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鬼影
死人我被她这一句话弄得一头雾水,我心想,难道她是说这间卫生间里死过人于是,我问她说“你是说,这浴缸里死过人”
她点点头,说“以前。”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不相信地问。
卜瑾也不理我,自顾自地继续环视着卫生间四周的墙壁,然后忽然走出卫生间,打开我刚给她买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了她从山里带出的布袋。卜瑾不慌不忙地打开布袋,我有些好奇,就站在旁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就见那布袋里装着几个木质的小盒子,还有一包烟叶一样的东西,和一个小巧的烟斗。我看了一愣,心说这小姑娘竟然还会抽烟
就见那卜瑾拿着那一包烟叶和那烟斗又回到了卫生间。我跟上前去,看见她蹲在地上把烟叶填进烟斗里,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些什么,但总觉得十分好奇,也没打扰她,只是默默地摸出裤兜里的打火机,打着火伸到她面前。她把烟斗叼在嘴里,然后凑到火苗上,抽一口烟。
我很快就发现,那卜瑾并不是在吸烟,倒像是在制造烟雾,她把烟雾抽进嘴巴里,然后马上就吐出来,就这样,没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卫生间里就充满了烟气。那显然不是普通的烟草味,而是一种跟她身体的香气很相像的厚重而清新的香气,闻起来感觉很舒服。这期间,卜瑾也没闲着,她不停地往烟斗里添加烟叶,我就一次接着一次为她点烟,一直到卫生间里完全被一种淡淡的烟雾包围才停下来。奇怪的是,虽然卫生间里充满了烟气,但是我并没有感到呛眼的感觉,只是觉得事物都模糊起来,卫生间的白色灯光也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接着,她又做了一件更加诡异异常的事情。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开始在这布满烟雾的房间里跳起了舞。虽然卜瑾长得水灵漂亮,但我不得不说,她这舞蹈跳得实在难看,简直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狒狒在耀武扬威一般,而我也渐渐发现,她似乎就是在学某种动物,时而学猴子,时而学老虎,有时候也学习牛。她一言不发地跳着,时而安详时而亢奋,油黑的长发飘落在她的脸上,我越发感到一种惊悚的感觉。
突然,我猛地意识到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她是在行巫。行巫,就是所谓的施行巫术。我小时候听父亲说,古代的巫术主要以舞蹈的形式表现,而巫舞随着时代的发展才一点点演化成了祭祀舞蹈,再往后,则变成了纯粹的娱乐表演。但是,古时候的巫舞却有着无比神圣而又神秘的地位,人们相信巫师能通过巫舞与神明鬼混沟通,并为人间占卜祸福。时至今日,一些地方的苗族依然有着“跳端公”、“告阴状”、“赶白虎”和“化九龙水”等巫术形式,而这些巫术绝大部分也都是通过舞蹈来体现的。
既然这卜瑾是阿姝娜大巫的传人,那么她会一些巫术也不足为怪。但是,她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还有,她到底凭什么说这个浴缸里死过人呢我看着卜瑾跳着那僵硬而不自然舞蹈,虽然打心眼里还是有些不相信,但是后脊梁已经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
随着卜瑾的跳动,房间里的烟雾渐渐起了一些变化,周围的烟雾在她的搅动下似乎都旋转着朝浴缸的方向而去。终于,卜瑾停止了她那丑陋的舞蹈,恢复了原来文静的模样,我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浴缸看去。我顺着她的眼神也跟着张望一眼,这一望,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双腿一软,差点就坐在了地上。就见那满是烟雾的浴缸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淡淡的黑影,再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一个人影蹲在浴缸里。我以为自己是一时眼花,可揉了揉眼睛,发现黑影还在那里,不由惊叫一声。
我直向后退,嘴里不自觉地骂了一句,道“我操,这他妈什么东西”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和卜瑾的影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影而成,可是,很快我就知道那根本不可能。首先,那团黑影是蹲着的形状,而我跟卜瑾此刻却都是站着的;其次,那黑影似乎并不是一个平面图形,而是立体的,我从旁边甚至能看到黑影的厚度。那感觉就像是在浓雾的天,看见远处走来一个人的感觉。
卜瑾转头看看我,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有些冰冷地说“看,死人。”
我看她那表情似乎是对这种黑影早就习以为常的样子,难道,这就是苗族的招魂巫术我正惊讶地看着卜瑾,突然发现那浴缸里的黑影竟然站了起来,飘飘然穿过浴缸的瓷砖来到卜瑾的面前。
我见情况有些不妙,急忙拉了一把卜瑾,没想到,我这一拉她,她猛地一甩手,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个眼神,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一种极度凶残的眼神,就像要在一瞬间把我碎尸万段剁成肉泥一般,与其说她的眼神不可思议,还不如说,她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的眼神,更像是某种嗜血猛兽一般。更让我惊悚不安的是,在那一瞬间,我似乎隐约看到那卜瑾的瞳孔里,闪出一丝红光,咄咄逼人,摄人心智。
我一下子呆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说起来也不怕别人笑话,彼时彼刻,我竟然有些害怕她,虽然我是一个人高马大的东北汉子,但有那么一刹那,我确实相信那卜瑾很有可能一时冲动就会把我杀掉。
那黑影似乎也犹疑了一下,不再动弹。而那卜瑾则又开始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黑影看,过了一会儿,那黑影飘进了卜瑾的身体。
没错,就是“飘进”卜瑾的身体,鬼上身般地飘了进去,二者仿佛融合在一起一样,旋即,整个卫生间里的烟雾几乎就在一瞬间消散开去,灯光变得通亮,景物也变得清晰起来。我再看那龙卜瑾,竟然发现她一下子晕厥了,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我在旁边叫了几声,但是她没有任何反应,看样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我想上前扶她回床上去,但是心中对她刚才的眼神还有所忌讳,犹豫了很长时间,我也只是先碰碰她的胳膊,见她没有任何反应,我才壮着胆把她抱回了床上。我见她额头上全是虚汗,脸色惨白,似乎是经过了一场相当疲惫的劳作。看她的样子,我有些吃惊,想想今天早晨走了那么远的山路,她都是面不红气不喘,怎么跳两段舞蹈就累成这个样子了。
我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安睡的卜瑾,心脏砰砰乱跳。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但我还是决定给父亲打一通电话,毕竟,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弄得我现在根本睡意全无。
为了不吵到卜瑾,我特意来到酒店的走廊打电话。令我惊讶的是,电话竟然是占线。我心里暗道奇怪,我父亲平日的作息时间十分有规律,晚上十点之前,他老人家一定会上床休息的,可今天怎么电话会占线呢
我刚一挂电话,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我一看,是家里的电话号码。敢情刚才是我和父亲不约而同地拨打了对方的号码,所以造成了占线的问题。
我一接电话,还没等我开口,父亲就开门见山地问“人接到了吗”
我一愣,这不是父亲的说话方式呀。以我父亲的性格来说,接了电话肯定应该是先跟我闲聊一通再切入正题。但一听父亲如此开门见山地发问,便也直截了当地回答说“接到了。”
没想到,电话另一边的父亲却反问道“你确定接对了人吗”
我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什么叫确定接对了人难道,我接的那个苗族少女并不是应该接的人那我接的这个苗族少女,她又是谁可再一细想想,我心说不可能呀,那阿姝娜我也见到了,她明明就是说龙卜瑾就是她的后人呀。虽然这一切看上去是如此的确定,但是,经父亲这么一问,我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便说“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先前又没见过那个什么阿姝娜的后人,我该怎么确定我接的人就一定是对的呢”
父亲想了想,对我说“那阿姝娜的后人,是男是女”
“是个女的。”我回答道,“还很年轻,也就二十刚出头的样子。”
“你去看看,那女子的脖子上是不是带着一块鸡蛋大小的玉牌”
“玉牌你怎么会知道人家的脖子上戴了什么东西”
父亲似乎有些不耐烦,道“别问这么多,你立刻去看就对了。”
看来父亲这次有些着急,于是我告诉他等一会儿,便蹑手蹑脚地回到客房里,悄悄走进卜瑾的床边,发现她的脖子上的确有一条黑绳,但黑绳的末端究竟挂着什么东西,那都藏在她的白色小衫里面,我看不到。我想伸手去拿,又觉得这样的姿势实在猥琐,简直有猥亵少女的嫌疑。但父亲的话,我不敢不从命,便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夹住卜瑾脖子上的黑绳,一点一点地往外拽。好在那个卜瑾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才并没有将她惊醒。拽了几下,果然,一枚鸡蛋大小的厚玉牌从她的领口处露了出来。
我定睛一看,那实在是一块美玉,虽然我并不懂得很多玉石的知识,但卜瑾脖子上的这块玉牌,只要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出来绝对是玉中上品,而且,是一块白玉。那块玉牌大概有三枚一块钱硬币叠起来的厚度,但是却透明一场,甚至能透过玉牌看到被盖在下面的皮肤,玉石整体晶莹通透,不想其他低等玉石里面常常混杂有棉絮一样的物质。除此之外,玉牌之上还雕刻着几行像是篆书一样的文字,我完全看不懂。
看过玉牌之后,我又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对着电话说“爸,你还在听吗”
“怎么这么慢”真不知道我父亲今天是怎么了,总是急急忙忙的样子。
“我那不是怕把她给吵醒嘛。”我有些不快,说道“你说的,我都看了,跟你说的一样,脖子上的确带了一块玉牌。”
电话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父亲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刚想准备告诉父亲我刚才经历的离奇诡异的事情,没想到父亲却抢先说道“你听我说,我要你现在暂时就呆在云南,不要回家。”
“为什”
“别问那么多”父亲打断我,继续说道“这几天,你可能会碰到各种离奇古怪的事情,但你一定不要害怕,也不要到处声张,就呆在那里。”
我越听越糊涂,说道“那我总得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吧。”
父亲说道“你去找我当年的一个同事,他的名字叫汪成宝,就在昆明,你的事情我已经跟他交代过了,你找到他就好办了。”
“那我该怎样才能找到他”我问。
父亲给我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让我记住,号码很好记,我很快就背了下来。
我答应了一声,说道“爸,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是,我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跟你讲讲,就在刚刚”我恍然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
我回到房间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平日里沉稳洒脱的父亲变得这般慌张再看看旁边的床上躺着的苗女龙卜瑾,我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那就是她是在装睡,但愿是我想多了吧。这个女孩儿,她到底是做什么的呢我不能入眠,思来想去,怎样也无法遏制住我自己的好奇心,最后悄悄起身去翻弄卜瑾的布包。最先映入眼帘的,我刚才都已经看过了,就是那几个大大小小的木质盒子。我随便拿了其中的一个,打开一看,顿时头皮发麻,惊得我一身冷汗,原来,那木盒里面,竟赫然趴着一只无比巨大的青背大蜈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