明摆着在告诉临安书院所有的学子说他这个夫子不会授课,竟能让弟子在讲堂上睡过去,若单单是这样,郑夫子也不会那么生气,问题是,当他用戒尺敲醒顾六公子,问他所讲的内容时,那顾六公子居然可以对答如流,而且还是慵懒地趴在桌案上,闭着眼,边打哈欠边说的,这样一来,倒显得他这个夫子没事找事了。若非看在顾知府与他私交甚笃的份上,这样的弟子,他早赶出临安书院了;至于第二个,就是今日刚来的苏谨心了,不仅在讲堂上与他的得意门生窃窃私语,无视他这个夫子的存在,还敢打断他授课,简直是气死他了。
有这么一刻,郑夫子倒宁愿苏谨心还不如与顾衡毓一样,趴着睡觉,也免得给他添堵。
“夫子,这可是您让我说的。”苏谨心眼中狡黠,站起身道,“云师兄说,天理人欲,相为消长,人有私欲,顺人情虽好,但也需克己复礼,然则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一阴一阳为之道……”
苏谨心刚开始说的时候,郑夫子还在暗赞她这般年纪却已懂得不少,着实难得,但越听,郑夫子的整个脸就越沉,到了最后,几乎是沉到了极点,当着圣人之面,这个苏玄卿竟敢毫不避讳地提到男女之欲,真是胆大至极。
在场的学子有不少听得面红耳赤,可能是他们想到了府中与姬妾欢爱的情景,而云公子的俊颜也微微染红,他有跟她说过这些吗,这丫头,又在到处毁他清誉了,果真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郑夫子气得眼中冒火,可偏偏礼运之中确实是讲到了男女之欲,虽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但却是存在的,郑夫子极力压下心头的怒火,“你坐下。”再让这个苏玄卿说下去,这些弟子,哪还有心思再读书。
“谢夫子。”苏谨心虽然面不改色,但自己也是心跳如鼓,心虚地不敢瞧云公子一眼。
《礼记》不讲了,郑夫子开始讲《周易》,但谁知,苏二小姐依然将《周易》中的阴阳之道,继续搬了出来,于是,郑夫子开始讲《诗经》,那诗经中有的是男女之情,苏谨心一句,“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当场气得郑夫子要抓狂,远之带来的这个苏玄卿,存心是想活活气死他吗。
郑夫子这下被苏谨心逼得不敢再授课了,他怕一说,这个苏玄卿又牵扯上男女之情,带坏他的门下弟子,“苏玄卿,你就当堂背一下《千字文》,若背错一字,回去罚抄千遍。”
《千字文》是蒙童之书,郑夫子让苏谨心背《千字文》一则是在羞辱苏谨心,二则是想到苏谨心也必然腹有诗书,若是那些四书五经,肯定是难不倒她,但越是简单的,就越容易犯错,最重要的是,千字文既不押韵,也不对仗,而且还无一重复。
郑夫子一说让苏谨心背诵《千字文》,果然,在场的学子都面露难色,如《千字文》这般的蒙童之书,他们怎么会去看,即便是看过,现在也是有些记忆模糊了。
夫子这不是在强人所难吗,在座的学子有些开始同情这个新来的小师弟了。
云公子依然面上淡然,但眼角的余光,却看向了一旁的云喜,云喜苦着脸,不会吧,未来的少夫人背不出《千字文》,公子竟然让他替少夫人去抄写。呜呜,公子,看在当年云喜帮您抄了百遍云府家规定的份上,您就绕过云喜吧。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苏谨心故意停顿,吓得云喜胆战心惊,未来少夫人,您可千万要背出来,错一字,就是千遍,呜呜,若是百字,他的手都要抄断了。
“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徘徊瞻眺,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千字,苏谨心背的一气呵成,还一字不错。
郑夫子的脸都气绿了,高深的难不住这个苏玄卿,孩童的启蒙之书,她也记得清清楚楚,于是,郑夫子将自己刚刚编撰的书,让坐在前边的弟子拿到苏谨心面前。
“老夫让你看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你给老夫背出来!”
这本书,是郑夫子自己撰写的,还尚未在世间流传开来,郑夫子暗道,苏玄卿,老夫就不信今日难不住你。
但苏谨心一拿到书卷,嘴角一笑,若单单只是背书,那就简单了。
苏谨心有过目不忘之能,那书卷,她纤手随便地翻着,细微的翻书声,一页比一页翻得快,只听得郑夫子不禁忐忑起来,难道这苏玄卿真是个不世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