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敬之畏之,却惟独不敢有情
说话间,苏谨心与展让踏进了这两日安排给林昭昀所住的屋子。
这间屋子是苏天翊住的,苏天翊常年服药,又极少吹风,几乎是日日门窗紧闭,整个屋子透着一种阴森森的寒气,这两日林昭昀住进来后,他又把所有的帘布拉上,再加屋子内不点灯火,就更加显得黑漆漆的吓人。
林昭昀做事是谨慎的,可以说比苏谨心更谨慎小心,他在这个屋子待了两日,却总让人有一种错觉其实他根本没来住过,或者说,他根本没在苏家出现过。
一个人,随时想着将自己的气息全部消去,若不是缺乏安全感,便是处心积虑,城府极深。
展让将所有的门窗打开,一道阳光照入,苏谨心这才看清,挂在墙上的桃木剑不见了,这把桃木剑是顾六公子拿来送与苏天翊辟邪消灾的,据说是上等的桃木,还是选了东南方向生长的桃木枝,桃木剑下挂了流苏,剑上的镂刻与雕琢,皆是出自顾六公子之手。
拿着顾小六的桃木剑去睦州?
苏谨心一时猜不到林昭昀的意图,屋子内有的是名贵瓷釉,怎么都比一把桃木剑值钱,林昭昀偷这把桃木剑做什么。
“二小姐,您快来看!”
展让好像发现了什么,兴奋地喊了起来。
在雕花大床的里侧,似乎用一根银针刻了几个字,这字迹隐隐约约的,若不细看,很难发现。
苏谨心走近前,盯了很久,才揣摩出一个‘眼’字。
这‘眼’字是什么意思?
单凭一个字,苏谨心怎么可能猜得出来,她只知道林昭昀患有眼疾,林昭昀用银针刻一个‘眼’字,难不成他是找到了治他眼疾的法子。
苏谨心暗忖着林昭昀此次上睦州找顾小六,多半是找顾小六帮忙医治他的眼疾。
“苏二小姐,您也别太担心,刚刚梁侯爷那边传来消息,梁侯爷带人跟着去睦州了,而属下这边也派了人跟踪林公子。”公子爷和梁侯爷这两支人马出动,谅那个林公子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
展让一脸的得意,但苏谨心一听完,心下一惊,都去了睦州。
云澈病重,那么去睦州的,必然是奸商。
原先,对于林昭昀去睦州,苏谨心还很肯定,但这会儿,展让告诉她,不止云公子的人马去了,顾六公子这边的人马也出动了,只为堵一个小小的林昭昀。
林昭昀去睦州还好,可是,万一他不去睦州呢?
苏谨心这么一想,心中就愈加惶惶不安,很多刚刚未想明白的事,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
“展让,以你们的轻功,要追上林昭昀,需要多久?”
展让想都不想道,“很快。”一个不怎么会武功的瞎子,能跑多远。
“那好,等你们找到林昭昀,即刻告知本小姐。”林昭昀究竟去做什么,等展让他们找到人再说。
屋子内沉寂。
苏谨心来回踱步,越想越不对劲,刚刚她就觉得林氏今日神色怪异,现在再细想,更确定自己似乎中计了。
好一招声东击西。
好一招里应外合。
苏谨心心里有个大胆的假设,倘若林昭昀去的不是睦州,那么他会去哪里?毕竟,那番描述都是林氏说的,而苏家的下人也是因林氏的话,再加刚好苏娉婷要去睦州找李暮舟算账,于是,理所当然的,大家也就认为林昭昀去了睦州,其实,事实的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要真是这样,那么,很多事就得重新忖度,例如司徒青青的死,例如临安府附近州县无故失踪的少年和妙龄女子,还有刚刚发现在雕花大床里侧,林昭昀用银针所刻的‘眼’字。
“是,请苏二小姐稍待,属下去去就来。”展让持剑,飞身出了屋子,一眨眼就不见了。
林氏不让苏谨心出去,但展让出府,林氏却管不了,也不会管。
苏谨心在苏天翊的屋子内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回想起当日苏天翊这个弟弟在世时,与她同桌而食,他乖乖地喊她二姐,但有时大少爷脾气来了,也会对她又打又踢。
到底是个孩子啊,管不住自己的性子。
苏谨心百感交集,眼中哀伤,翊儿死了,庶姐苏谨妍也死了,她爹苏守正也得了报应被关在了大牢中,这一世,她要报复的人,一个个地死去,这样算来,她也是功德圆满了。
然而,谁又能告诉她,今日她所卷入的这场风波中,又是因何故而起?
“师傅,你在这里啊。”
吃得肚子圆鼓鼓的刘淑静推开房门进来时,苏谨心正坐在床沿下,双手环抱,目光游离。
看到刘淑静,苏谨心朝她招手,“过来坐。”
刘淑静嘿嘿笑着,一走路,便是一阵轻微的摇晃,这样一来,苏谨心就感到整个屋子都因刘淑静的走动而晃动。
刘淑静在苏谨心身边的坐下,苏谨心收回视线,抓起刘淑静肥嘟嘟的手,仔细打量,刘淑静被苏谨心看得羞愧,师傅的手又白又纤细,而她的,又肥又难看,怪不得娘总说她嫁不出去,若换做她是男子,她也不愿去娶一个又肥又丑的女子为妻。
“淑静,你要减肥啊。”苏谨心叹气,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
“减了肥,那梁公子就会娶我了吗?”刘淑静傻傻的脸上带了几分可怜之色,“师傅,梁公子不会喜欢我的,我知道。”梁公子最喜欢的人,是师傅你啊。
她永远记得,那一袭青衣温雅的男子,拨着珠玉小算盘,慢吞吞地对她道,‘刘小姐,在下已有红颜知己,在下对她敬之畏之,却惟独不敢有情。’
明明是欢喜,却不敢有情。刘淑静用她单纯的脑袋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梁孟臣这句话的深意,但她再笨,女子的直觉还有有些的,那个梁公子,其实是喜欢师傅的。
苏谨心笑着安慰道,“他不喜欢你,但你喜欢他就可以了。”
将一个人,深刻地藏在心里,从此山水相隔,不再提起,不再记起,便已足矣。
“师傅,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我听得心里好痛。”刘淑静捂着胸口,问道。
“因为,痛得,不止你一个人。”
苏谨心的声音很轻,很轻,及至轻若无闻,再也没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