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道高一尺
第十二章 道高一尺
司行风坐在听雨轩内,望着平静的池面,怔怔出神。
“侯爷,该吃药了。”巧儿端着一碗汤药和一碗甜汤进来,“您的病才刚有些起色,大夫说不可吹风。”巧儿将药放下,便将对着池面的窗户关上。
欣赏不成美景,司行风低低地叹了一丝气,“丫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脆弱。不是已经痊愈了吗,怎么今日还要喝药?”
“这是最后一剂,喝完了就不用喝了。”巧儿将药端至他手中。
他眉头深蹙,屏住呼吸,将药一口仰尽,然后很自然地又接过甜汤喝完。放下汤碗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门处,门外青色布衣的裙摆落入眼帘。
脑中浮现前几夜的情景,入夜醒来,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熟悉的青衫布衣,她伏卧在自己床前。以他的脾气,他应该立即叫醒她,并将她赶出去,也许是他烧昏了脑袋,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听着寒风呼呼吹过窗台,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便闭上双眸,由着她去。到了次日清晨,再次醒来,已是巧儿守在他的床前。
他疑惑,忍不住便问:“昨夜是你守在这儿的?”难不成是他半夜病得糊涂,看错了人?
巧儿乖巧又会说话—无—错—小说 {l}{edu},但毕竟还是年纪小,以为他不高兴,便立即跪了下来,道:“侯爷,昨日巧儿太困了,所以品妤姐姐替巧儿留在这里守了。请别怪品妤姐姐,她是一片好心……”
“我怪你了吗?起来吧。”原来不是他头昏眼花。
后来又过了几日,他却未再见到她,想来她是胆怯,原来是一直守在门外。
他闭起眼,揉了揉微痛的太阳穴,复睁开眼,便对巧儿道:“让她进来。”
“啊?”巧儿微愣,突然明白侯爷说的是什么,便开心地转身出了听雨轩,对一直守在外面的夏品妤叫道,“品妤姐,侯爷叫你呢。”
巧儿的声音大得足以让这屋内屋外的人都听见。
司行风听着那声音,不由得轻挑了挑眉,这丫头总是改不了这个性子。
夏品妤听闻微怔,那夜独自一人守着他,到了次日便见巧儿愁眉苦脸。侯爷是个阴晴不定的人,脾气说来就来,为了不给巧儿添麻烦,当日她便没再出现在南苑。
除了煎药熬甜汤,所有事情绝不插手。方才只不过是将最后一剂药端来,谁知还是被他发现了。眼下,不知唤她何事,每次面对他,她总是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她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板,进了轩内,见司行风正端坐在棠木雕花椅内,便深深一欠身,道:“奴婢见过侯爷。”
司行风抬眸,从上到下,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依旧还是那件略嫌宽大的青衫,似乎从她来到府中,就没见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
“你是太喜欢你这一身衣服,还是我平远侯府连件像样的衣服都吝啬于人?”
夏品妤怔然,他唤她进来只是为了这一身衣服吗?
她双手紧捏着裙摆,不是她喜欢这身衣裙,而是原本出宫时装有衣物的包袱丢了,就连身上穿的那身衣裙,也早在百花堂里被他撕坏了,之后随车回府,也只是勉强遮体罢了。赵大娘见她衣衫破烂不堪,便将自己的衣服给她先穿着。赵大娘的衣服以青衫居多,换来换去,就这么两三件,都是这青衫布衣。
她瞄了一眼巧儿,巧儿身上是一件鹅黄色衣裙,稚嫩的颜色衬托出她娇小的体态而更具灵气。似乎巧儿除了这一套衣裙外,还有几件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衣裙。这么长时间来,她觉得有衣服穿便可,其次添衣之事也不知该问谁,加之府中女眷甚少,她未曾想过是否要穿得体面一些,不致丢了平远侯府的面子。
她只好说:“奴婢长时间待在膳房,适合穿这一身衣服。”
司行风冷笑一声,算准了她会这样回答。
这时,耿忠从门外进来,道:“爷,崔相来了,现下人在正厅,见是不见?”
司行风下意识地挑眉,前几日因受风寒,他便告假数日在府中静养,每日都会有人前来探访,他索性以病重为由,一律不见。就连王上派人过来,他也一律拒之门外,只让御医进了府内看诊。只隔了一日,相府也派人来过,同样吃了个闭门羹,没想到这次崔相倒是亲自上门了。
与崔征结怨,这要从五年前说起。自崔王后病逝之后,王后之位空悬已久,崔氏一族自然盯得紧。当年崔王后病逝不足三月,他们便迫不及待将崔氏家族年纪最小年仅八岁的女儿崔婧送进宫。没多久,崔氏一族携朝中众臣提出选其为后。举朝上下,几乎全部赞同,唯独他司行风反对,一个年仅八岁少不经事的小女孩如何能担当起这母仪天下的重任?
那时正逢他平乱未久,西陵川对他的区别对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恰逢一些人懂得见风使舵,顺水推舟,便提出选太子之母花贵妃为后,当然此提议遭崔相一派反对。为封后一事争论,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他的反对,刚好给了王上借口,一切等日后再定夺。因而与崔相结下了这梁子,此后也因为许多事闹得不愉快,再比如开荒之事。
虽然这几日未上朝,但他也知道这几日朝中发生了什么事,除了要进贡飞云剑之外,似乎崔相一派借此机会将旧事重提了。
嘴角掠过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他对耿忠道:“见,其他人可以不见,这崔相定是要见的。走!”说着便起身,走了不到两步,经过夏品妤的面前,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给你三日,若是三日后你还穿着这身衣服,你以后都勿穿衣见人。”
夏品妤先是一惊,然后脸颊微微一热,连忙应声,“是。”
他勾了勾唇角,今日心情大好,大步走出听雨轩。
就快要到正厅,司行风一改之前神清气爽的模样,以手握拳,捂着嘴连咳嗽几声,这才迈入正厅。
崔征正喝着茶,听着咳嗽声,抬首便见司行风一副病蔫蔫的样子走入正厅。他仔细地打量着司行风,精神不济,脸色嘴唇苍白,眼窝深陷,尽显疲乏之容,于是笑道:“侯爷果然如传闻说的一样,这次风寒伤得颇重啊。看来老夫此次前来,带的一支千年人参有用处了。”
随从立即将礼盒奉上,打开礼盒,里面摆放着一支粗壮的千年人参。
司行风勾了勾唇角,看来这老匹夫为了来探探他的病是真是假,当真是下了血本了。
他双手抱拳作揖,淡淡笑应,“多谢相爷在百忙之时还能得空来看望行风,行风感激不尽。这病来如山倒,都是难以预料的事。咳咳咳……”
崔征嘴角一挑,皮笑肉不笑,“这年轻气盛,总以为有许多事情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其实不然。像我们这些老骨头,有自知之明,知道年纪大了,要多保重身体,只做力所能及的事,否则真的亏了身体,别说是千年人参,就算是太上老君的神丹妙药现世,也未必灵。侯爷现下可别自恃年轻,还是得保重好身体才对。咱们做臣子的,一切以王上和黎民百姓为重,倘若久病不愈,未能替王上排忧解难,那便是罪臣了。”
这老匹夫若是开口不夹枪带棒,便不叫崔征。
司行风佯装又咳了几声,道:“咳咳咳,相爷说的是。相爷老当益壮,行风自叹不如。听闻前阵子相爷新纳了两房小妾,司某若是到了相爷这年岁,还能像相爷这般健步如飞,气势如虹,便知足矣。”言语乍听称赞,实则更讽刺。
整个京城,这是人都知道崔征妻妾成群,只可惜每房夫人生的都是女儿,老来无子孙继承家业,是崔征的一个心病。因此,即便是到了年过半百的岁数,依然不忘这香火之事。前阵子一口气娶了两房年轻貌美的小妾过门,成为整个京城街头巷尾百姓们茶余饭后最热衷的话题。如今两房小妾大腹便便,大伙儿都好奇这次是否能一举得男。
司行风犀利的言语无疑是踩了崔征的痛处,当场一张老脸便挂了下来,尔后不久,却又冷笑一声,“想老当益壮并不难,难于年轻以色示人,身体亏空,老来悲哀。”
举朝上下,王上偏爱平远侯爷已众所周知,就连每逢初五之夜司行风会在玉华殿内过夜,传闻更是神乎其神。
崔征暗指他以色示人,司行风并未动怒,只是笑应,“恭祝相爷早日喜得贵子。”
“天色不早,老夫也不宜久留。侯爷多多保重身体,万事有命方能享受。哼!”崔征有些恼羞地拂袖离去。
司行风看着他的身影,唇角轻抬。
万事有命方能享受?这是在暗示数月前的一场大雪中,他在城中街上遭人暗算的事么?人仰马翻,还真是差点小命不保。
耿忠上前一步,道:“爷,当日行刺你的两名刺客,已证实是崔相门下,所使的长针,也查到出处。何以爷一直隐忍至今……”耿忠话只说了一半便顿住没再往下讲。
司行风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道:“但凭几根长针还不能证明什么,两名刺客证实了身份,也未必是他指使,若真是他指使,他亦可杀人灭口,打造长针的地方亦可灭门,若是急于这一时,只会打草惊蛇。况且那次,主使之人并不是真想要我的命,只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而已。”
耿忠皱了皱眉,道:“属下愚钝,但属下知道,两个月前岱山发现废弃的兵器铸窑,还有一大片被私挖的矿山。我记得当时您向王上力荐开荒一事,便遭崔相为首的一派官员极力反对。而就在前几日,居大人在岱山以北的地方遇袭,太守阎琨的人却突然带兵解救,乱匪逃了,抓住的两名却是无一活口,说是自尽身亡。再则,早在去年便收到消息说,我白虎国北部与朱雀国边境常常有兵器私自交易,负责交易的刚好是崔相的人,但后来都离奇死亡。”
司行风点了点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道:“所以我说了要以静制动。我这几日病重,也难为他们连个安稳觉都没睡好。”
“崔相与阎琨的人多次探望,是在时刻防范着。”
“这事你继续跟着,迟早一天,都得解决。太子若不是太子,那也只能是王上,只要有我活着一日,谁也别想动太子的地位。”
“属下遵命。”
“唔,好几日没有见着那小家伙了,不知道是不是又调皮了。”
“据万的公公们说,太子得知您病重,本想过来探望,只是怕学业未完成,您见了又要说教,便忍着没过来了。”
司行风浅浅笑了起来,脸部线条柔和,只要一想到那小家伙,再坏的心情也会变好。
这时,关群进来,见司行风转身看他,便问道:“爷,此去金碧皇朝的事已安排妥当,七日后便可出发。”
“七日?七日太久了,三日之后可否起程?”时间拖得越久,越是夜长梦多。他不想再等了,几年前的噩梦,他要提早一些结束。
“爷,您的身体尚未痊愈。”关群道。
“无妨。不是还有崔相送来的千年人参吗?就算是虚不受补,鼻孔流血,也不能浪费了崔相的一番美意,这可是千年人参哪。过两日,我便去宫中告假。”司行风笑道。
关群与耿忠在心底直叹气,爷的脾气真让人难以捉摸,就好比那天上的风云,变幻莫测。
关群只好说:“属下这就去准备。”
当夜,寅时刚过,宫中传来急报,护送玄英剑的使持节大人赵成信于子时突然得了癫痫病,整个半边身子都不得动弹,而三日之后向金碧皇朝进贡大队将要起程。按常例,每年初春,白虎国都会向金碧皇朝进贡一批上等的兵器作为贡品,今年则以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的玄英剑为最。
护送宝剑大队出发在即,这使持节赵大人突然得了癫痫,想再安静两日的司行风也坐不住了。
关群道:“日里,这相爷刚来过,这夜里使持节大人便得了癫痫,这癫痫来得可真是时候。爷,那三日之后……”
司行风的脸色暗沉,少顷,便道:“暂缓。”
耿忠又道:“事出蹊跷,不会这么凑巧,要不要属下去探一探赵大人府上?”
“不必,一切等我从宫里回来再说。”司行风抬手阻止,披了一件锦袍,便匆匆进了宫。
司行风提前归朝,最开心的人莫过于西陵川,原本惺忪睡眼,一下子睁得圆亮,完全没了之前的疲态,不顾众臣在场,也不管眼下最急的是何等大事,而是对着司行风眉开眼笑,道:“爱卿重病数日,孤王好生挂念,日日食之无味,还总有一群糟老头在耳边唠叨个不停,让人好生厌烦。”
朝堂之下,一干重臣脸色皆灰。司行风面无异色,只当耳旁风,不发一言。
西陵川笑得更欢,“爱卿身体尚未痊愈,可别累着。来人,赐座。”
司行风毫不客气,便在大殿之上坐了下来,接下来便是讨论进贡之事。
最先发话的是礼部尚书符有为符大人,“启奏王上,如今赵大人突患重疾,出使的大队人马又出发在即,请王上重新任命新使持节的人选。”
西陵川笑眯眯地望着司行风,懒懒地问了一声,“众爱卿可有好的人选?”
所有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先开口。
西陵川嗤笑,然后点了一下阎琨,“阎爱卿认为呢?”
阎琨轻咳嗽了两声,道:“启奏王上,微臣以为平远侯爷最宜担任此职。”
司行风嘴角轻勾,面部保持着不以为然的淡笑。
西陵川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突然敛了去,但不过是眨眼之间又重新回到脸上,道:“平远侯爷刚刚大病初愈,孤王便派他护送玄英剑等前往金碧皇朝,岂不是显得孤王乃残暴之人?”
这时,崔相突然开口道:“启奏王上,侯爷乃金碧皇朝人,离乡数年,若是此次能护送玄英剑等,不仅能显我朝诚意,更能解侯爷思乡之苦。微臣早闻侯爷思乡情切,”他转向司行风,“侯爷,老臣说得可对?”
司行风睇望了一眼西陵川,西陵川的脸上明明写满了反对之意,但又不得不扯着难看的笑容看着他。
司行风道:“启奏王上,崔大人说的是实情,微臣离乡数年,确实思乡情切。只是使持节一职微臣恐不能胜任,此次前去金碧皇朝路途遥远,微臣又逢大病初愈,若是途中旧疾复发,耽误了大队行程,将有辱王上圣命。但微臣愿护送玄英剑前往皇朝,愿为王上分忧解难,哪怕只是一名小小护卫。”
西陵川微眯着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一一看向朝下众臣,“众爱卿认为呢?”声音虽透着懒散,但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一干众臣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谁突然表示赞同,一个个跟着大呼吾王英明。
西陵川一双黑眸微眯且挑,片刻,凝视着司行风,便狠拍了一下龙椅扶手,大喝一声,“好!礼部侍郎武德海上前听旨!”
一群还待有事启奏的群臣面面相觑,立在大殿之上久久未能回神,然而圣旨已下。礼部侍郎武德海被任命为新的使持节,司行风则被任为副使,若是途中稍有不适,可随时歇息,无须随大队前行。
朝后,西陵川在偏殿单独召见了司行风,此举早在司行风预料之中。
司行风迈入殿内,西陵川躺在榻上的身体未动,几个美人相继伏在榻前伺候着他。他懒懒地只是抬眸看了司行风一眼,便媚笑一声,“爱卿这病终于是好了,否则,孤王倒是要将太医院那几个老匹夫关进天牢了,区区一个风寒,却让爱卿病了这么久。”
司行风自认这么多年来,西陵川给他的权力与荣华富贵皆是难想象的。西陵川这个人,从认识的那一刹开始,一直都是嬉皮笑脸,从未见他有动怒之色,即便是方才,也是怒不形于色。
是敌是友,难有定论。
司行风从心底厌恶他,如果说他的自尊与身心在六年前深受污辱践踏,西陵川于他,同样如此。
司行风淡淡地回道:“谢王上关心。微臣的病已无大碍,御医说微臣体质虚寒,乃白虎国冬日的气候所致。”
“体质虚寒?气候所致?既然如此,不该静心调养一些日子吗?爱卿又为何自荐出使?当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西陵川当下伸手将伏在榻上侍候的美人推了下去,殿内其余几位美人,见势吓作一团。
“情势所迫,迫在眉睫。更主要的原因的确是微臣离乡多年,思乡情切,想借此机会回乡看看。”司行风镇定道。
“还不都给孤王退下。”西陵川低喝一声,美人们战战兢兢地离开殿内,他从榻上坐起身,微微眯眼,“思乡情切?你家乡不是早已无亲人了吗?何以突然思乡情切?每年清明你会回乡祭祖,这清明不是还没到吗?出使至少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说病就病,说走就走,独留我一人孤军作战吗?我会十分寂寞的。”西陵川不再自称孤王,这个孤王的确是够孤独。
西陵川虽然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是司行风却是知道他其实是动了真怒了。西陵川是个鲜少哀怒的人,永远都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对任何事情总是漫不经心,这一点儿倒是令司行风佩服。
司行风道:“我答应王上的事,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气,也必定办到,但王上曾答应过微臣,若是微臣有任何事要做,就算是杀人越货,丧尽天良,王上也不会加以阻拦。王上也知道我有些心愿未了,即便是此次不自荐出使,微臣也打算向王上告假。”
从一开始他就未曾隐瞒过西陵川,他忍辱偷生至今的唯一目的便是复仇。西陵川能给他想要的一切,而西陵川想要的东西,他亦可以达成。
西陵川轻轻踱至他的面前挑了挑眉,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只是觉得出使的时日比较久,久到让我难以心安。”
司行风道:“微臣自从留居白虎国之后,未曾病假,除了每年清明,也不曾因为其他事情告过假。白虎国至金碧皇朝最快来回仅需十日,护送贡品,人多事杂,差不多需一个多月。微臣若是回去,在家乡待个数日也不为过。况且,就算没有微臣,白虎国这么多年来依然兴盛不衰,国姓西陵。微臣可以向王上保证,只要一办完事,便立即回来。”
西陵川听了,冷不防笑起来,“也罢,也罢。不过是区区一两个月的时间,就算三个月,我也可以等。只不过,小风你可要记着,我给你的时日亦不过只剩下半年。”因为上天给他的时间也最多半年,这半年,他绝不容许出任何差错。
“微臣答应的事绝不食言。”
“好。解药我会命人送去你府上。”西陵川从身后又取出一把宝剑,“这是我父王曾经赐予我的宝剑赤练剑,比那玄英剑有过之而无不及,瞧你出门在外,连件像样的防身兵器都没有,现下我便赐予你。”
司行风冷言拒绝,“不必,如此贵重之物,王上还是留着自用更为妥当。微臣护送玄英剑等,自有一队人马保护。”
“嗤,小风你总是拒孤王于千里之外,好歹俗言常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好歹我们也……”
一双凤眸烟波流转,西陵川伸手意欲触碰司行风垂于胸前的一缕丝发,只是司行风面色冷然,错开身体,退后数步,冷冷地断了他的话,道:“请王上自重。微臣自出生后便与许多人共枕眠,修行甚多。”
司行风相当厌恶这样的触碰,这会让他想起数年前撷香阁那个肮脏的地方,无论西陵川有意或者无意,都不可以。
西陵川听闻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地收回手,嬉笑一声,又道:“小风,你真风趣,我就是喜欢你这样。也罢,也罢,我最不喜欢强求。常人道,强扭的瓜不甜。小风啊,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不喜欢强求?强扭的瓜不甜?司行风在心中冷哼一声,不知体内的毒是谁下的。
“一路寂寞,可要我赏赐几位美人相陪以解寂寞?”
“微臣不近女色众所周知。”
“哈哈哈……”西陵川大笑不止,“好,那我祝你一路顺风。我可是期待着一个月之后看到一个焕然一新的小风呢。”
“多谢王上恩准,司行风先行告退。”他得了恩准,懒得再多说一句废话,便拂袖离开。
西陵川望着他的背影,重新躺回榻上,表情再不似之前一样嬉皮笑脸,全然十分地凝重,下一刻便重重地咳嗽起来。
守在殿外的魏德川连忙上前,递上帕子,焦虑地直唤:“王上……”
西陵川摆了摆手,接过帕子,便捂住嘴巴,又连咳了几声,当看到洁白的帕子上沾了几丝鲜红的血迹时,他露出一个惨烈的笑容。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只是比预期的半年,来得要更早些了。
“王上!”太监惊呼。
他抬手阻止,“德川,不必惊慌。今日孤王咳血一事,切不可让其他人知晓。还有,派人暗中跟着侯爷,以防不测。”
“是,王上。”魏德川急道。
“我没事,稍晚些你再去请祁正来,记住要隐蔽。伏儿今日可乖?有没有好好念书?”他抬首问。
“太子殿下很乖巧,每日都按时完成功课。得知平远侯爷病重,想去探望,但念着功课没有做完,便作罢。”魏德川道。
“好。难为这孩子了。孤王从他生下来,就没有好好抱过他,如今都五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王上不必自责,你这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好。”
“嗯。孤王是西陵家的罪人。”要保住西陵氏的江山如何容易?
“王上……”
“德川,太子殿下的饮食一定要特别注意,还有暗卫要多派人手,不可忽视。”他预感司行风这一去,这一两个月他会倍有压力,最担忧的是,不知自己是否能撑得住。
“王上,您一定放心,小的早已安排妥当。”
“德川,待孤王去了之后,你要是想离宫便离开吧,回乡盖几间大屋,找个对食的女子,好好过日子。”
“王上……”
“唉,方才朝堂上那些老家伙,真是把我折腾得够戗,伏儿要是能快快长大就好了,孤王也不用这么累……”西陵川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嗤笑一声,“也许到那时,孤王早已成了一把黄土。”
“王上……”
“德川,去请祁正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