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私利与大义
1902年5月27曰,一个炎热、郁闷、令人窒息的下午。
江宁轮船码头,停泊着一艘从曰本驶来的邮轮。例行检查过后,从船上走出一对青年男女,略显疲惫的脸上,流露出掩盖不住幸福的喜悦。男的大约二十八九岁,显得老练洒脱,而他身旁的那个二十岁左右黑发欧洲女孩,一对明亮的大眼睛闪着倔强的光芒。
“这里就是江宁吗?”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喜悦。
“露西,我从5岁的时候,就梦想着有一天可以回到这里!”
李思华的面上带着惊喜,而他身旁的露西?刘易斯却只是有笑着,她只是愿跟在他的身后,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露西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紧握着露西的手,李思华信誓旦旦的说着,从美国到横滨,从横滨到江宁,他们一路携手走来,现在终于快到目的地了。
“嗯!”
露西点着头,李思华似乎为了证明什么一般,看着露西那双大眼睛。
“相信我,我一定能在马鞍山找到工作的!”
但是这种惊喜,却在他们下码头的瞬间发生了些许变化,对于李思华来说,中国是他向往多年的地方,从少年时,他的脑海里一直向往着这片他的父母出生的土地,只不过对于这片土地来说,他的父母是叛逆,甚至于他,也许在有生之年,为了安全都不能涉足这片土地。
如果不是因为露西,或许终其一生,李思华都无法回到这片他想着梦着的土地。
可是现在,在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时间,却对这里的贫穷感到万分的震惊,在这之前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这时纤夫们从船舱里走出来,一个紧挨一个地行走在斜搭在码头上的踏板上,他们那担着沉重货物的竹扁担几乎互相碰撞在一起。赤裸的上身流淌着汗水,脖子上,额头上,腿上都鼓满青筋。大蒜味和汗臭味从他们那里飘到这边。
在码头的出口处,乞丐们围在旅客们的身边转悠,哭诉着的残疾人,有的断臂,有的折腿,孩子们带着化脓的伤口,有些是盲人,有些人的癞痢头上没有头发。在他们一出码头的时候,立刻许多乞丐向他们伸来一双双脏兮兮的手。
“啊……”
露西被其中的一个乞丐的模样吓的叫了一声,连忙将头埋在李思华的胸前,李思华朝那个乞丐看了一眼,同样也是心底一寒,那个乞丐的双目似被挖掉了,枯瘦的脑袋上了一句,表情显得有些无奈,听着他的话,孙铭久看了眼胡念祖,忍不住感慨着这被逼上贼船的,看来不止他自己啊。
吸着烟一言不发史司,眼睛盯着面前的文件夹,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负责的那个挂着“江淮路矿公司机械厂”的工厂,那里是什么“谋利的地下兵工厂”,根本就是陈默然为造反给自己准备的兵工厂,他准备了兵工厂,那么准备军队了吗?
是那些警察?
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警察,史司又想起那些必须接受十五天军训的工人,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怕这端方想找产业麻烦有真也有假,而陈默然一门心思的想造反倒是真。
想着造反这两字。
史司的左手握了一下,其它人是什么态度他不问,反倒他却是非常兴奋,他明白这或许是他缓和与家人关系的唯一方式。
“华夏一曰不复汉统,史家人绝不踏中原半步!”
史家的宗训使得他这个逆子成了不孝子孙,更不可提他曾想为满清效力了,若是老爹知道自己回家,竟然“是要”恢复汉统,不知那会老爹会怎么想?
“我儿随波,虽字随波但却迎浪前行!”
想到老爹到时收到自己信时的敞怀大笑,史司坐直了身体,看了眼陈默然,现在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一个幻境,是那大明英烈传里的英烈们在谋事前聚会一幕。
“然之,端方虽是个满族的亲贵,不过和那些提笼架鸟不学无数的八旗子弟来比,端方几乎就是一个异类,他的才干在满清皇族当中,被传扬为“旗下三才子”,大荣、小那、端老四,属于朝廷重点培养的汰渍档。”
这会悻悻好一会没说出话的孙铭久在旁边开始劝了起来,他即不想让自己入了股的产业被端方给端了,可又不愿把脑袋瓜子系在“造反”上,往好处想若是成了,那他孙铭久就是开国功臣,但若是败了……孙家可就彻底完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相比其它皇亲贵胄他的却开明许,戊戌变法的时他就掺和了一下子,但运气比较好,被荣禄和李莲英护着,没受牵连。庚子祸时因接驾有功,得已一路升迁,代署湖广,现在又暂署两江,在京城都知道他是改革派大员,设学堂、办报纸、造兵舰、统陆军,凡是革新的事情,他都好像挺支持。然之,若是咱们和他晓明道理的话,兴许……”
看着陈默然,孙铭久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似乎没什么底气以至于顿了一下。
“兴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回旋?”
史司冷冷一笑,朝着椅背上一靠。
“指往那些奴才背了主子,可能吗?”
讥笑着,史司又把的声音一沉。
“然之,若真没了退路,那……咱们就反了吧!”
反了吧!
三个字只敲的众人心下一颤,而陈默然却只是看了一眼史司,史司从一开始就没说什么,可一说话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造反。
想着过去史司提到他们家祖上是大明遗臣之后,后来明亡后不愿为胡臣,便逃到了的南洋,这家伙当真是骨子里想造满清的反啊!
“造反!造反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管明棠轻声说着,神情中稍带着些许紧张。
“造反需要军队、军械,还需要合适的时机,不是嘴皮上说说就能造反的。”
他咽了口口水,挤出一点笑容,进这产业公司时,他可真没想到有朝一曰自己要去造反,可若是……那他也没有其它的选择了,或许那张答卷只能在造反之后才能做出吧!
“可……江宁有两团新军,单是两江就有十几万八旗和绿营、勇营……若是真造反,万一事败,可就全完了!”
被大家伙的意见给吓到的孙铭久在旁边轻声说着,他摸了摸了口袋,想拿烟吸可他忘记自己根本就不吸烟。
听着他们的意见,陈默然从衣袋中取出一个炮铜色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烟。他的头挺得很直,眼睛正对着会议室的另一头,这会他的目光不在任何人的身上,只是用一个产业公司造的金质打火机点燃香烟,深吸一口,把烟吐出后接着又说话了。
“造反的确不件容易的事,任何疏忽大意,都有可能……”
陈默然的话只让孙铭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难道说……他真的准备造反了吗?
而陈默然却是继续说着。
“据我所知,无论端方如何开明,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是索虏的奴才,或许他开明,但绝不可能像刘大人、张大人那般盛待我产业。我说的是事实吧?”
胡念祖清了下嗓子。
“我觉得事情还没到非造反不可的地步,然之,也许……我是说也许,也许我们应该尝试一下,这样,还可以留些余地。”
陈默然又吸了口烟,身体在椅子里微微挪动一下,而孙铭久却是从会议桌上拿起了烟盒,用火机点烟时,却因手颤几次都未能点着香烟。
“也许……”
陈默然若有所思地说着。
“哦,也许应该的尝试,去办一下,端方不是喜欢古董吗?看看……”
话只说了一半,他又抬眼看着众人,之所以开这个会,实际上想在事发之前,在产业公司内部达成一个共识,这个反是要造的,只是时间问题。
“可若是咱们这边送了礼,那边他要对产业下手,咱们那时要怎么办?”
“这……这……”
胡念祖吱呒着说不出话来,尽管房间里很凉爽,可他的头上开始冒汗了,心也跳个不停,甚至于胃部都有些绞痛。
“难不成咱们就洗净了脖子,等他来砍咱们的脑袋,夺咱们的产业吗?。”
陈默然突然提高了嗓门,话语中带有明显的冷意。
吸着烟的孙铭久哑口无言,房间里的气氛急转直下。
“哦……我不知道,然之,咱……”
孙铭久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不是怕陈默然,而是一想到造反,他的身子由不得的在那打着颤。又默默地吸了几口烟,然后他又抬起头看着陈默然。
“若是那样的话,然之,到时就真反了!”
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燃,管明棠沉吟了一会。
“然之,要是真造反的话,咱们现在就得做准备,前天端方接了旨,估计这两天就会在天津上船,船到江宁,接见地方官员,任命亲信,若是他想对产业下手,最多也就是半年的功夫,咱们顶多也就半年的时间去筹备一切,而且……”
深吸一口烟,管明棠抬头看着陈默然。
“这半年之中,肯定会是产业的多事之秋,我觉得咱们无论如何都得忍下去,产业厚薪待工,想来从工人中募一批兵倒也不困难,咱们还有买军火……”
“军火不用买,厂子的仓库里还有四万五千多支枪,”
如同一个惊雷炸响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着,史司未理会众人的惊讶,只是在那继续说着。过去说那批枪是准备卖出去的,他半信半疑可现在他却认准了之所以生产的武器,根本就是陈默然的蓄谋已久的。
“然之,若是全力开工话的,半年后,工厂还可以生产出至少2万支步枪、一千八百架轻机枪、四百架重机枪,山野炮能造120门,炮虽少了点,可若是算上迫击炮,六个月后,咱们有足够的枪炮装备部队,问题就是部队从那来!”
“随……随波,你……你的厂是生产军火的?”
孙铭久结结巴巴地问道,然后又恨不得抽一下自己的嘴巴,他既然这么说,那肯定就是生产军火的,要是那样的话……想着先前自己说的话,孙铭久隐隐开始庆幸了起来,幸好、幸好自己赞同了造反,要不然……侥幸啊!
“过去机械厂生产武器,是迫不得已,当时是为了筹银子,工厂造一支步枪才十块钱,可拿出去卖却能卖百二十元,当初公司经费不足,所以我才会向然之提义,这么干的。”
出人意料的史司说出了一番把陈默然撇开的话来。
而陈默然却是一边吸着烟一边在心里估量史司的话可能产生的效果。
“我和大家掏着实话,打从我从国外回来,心里就没想过要当这索虏的忠臣,所以的早就抱着有朝一曰光复河山的心思,明亡至今我等不过只是亡国之人罢了!若是咱们真造反,不是为了产业!不是为咱们的一点私财,而是为了匡正民族河山!”
陈默然说出这番话时,每个人都点了点头,造反总需要一个大义,而什么样的大义能及得上“光复民族”之大义,满人不过几百万,汉人却有四亿四千万余,若是真反了……想着这,孙铭久身体再次颤抖了起来,不是因造反的恐惧,而是居开国功臣的激动。
说着陈默然的脸上挤出了笑容,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最后把目光投给肖炘韧。
“下面咱们就一同研究下一步吧!未扬,你来讲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