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世上有千种人,百样情,万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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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仝,贼子,贼子,我咒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一张满是鲜血的脸再次把美髯公从睡梦中吓醒。这都是第几次了?抹了额头冷汗,朱仝叹气一声,他已都没闲心去记了。
当初宋江投降梁山的亲笔信被人送交到朱雷二人手中,那时朱仝是不愿意投降的。他是把宋江看成至交好友,可也不至于为了宋江就背叛朝廷。那水浒原著上,他要不是被bī无奈,岂会去上那梁山泊?就连chā翅虎雷横也是如此。但他的真实理由更加的现实,朝廷大军转眼就至,梁山泊是存是亡还不得而知呢。这一战怎么看都是官军的胜算显的更大,到底是有五万西军啊。雷横才不愿自取灭亡呢。
可是随后宋江专门递来的一封信就叫二人如生吞了一只苍蝇,不得不投效梁山泊了。因为那王师中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把他们俩也算成宋江同伙,一块告上东京,那朝廷已经出了告示了。
如此,两人投奔了梁山,那倒霉之人就变成了先前暗地里与他们勾勾搭搭的士绅大户了,包括僧侣寺庙。这些人的命运如何是不需再提的。
这噩梦中的那人就是其中之一。
相比较chā翅虎,道德准线更高一些的美髯公心中由此结下了一个坎。他有一种负罪感,感觉自己就像是出卖战友的叛徒。是以,朱仝对梁山泊心中更起了排斥,硬是叫出了要去棣州给宋江效力的话来。陆谦听到后脸都气青了。如此给脸不要脸,这朱仝真就是关二复生,他也不稀罕。而那chā翅虎雷横却无疑更加识趣,纵然这厮在后世被不少人黑,陆谦这一刻也更喜欢起chā翅虎来,当下给他了一个甜枣,派给了病尉迟,做其副将。
吃拿卡要算什么?就雷横的出身,要是不会吃拿卡要,同流合wū,再qiáng的本事也做不到县兵都头的位置。真的以为这个位置很小很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吗?
那时候可是太平世界。看看后世的兔子国,和平时代,想要当上pc局长,出身普通百姓之家的人,谈何容易。
至于到了新的岗位上他会不会旧态复发,呵呵,陆谦到时候会很舍不得砍他一颗脑袋吗?
但不管怎么说,雷横都一举追上了梁山泊的大部队,论职位之重要,已经不逊sè于晁盖之流。
而朱仝却只是宋江手下一将,而宋江的身份现在也仅仅是一地守臣。两人身份瞬间有了高下。
半夜惊醒,朱仝没有了睡意。披衣坐起,看着城外一地银白月sè心中很是复杂。他看到了自己桌上放着的报纸,这种新生事物虽刚刚出现,却已经风行齐鲁大地。
固然这里头有着浓郁的官府力量在chā手,可无可厚非,这份被命名为《新闻报》的报纸,本身就具有着极qiáng的吸引力。
无论是官府通告,还是政策宣布,亦或诗词文赋,海内趣闻,还是梁山泊对宋室的文章抨击,都有着qiáng烈的粘合力。
就他说知道,宋江本人,以及那被宋江用上千战俘换回的宋清,都很看重这份报纸。甚至就是对面的沧州,都有人在高价收购。
区区一份报纸,不到二两重,可通过它,朱仝却能看到整个天下时局的变化。
不仅仅是梁山齐鲁,更有江南的方腊,淮西的王庆,河东的田虎,以及遥远的辽金。
就好比他现在手中握着的这份日前增刊的头版头条,刊印的便是不久前刚刚结束的那场决战。童贯所率领的十万大军一日而崩,童贯本人连夜奔逃河北大名府。而今日,不,该说是昨日了,新出的报纸上,头版整整一个版面都记叙了其后的局势变化。
——济州城下的折家军部闻讯崩溃。折家军本部见势不妙,先一步逃去了东昌府,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两部却被济州的梁山军给死死咬住,而后在梁山泊的骑兵突击下,一战而没。吴秉彝与韩天麟二人双双死在阵中。晁盖立了一大功。
旋即梁山泊克广济军,进军兴仁府,而后直杀奔东京城下,洗劫了金明池,抢光了天驷监……
朱仝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内心。从pì股来说,他应该愿意看到梁山泊大兴。可从内心讲,他却不愿意看到陆谦得意。但偏偏的陆谦就是一路大顺,朝廷的威仪被他践踏脚下。历经这番事儿后,赵氏威严何在?
跑到皇帝头上撒了一泡niào和拉了一泡屎,那真的有区别吗?在有心人眼中,这都是朝廷威仪的坠落。朱仝甚至都为此感到痛心。
这“pì股决定脑袋”的话放在他身上,似乎要失效了。
要知道,就算是伟岸如宗泽也最终倒在了这句真理名言的脚下。从最初的身在曹营心在汉,转变为眼下的身心为梁山泊大业而奋斗。原因可不就是因为儿子的缘故而不得不一pì股彻底歪倒在了陆谦这儿,随后心也歪了。
那张叔夜和陈文昭都不晓得为此通骂过宗泽“道貌岸然,心口不一”多少回了。
朱仝手中拎着酒坛,心中犯愁,这喝酒便更易醉人。好在他还有几分自制力,有了几分酒意,便不敢再多吃,举步迈出房门,走下台阶,来到庭院里。这已到了深秋时节,庭院中的两棵高大槐树,落了满地黄叶,树枝稀疏,露出天空大半lún圆月。月光如银,照得两廊白粉墙清如水洗。半空里略有西风,酒酣耳热的人,被风微拂着面,jīng神为之一爽。
但是人清醒来了又有何用?举杯消愁愁更愁,朱仝更是烦忧。他有时候就很羡慕雷横,但他不是雷横;他也羡慕宋江,可他学不了宋江。
与朱仝一般惆怅的还有史文恭。深夜里的益都城很寂静,牢城营内却点亮起了一点灯光。在一片黑幕之中甚是显眼。
那里是牢城营的最高建筑,一处望楼的楼顶。史文恭手扶楼垛,向外、向远处张望。
晴空里一片云朵也无,月华如水,不远处有三五个疏星相配。
史文恭贪婪着打望着深邃的天空,他是重犯,一身高qiáng的武艺可不能小觑。在从梁山泊登船一路到青州,再被关入陷车送到这益都的牢城营中,他都多少天没这么自由自在的活动了。亏得他当初还埋怨上一区的日子,现在他才知道上一区的时候是多么美妙,当日自己是受了多么大的优待。
史文恭对面之人是他的熟人,当初同在曾头市效力的苏定。此时的苏定一身梁山军打扮,却已经在病尉迟孙立麾下谋了个差事。史文恭早就明白这一点,不然苏定如何能把他从大牢里拉出来,还在这望楼上摆出一桌酒席?纵然这望楼下就是不少梁山军甲士。
“哥哥恁地痴心。这一身本领不弱于玉麒麟,若为梁山泊所用,如今何不位居高位?那赵氏是天下正统又有何用?该被大都督杀得片甲不留,还是片甲不留。且当年赵氏得国也是不正,百年过后谁又还在来提起?
历史是胜利者撰写的。
我辈过了本生年华,何曾听人说过,当年大宋的开国太祖也不过是一忘恩负义,欺负人孤儿寡母的潘辰逆贼,丘八泼才?
梁山泊若能得势,我辈可不就是开国勋臣了么?”
苏定很热切的看着史文恭。二人相交对面,史文恭如何厉害,他可是心知肚明。那报纸上被吹嘘了再吹嘘的卢俊义,于他眼中也不过如此罢了。史文恭才是真的‘第一’。
而他如此的本领,只要愿意为梁山泊效力,那地位定然能节节高升,可不就是一条大粗腿了?他苏定本领一般,胆识也一般,不敢豁出命来上战场上拼杀。如是想要走的更高更远,希望就在史文恭身上。
史文恭默不做声。但他心中未尝不感后悔,梁山泊一战打崩了童贯率领的十万大军,更一举杀到了东京城下,这是当年李元昊都做不到之事。且赵明诚这种人物都来给梁山泊摇旗呐喊,可见梁山泊的未来多么不可限量。
史文恭想要出人头地,可不是只有赵氏一条道路可走。若是这梁山能做那党项第二,且又非异族之人,他如何不能为之效力?
今日的叛贼,明日的开国勋臣。而后世人能记得的,必然只有后者。当初宗颖前文似乎有写错的,把宗颖些成了宗敏,改正。来劝降他们的时候,不久举了前唐李二的名字,也举了本朝赵二的名字。这道理史文恭都知道。
但,但,但羞刀难入鞘啊。
且打梁山泊席卷齐鲁以来,似乎也放弃了对被俘众将的招揽。当初上一区的文武,如今一个个都被关入了大牢,哪里还有梁山泊时候的自在?
而这种态度更是证明了一个事实——梁山泊已经渡过了继续招揽干臣qiáng壮自己的阶段了。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被俘的文武官员,即便是再来投效梁山,那所得的待遇比之当初也是要降低一个层次的。
史文恭也看了《新闻报》,尤其是那份增刊。内中有那关于卢俊义的描述,看的史文恭一阵热血沸腾之余就是好不羡慕,他相信这若是换做自己,他也能在敌军阵中杀出一条血路去直捣童贯。
如是苏定苦口婆心的劝说,换来的就都是他的沉默不语。但是史文恭的苦,苏定如何知道呢?要是陆谦在场,定可一眼看出史文恭的真心来。这苏定是很‘热心’,可他显然不是个好说客。
尤其是他还举出了曾头市这个例子,虽意是叫史文恭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却也叫史文恭的心情瞬间糟糕到底。
说道曾头市就不能不提老三曾索和老四曾魁。这俩人前些日子史文恭还见过一次。却是老四曾魁来接自己的哥哥曾索,后者‘刑满出狱’了。
却也不是没有条件,曾头市要献出他们沟通女真的渠道,并且承诺今后不能贩卖战马给宋军。这实质上已经bī的曾头市pì股坐到了梁山泊这儿,可偏偏他们的家业所在的凌州,还在宋军的掌控之下。而且从本质上讲,曾头市是十分抵触梁山泊的。因为梁山泊的那些政策落在曾家父子眼中,那就是在掘断他们家族传承的根基。
是以,曾头市人就甚是憎恨史文恭。盖因为早前陆谦给出的另一个释放曾索的条件,就是叫他帮忙说服那史文恭。没有献出渠道,也没有不准贩卖战马给宋军,如此曾头市的处境无疑会好上很多很多。可是那时候的史文恭断然拒绝了曾索的牵线搭桥。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何况这是毁家灭族之难,师徒二人立时反目成仇。
那日曾魁来接自己三哥回家,兄弟二人路过史文恭牢房的时候,那是免不了的一番冷嘲热讽。叫史文恭气的火冒三丈,恨得bào跳如雷。
且接着不过几天,童贯的败讯就传来,史文恭就觉得梁山泊大势已成,心中真的后悔来。
说到底,他跟呼延灼等人有极大地不同。人史文恭是在野武将,心里头对老赵家不仅没有赤胆忠心,追根究底的话可能还有反感。史文恭一身超群本领,却怀才不遇,只能落到给人看家护院,而军队里却尽是些酒囊饭袋,却个个身居高位,他真就对老赵家忠心耿耿吗?怎么看都不靠谱。
那心情更该会有些像张元、吴昊的。——当年投靠李元昊的俩中原落第书生。
是以,他听闻梁山泊局势占优之后,那立刻的就是生出了后悔之心,暗骂自己有眼无珠。
但就如同上文所写,羞刀难入鞘。史文恭如今默不做声,那纯粹便是自尊心作祟。与张叔夜、陈文昭、韩存保这些赵宋忠臣,这时候的怒其不争,那是大相径庭的。
张仲熊眯起了眼睛,看到隔壁的兄长还在摇头叹气,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朝廷都被梁山泊摁倒地上摩擦了,且还只看到梁山的大逆不道,自己哥哥这脑子是被老爹给彻底带的歪了。然而张仲熊自己却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那宗泽宗敏父子,那闻焕章和闻继业、闻成业父子,这不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大帝庇护弟子则个。来日如愿以偿,定亲上泰山,给您老三牲五果,拜谢恩德。”却是人张仲熊瞧得亲切,身处齐鲁,那就向东岳大帝祈祷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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