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她来过,又走了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份净土,那么五云山上的云栖竹径,便是云公子心中唯一的净土。那里有大片的翠竹林,有一潭碧水,还有那属于他与她之间最初的悸动。
只是,她还未深陷,而他,已万劫不复。
离开云府前,云公子谁也未惊动,只带了梁孟臣、云喜两人。
天色已黑,临安城的城门早已关闭,若无临安知府的手令,谁都无法出城,但云喜一拿出淳安侯的令牌,守门的兵士吓住了,慌忙放了云公子出城。
马车一路飞奔,直达五云山的山脚下。
因是清明时节,最近总是阴雨绵绵,下了雨之后,山路泥泞,有些不好走。
云公子脚踏云靴,沿着隐秘的小路,步履飞快。
梁孟臣紧随其后。
这漫山遍野的茶树,都是苏家的产业,但此刻,这些茶树已毁去大半,尤其是新种的上万株西湖龙井,连根都腐烂了,梁孟臣看了一眼,惋惜道,“看来今年上等的雨前茶怕是喝不到了。”
梁孟臣话里有话,云公子怎会不知,他静默地看着满山的茶树,一言不发。
眼看苏家上贡新茶的时间迫在眉睫,她该会如何应对?
云公子心里一阵苦笑,那个女人,倔强得要命,哪怕是死,也不会来求他的。
一想到那女子嘴角勾起的讥讽,云公子的头又隐隐痛了起来,这个地方曾经是最适合他养病的,远离世俗的纷扰,山清水静,云雾缭绕,但现在,云公子忽然觉得这个地方是他最不该来的,在这里,她曾用炽热的目光盯着他,也曾一遍遍地唤他远之,更对他吐露心声,说喜欢他。
苏谨心,我们真的两清了吗?
云公子痛苦地抱住头,梁孟臣见状,又拿出银针在他的头上扎了一针,云公子的头痛才稍稍缓解。
“走吧。我没事。”云公子推开云喜前来相扶的手,他是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梁侯爷,哪会这么不堪一击。
走入云栖竹径,这里成片成片的翠竹簌簌作响,夜风吹来,碧叶翻动,竟如仙境般不染尘华,梁孟臣是第一次跟着云公子过来,大为惊奇,临安城竟藏了这么一处好地方,若在此地开发,或建几处宅院,想着想着,梁孟臣就取下挂在身前的珠玉小算盘,啪啪啪地算了起来,谪仙住过的地方,一根竹子百两,梁侯爷亲手碰过的翠竹叶百两……
越算,梁孟臣的双眼就发亮,这个买卖好,稳赚不亏。
梁孟臣是天生的商人,走到哪里,都不忘赚一笔,正当他估算着这云栖竹径到底值多少银子时,云公子的眼神就瞥了过来,梁孟臣忙将珠玉小算盘一收,干笑道,“云表兄,这里不错,真不错,非常不错……”
“知道就好。”云公子低哼一声,黑暗中,他穿梭在竹林中,来去自如,如同仙人,但梁孟臣却惨了,一则他是第一次来不认识路,二则竹林内有阵法,他还没摸透,就被两边的竹子夹击,侥幸逃了出来,却发现云公子不见了,而他仍然还在原地转圈。
呜呜,见鬼了。
梁孟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刚刚经过的,是这棵竹子,还是那棵竹子?
抬手去摸了摸刻在竹子上的印痕,梁孟臣几乎要哭了,这棵竹子怎么也刻过。
“云表兄,救命啊!”早知道,他就不该打这片竹林的主意,这一下好了,那位尊贵的侯爷生气了,就把他困在了这里,让他自生自灭。
“云表兄!”
连喊了三遍云公子,见云公子没出现,梁孟臣丧了气,得,听天由命吧。
再次拿出珠玉小算盘,梁孟臣啪啪啪地又算了起来,算一下,他走一步,再算一下,他又走一步……
夜风大起,竹叶簌簌声更响了。
梁孟臣抖了抖身子,继续拨动着珠玉。
那是什么?
有光亮。
梁孟臣兴奋地施展轻功,朝着那忽明忽暗的光火掠过去,临近了,梁孟臣才发现,竟是鬼火。
在五云山的云栖竹径内,这里居然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坟,不过这坟的风水却是极好的,靠着青山,翠竹围绕,旁边是一潭碧水。
这座小坟没有墓碑,也很简陋,只是几掊黄土堆积。
不过看这些土的成色,一看就是新添上去的,连杂草都未生,也就是说,这几日已经有人来这里扫过墓了。
会是谁呢?
这里被梁谦烨布下了阵法,连他都是第一次进来,这临安城能闯入这里的,几乎是没有人,梁孟臣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冥纸,若有所思。
“她来过,又走了。”不知何时,云公子站在了梁孟臣的身后,无声无息的,就这么出现了。
这人走路没有声音吗,大半夜的,想吓死他啊,梁孟臣拍了拍胸口,温和的笑中却有几分幸灾乐祸,“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当日你不稀罕她,自有旁人来呵护,不多你一个。”能得那样狡猾如狐的女子青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旁人求都求不得,梁谦烨却不懂得珍惜,是,他是高高在上的侯爷,位高权重,与他在一起的女子必然要牺牲很多,但梁谦烨错了,那个黑心的女子,她就绝不会这样妥协,她绝决起来,比谁都狠。
云公子毕竟是侯爷,梁孟臣这般大胆的冷嘲热讽,若换做别的王侯公卿,他早就没命了,但云公子却一点都没有动怒,出乎意料的,云公子黯然道,“是,不多我一个。”
这个事实,云公子一直不愿承认,他是谁,前朝皇裔,汴京梁家的少主,皇上亲封的梁侯爷,出身高贵,一直都是凌驾于世人之上,哪会有女子抛下他投入别的男子的怀抱,但万万没想到,随着他身份的揭开,那个胆大包天的女子,竟然真的毫不犹豫地弃他而去。
高傲如云公子,自然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这些年,他犹如九霄之上的谪仙,俯瞰着世人的生死,也掌握着世人的生死,即使悲天悯人,他也从未将世人看在眼里,然而,唯一能入得了眼的女子,却犹如给了他狠狠一个耳光,令他颜面无存,也令他心头震撼,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哪里不称她的意,难道他是梁谦烨,就不能是云远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