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再试探无果
温苏心看着对面的少女,她正低头托起茶盏,那样低头的姿势,那样尾指微微翘起的弧度,也是她惯常的习惯,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开得绰约多姿的牡丹,朱唇轻启,吟道“平生最是爱花人,唯有洛城不负春。名花倾国勿尽欢,莫惹九霄青娥怨。”
温苏心心底一凉,那是自己约莫岁一时兴起随笔写的,后来随手搁置了,不曾外传,她却也是知晓的。温苏心慢慢压下心里的惊恐,脸上神色自若,她眼眸一弯笑得灿然,“这是姐姐的大作吗”
“哪里是大作不过是岁时随手一题,连首诗也算不上。”她咯咯笑了一声,一笑一对小梨涡乍现,“我也是多年不曾出府,好些儿时玩伴都多年未曾往来了。今日看到许些儿时玩伴,便不知怎么的想了起来当年随手瞎写的这些东西。”
所有温苏心自己才知道的事,她却如数家珍,再问下去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温姐姐才华横溢,真叫人羡慕,”温苏心努力维持着灿烂的笑容,依旧不动声色地道“也不知晓到底谁这么有福气,能娶到姐姐。”
她放下托在手里的茶盏,漫不经心地道“再好,入了宫里,还不是一样。”
温苏心一惊,手一抖,握在手里的茶盏一晃,茶水溢出几滴落在她指尖上,她倏然抬眸看着她,“温姐姐”
“我看着妹妹,便觉得投缘,也不瞒妹妹,”她怅然笑了下,清洌的眸光微光闪闪,“只怕旨意也快下了,大抵就这两天了吧。”
“姐姐不高兴”温苏心反问。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呢”她似乎是很高兴地笑了,语声里仿佛是带了雀跃的,却又透出掩不住的寥寂,“皇恩浩荡,乃是我三生有幸。”
所谓皇恩浩荡,从来见仁见智。
平生最是爱花的人,唯有洛城牡丹开得这般惊艳,才没有了辜负了春华啊只是啊,只是名花牡丹也好,倾国美人也好,切切莫太美啊,莫要惹来九霄仙子的嫉妒怨恨啊
岁的温苏心那时就隐隐猜到了,温家的女儿,她的终身,只怕不是她能做主的。月满则亏,她高贵的出身,出众的容貌,注定了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可,皇宫岂是清净之地只怕红颜多薄命,可能只是埋骨之处。
便是这心境,她也跟自己是一样的,叫温苏心心止不住的颤抖,但她还是不着痕迹地安慰她道“温相和温公子都最是疼爱姐姐的,必然会为姐姐的幸福考虑的。”
“呵呵,”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然后握住温苏心的手,诚心诚意地道“妹妹也快要及笄了吧,妹妹不要怪姐姐多话,这世上最是难得有情郎。听说令尊很迁就令堂,母女之间总是最好说话的,妹妹若是有中意的人,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她那样真诚的目光,那样清澈的眼神,眸子仿若一弯能见到底的清潭,澄净得不带一点黯然,叫温苏心一时都有些恍惚了。
她究竟知不知道,坐在她面前的,才是真正的温苏心呢
“我若同姐姐换一换脸,换一换身份,换一换人生,姐姐看可好”温苏心俏皮地道,眨了眨眼睛,仿佛只是年少无知的随意一提。
她扑哧一声笑了,假意嗔怪地看一眼温苏心,“这世上若是真有这样的法子,那倒真是太好了。想要得到富贵的得到富贵,想要得到幸福的得到幸福。”
温苏心看她看得很认真,一丝都没放过。但是她眸色纯净,没有一点做作,神色自然,没有一点掩饰,她看温苏心的时候目光尤其真诚。
如果说她是在演戏,那么只能说她比大殷最好的梨园子弟衡先生都要强了。
两个人又说了许些话,她,天衣无缝,连温苏心自己都找不出她的任何破绽。仿佛,她就是真正的温苏心,便是连温苏心自己都不可能这样像温苏心。
两人谈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便去找瑞孙怀靖他们了,同他们一道赏花。
一行人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温苏心坐在瑞孙怀靖身边,她坐在温徽寒身边。
温苏心仔细看了她跟温徽寒相处,非常自然。那种自然是多年生活在一起才有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能知晓对方的意思,那种目光的交流真诚而亲切。
温苏心越看越心惊,便寻了理由退了出来,想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让自己静一静。
只是那里都是人,湖畔,柳下,亭外,花丛,一路不时看到男子聚做堆言笑,二三少女以帕掩唇轻笑。或尔,男子脉脉含情,少女低眉羞红了脸颊。
几多欢乐,几多喜,所有人都不亦乐乎。喧哗的声音交错,吟诗作赋,弹琴论茶,只这些热闹,都是属于别人的。
温苏心穿越喧闹的人群,她悬在身后的披帛被风吹起,时不时若有若无地滑过他们垂在身侧的袖子。她的影子和他们的在地上交错,随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又不断地和不同的人的影子交错,也不断和他们的影子分离。
这样绝丽的牡丹花开成海的盛大,这样弄竹弹丝的殷殷热闹,她却觉得从未这样孤独,在最热闹的现在,孤独得整个心房都被绝望淹没,下一刻就要窒息而亡了。仿佛整个世界被一分为二,温苏心和非温苏心,她一个人对抗剩下的世界。
阳光晴好,落一湖波光涟漪,垂柳依依迎风无限柔情,叫温苏心一阵恍惚。一刹那有一种错觉,仿佛她是瑞孙轻蓝,做了一个梦,竟然成了温苏心,于是醒来了竟然还荒谬的不甘心。
全世界都仿佛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只有她自己,是不是她真的是那个疯疯傻傻的瑞孙轻蓝呢是不是一切都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错觉呢
雍容华贵的牡丹开了一个春天的艳丽,朵朵皆是绝色。
但,温苏心却一点赏花的心思都没有。她走了许久,才寻了一个僻静地地方,是一个紫藤花架下。人人都去赏高贵的牡丹去了,无人留恋这些紫色的平凡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