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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复仇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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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复仇之火

翌日清晨,夏品妤在苏园内又见到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叫郑海德。单听名字,夏品妤差不多知晓此人是谁。

几年前,郑海德因为心地善良,遭朋友陷害,辛苦经营的绸庄不仅被朋友侵占,就连妻儿也被朋友霸了去,他绝望之下便投河自尽。恰逢司行风回乡为其母扫墓,救了他。

司行风声称自己别的不行,报仇雪恨最拿手。此事经司行风插手之后,先前的海德绸庄不但重新回到郑海德的手中,就连那个陷害他的朋友下场也很凄惨,从那往后在京城再没有立足之地。

对郑海德来说,司行风就是他的再生父母,此生无以为报。然而,司行风并不需要他报答什么,只是想分一杯羹而已。几年来,绸庄的生意都是郑海德在打理,加上有司行风筹谋,绸庄的生意蒸蒸日上,分布金碧皇朝大江南北,成为最大的丝绸庄。

郑海德走了后,夏品妤盯着司行风看了很久。

司行风故作不经意,在她看得出神的时候,突然将脸凑在她的面前,吓了她一跳。被他发现她一直在偷看他,她尴尬地羞红了脸。

司行风淡淡勾了勾唇,心情大好,这才说了正事,让她将在茶棚见到的三人的样貌画下》无错》小说 ledu。

夏品妤听到这个吩咐的时候,有些讶异。

司行风有所料,却道:“宫里的人都知道你的丹青乃一绝,就连居大人也会费尽心思从金碧皇朝让人带盒金色水粉给你,画三个人像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她收回惊愕的表情,将纸张铺好,开始磨墨。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将画像呈给了他。

他看着那三张画像,轻抬嘴角,道:“看来你在深宫十年,并非是虚度光阴。这几日,你若待在苏园乏味,可以去市集四处转转,这里会比云虎城更多些乐趣。”

他拿了画像走后,许久未曾在她面前出现过,而她未曾去任何地方转悠,一直待在园内房中写字画画,除了用膳,不曾迈出房门半步。

人生地不熟,若是再遇上那些恶人,她宁愿哪也不去。

直至今日清晨用膳,她无意中听苏园的丫头窃窃私语,“我听阿福说,关大哥这几日夜夜都留宿于撷香阁。”

“关大哥……怎么看好像都不像是那种会去花街柳巷的人啊。”

“所谓人不可貌相。昨夜好像又去了,不信你等着,至少要到午时用膳后才会来苏园。”

“嗯,还是咱家公子最好,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撷香阁,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名字。

夏品妤默默地吃着口中的清粥,直到想起“撷香阁”三个字是哪里时,她便匆匆放下碗筷,起身离开。

撷香阁,关群不会无缘无故一个人去那里的。这几日都见不着司行风的身影,他不应该再去那里的。

难怪从起床一直到眼下,她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离开苏园,她走在大街上,不敢向人问路,她知晓撷香阁在什么地方。

按照那些丫头的话,出了苏园,向右走,遇到第三个路口再向左走,过第四个路口再向右边,然后一直走到街尾就是撷香阁。

这一路,她几乎是用跑的,只是路越走,她的心跳得越快,不停地左看右看,生怕走错路。

直到一座座挂着红艳如火的灯笼的小楼出现在眼前,她这才放慢了脚步。这一盏盏灯笼只有到了夜幕低垂的时候才会点燃,灯火通明的红光将整条街映得有如烧红了天的红霞。

她忆起几个月前被他带离宫中,去的第一处便是百花堂。清晨的花街应是一片冷清,就仿佛那一带并没有住着人似的。然而这里,越是往花街里走,越是嘈杂。前面一阵骚乱,她看见许多人聚在前方那里不动,甚至还有些姑娘家衣衫不整,露着大半个身子坐在地上哭泣。

一阵呛鼻的味道自前面传来。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远处,一阵阵滚滚的浓烟自前方上空飘散开来。

若是平时,她一定扭头便走,只是这次失火方位有可能是她要去的地方。

她屏住呼吸,又向前走了几步,便听到围观的人当中有人说:“没想到之间,这撷香阁什么都烧没了,真是好大的一场火啊。”

撷香阁失火了?她看到的失火的地方真的是撷香阁?

她向人群挤过去,面前几层楼阁几剩下一个框架,官府的人进进出出,不让人靠近。门前的空地上则是坐着一群衣衫不整、哭声一片的姑娘,“哎哟,我的全部家当哟,我的那些漂亮的衣衫哟,这叫我日后怎么活呀……”

人群中时不时爆出阵阵叹息声,“好可怜啊……”

夏品妤轻轻问向身旁的人,“这……撷香阁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人答道:“哎哟,约莫是丑时,不知怎么这撷香阁就突然失火了,后来火越烧越旺,眼下就成了一堆废墟了。”

她又问:“那有没有烧死人呢?”

那人又说:“当然有了。你没看着那几具被抬出来烧焦的尸体吗?”

另一人插嘴道:“好像那个撷香阁的汪在那几具被烧焦的尸体里面。”

夏品妤一听撷香阁的汪被烧死,便从人群里默默退了出来。

正当她出神想着所有可能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身后捂住她的嘴巴,她拼命地挣扎着,直到那人将她带到隐蔽的后巷,这才松了手。

只听到劫持她的人开口,“是我,别叫!”

是关群!

关群松开夏品妤,她回过身便看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黑纱斗篷的男人立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男人口气有些不悦。

夏品妤嘴巴微张,原来是他。她想了想,方道:“我……迷路了。”

“迷路?”司行风声音微扬。

“嗯……一路走一路逛,然后就迷路了,后来听到有人说失火了,所以,就跑过来看热闹……”她咬着唇,别开眼。

见到他相安无事,她突然觉得松了口气,感觉喉咙之处堵着的什么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里不是你看热闹的地方,以后这种地方不要随便来。走,陪我去吃早膳。”司行风一把拉过她的手腕,牵着她向巷子的另一端走去。

坐在一家馄饨面摊前,夏品妤还在想着司行风应该进对面宾客如云的二层酒楼,而不是在这馄饨面摊前吃碗馄饨。

司行风揭下黑纱斗篷,夏品妤微愕地盯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何以他好端端地又易了容?

这张脸与在平阳坡时正气凛然的脸完全不同,与其原本的样子更加不同,但却同样俊美非凡,只是皮肤略黑一些,没有他原本的皮肤白皙,嘴唇也不显得像以前那么红润,似乎厚实了一些,眉毛更浓了一些,配上他现下的一身装扮,少了以往的文弱气息,却多了一分狂野难驯的味道。

“你要不要来一碗?”司行风见她发怔地望着自己,不禁伸手在她的眼前招了招。

“哦,不用了,我在苏园吃了早膳出来的。”她回过神,万分尴尬,眼睛不停地往别处看。

“是吗?一用完早膳就出来逛市集,可真是早,我以为你会等到午膳过后。”他冲着老板招了招手,“老板,来两大碗馄饨面。”他一碗,关群一碗。

关群坐在隔壁桌,四处张望,不知在欣赏街边什么风景。

夏品妤脸有些微热,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司行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将脸上那张脸皮撕了下来,扔给了关群,然后又对她说:“这下可习惯了吗?”

夏品妤瞧着他恢复原本的样子,就像是民间变脸的戏法一样,不禁莞尔。

未久,两碗馄饨面上桌,这时,隔壁桌又来了两个头发衣服一团糟的男人。两个人刚坐下就唉声叹气。

一人道:“还好我跑得快,不然这小命就没了。”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昨夜里幸亏没喝多。

“唉,真是搞不懂,这么多年,怎么就突然失火了。只要一想到我的银票和衣服钱被烧为灰烬,就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不然哪还要穿这种破衣服,坐在这里吃这种东西?”

“兄台,钱财乃生外之物,有钱没命享都是屁。你看那子李妈妈,穿金戴银,赚得全是姑娘少爷们的血汗钱,这京城内比她有钱的能有几个?你看她,钱多的下场就是被火烧死了吧。”

“是啊。昨夜,我还听过夜的姑娘说最近这李妈妈也不知撞了什么歪风,一把年纪了,居然有男人花大把银子上门点名买她过夜,还连买了几夜。哈哈哈——”

“哎,兄台你错了,好歹人家李妈妈年轻时候也是花魁啊。哈哈哈,不过这年头啊,人心里想什么谁知道,有些人就是好这口子。人家李妈妈乐意,有钱又能爽,不出山接客那是白痴。”

“唉,只可惜,这银子装进口袋里还没有焐热,就被烧成了灰。”

“是啊,是啊,有钱没命享,谈个屁啊。所以说啊,我们那点破钱,就当是挡灾咯。面来了,赶紧吃,大半夜的就跑出来,到现在连顿饭都没吃上。”

夏品妤望着隔壁桌的两个男人,然后又看向坐在对面的司行风的面部表情,他一直在听身后两人说什么。从两人开始说撷香阁失火开始,淡淡的笑意就一直在他的嘴角浮现着,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冷漠而残酷的笑容。

直到那两个人吃完了馄饨面离开,司行风这才回首问关群,“关群,约了什么时辰看布料?”

关群道:“辰时三刻。”

“走,去绸庄看看。”司行风起身,率先离开。

夏品妤付了钱,跟着离开。

海德绸庄在京都有很多分号,而司行风要去的这一间,是京都最大的一间。

店内,有好几个客人在挑选绸缎,准备做下一季的衣衫。

司行风立在店外远远的地方,并不急着进店,时不时拿起街口商贩的东西翻看。这样转悠了很久,直到关群在他的耳朵边轻轻道了一句:“来了。”

夏品妤顺着关群的视线看向绸庄门口,落下一顶轿子,轿子里走出一位身穿粉色衣裙的少女,莲步轻移,缓缓步入店中。

司行风放下手中的小玩意儿,转身对夏品妤道:“去挑些布,做两件新衣裳。”

夏品妤垂下头,道:“奴婢的衣服够穿了。”

“那就一天一件。”司行风冷冰冰丢下一句,径自走进绸庄。

关群便道:“去挑吧,哪个姑娘家不喜欢多些漂亮的衣裳?”

夏品妤叹了一口,抿紧嘴唇,跟着关群一同进了店。就在刚迈进店门的一刹,她看见离了几步远的地方,司行风弯下腰替方才那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少女捡起了丝帕,道:“姑娘,你的帕子。”

他脸上洋溢的笑容,就好像三月里的春风一样,吹拂在人的脸上,又暖又柔,还有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动听得似要融化每个女人的心。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声音,是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的,也许他会这样笑这样说,但至少对象绝不是她。

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若是存心想勾一个女人,只需淡淡一个微笑,便能将那个女人的三魂七魄勾去一半。

粉衣少女含羞接过帕子,欠身谢过,一双明眸虽故意看向别处,但依然会用余光偷偷瞥向他的身影,当撞见他又露以迷人的微笑,便心花怒放得以帕遮面,佯装开始挑选绸缎布匹。

夏品妤看着两人眉目传情,突然之间,觉得喉咙里犹若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不上不下,十分难受。她将视线收回,低头开始看色彩艳丽的布匹。其实她根本无意做什么新衣裳,只不过他已经开口命令,至少应该挑一两块布吧。她将手很随意地放在一旁一块墨绿色绣暗花的布匹上,心不在焉地摸着。

“燕儿,你说什么颜色比较配我?今天我不想挑粉色黄色什么的……”那位粉衣少女突然开口,甜美的嗓音又软又嗲,直甜到人心里。

这问话听似是对其婢女说,不如说是说给司行风听。

紧接着,便听司行风轻咳了两声,对掌柜的道:“泰叔,前一阵子从青龙国进的一批布料在哪儿?”

泰叔回道:“哪,就在对面,那个姑娘手下压着的就是,最好的一批货。”

粉衣少女听闻,立即走了过去。

夏品妤方要缩回手,另一只纤纤玉手又搭在了上面,“掌柜的,这段布我全要了。”声音清脆悦耳,是那个粉衣少女。

夏品妤下意识地缩回手,抬眸看向这位粉衣少女,她也正看着她。

出于礼貌,夏品妤微微颔首。

而粉衣少女并未回礼,只是瞥了她一眼,便转向掌柜的又道:“掌柜的,麻烦将这段布送到城西许府。”

买完布料,粉衣少女经过司行风面前的时候,微顿了一下,星眸流转,若有意味地冲着他挑了下眼眉。

司行风唇角轻扬,勾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丝帕半遮面,粉衣少女留恋地有看了看他,这才依依不舍地钻进了轿子。

直至轿子远去,再不见那个粉衣少女贪恋的视线,印在司行风唇角处的那一抹温柔的浅笑立即幻化成一丝冰寒的冷笑。

他转过身,看到夏品妤愣在另一卷布匹面前一动不动,便道:“看中了吗?”

夏品妤回过神,他已站立在她的身前,离得很近,她惊慌地收回视线,道:“没有,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三个字尚未说完,便被司行风断了话。

司行风扯开一旁一段水蓝色的布匹往她的肩上一担,“等你四十岁以后,再考虑穿墨绿色,”随即转身对泰叔说,“泰叔,这个颜色给我送去苏园。”

扯下她肩头的布,他便迈出了绸庄。

关群快步跟上。

夏品妤摸着那水蓝色的面料,想起他方才的话,不禁哑然。

四十岁?她现下才二十岁,都不知自己适合什么颜色的衣服,哪会想到四十岁那么久远的事?

等她四十岁的时候,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不知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气宇轩昂,也许是个畜着山羊胡子的糟老头,又或许是个大腹便便的胖老头。想至此,她忍不住嗤笑出声,只是下一刻,她的眉头又轻轻皱了皱,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那个时候,她还会留在他的身边吗?或许她不堪他的冷言冷语,又或不堪他的时常刁难,早早归西;又或许,他终于厌倦了折磨她,赶她离开……

离开……好像她已经有很久的日子没有想过这两个字,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她每日都会盘算着还有多久,将要离开这个牢笼。也许是平远侯府安乐的日子,让她渐渐产生了一种惰性了吧。终究有一天她还是要离开那里的,只不过这一天究竟是何时,现下不得而知而已,又何必想这么多?最近,她想的东西太多了,连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心里头就像是藏着一团乱了的线一样,怎么理,也理不出线头。

突然,店外一声叫唤:“品姑娘,该走了。”是关群。

她回过神,应是侯爷见她没有跟上,不耐烦了,所以让关群叫她了。

她又摸了摸手中水蓝色的绸缎,真是块上好的绸缎,用在她这个奴婢的身上,不知是否有些浪费。莞尔,她叹了一口气,放下华绸,走出了绸庄。

刚用完午膳,这全京都最有名的裁缝云娘便到了。据说她做的衣裙独一无二,保证整个京都找不出两件同样款式的衣裙,许多官家小姐或是名门贵妇都争相求其缝制一件衣裳,甚至宫中最受宠的凤妃娘娘的衣裙都是出自其手。

夏品妤像具木偶一样伸缩着手臂,心里头又开始莫名乱了起来,有些事情她想弄明白,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反而是越来越乱了。就像是现下,这位云娘放下繁忙的生意不接,却跑来替她这个外乡的下人量身。若是司行风想让她受宠若惊,“宠”倒不觉得,“惊”倒是真的惊了。

云娘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便道:“前年时候我随我家相公回乡祭主,不幸遇上劫匪,若不是苏公子搭救,我们夫妇二人早已成了一缕亡魂。所以,只要苏公子开口,无论在天涯海角,只要用得着我们夫妇的,便当竭力所能。”

一开始,夏品妤听到苏园内所有人都称司行风为苏公子,而非司公子,有些意外,后来转念,在异乡隐姓埋名是常事。所以云娘称他苏公子,夏品妤并没有太多惊讶。

“哦,谢谢。”她颔首谢过。原来又是被他所救之人。

云娘继续道:“除了前年为了感谢苏公子,我替他做过一套衣衫,姑娘是第一个让苏公子主动开口请云娘做衣衫的人。”

夏品妤微微一怔。

云娘又道:“想来姑娘一定是苏公子的心上人了。”

夏品妤晦涩地一笑,连忙道:“不是,我只是他府上的丫头而已。”

这下轮着云娘怔住了,未久,便听她扑哧一声笑了开来,“姑娘的皮肤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配上这个颜色的衣裙,会十分漂亮。我云娘别的不敢说,但论这做衣服,我敢保证姑娘你穿上我做的衣服之后,比那宫中的娘娘还要美。”

夏品妤浅浅地笑了笑,比宫中的娘娘还要美?若是这话被王上西陵川听到了,他一定会挑着眉毛对她说:“嗯,美在很提神。”

云娘量好了尺寸,临行前又道:“姑娘你且放心,云娘这几日什么事都不做,连夜也会将姑娘的衣裙赶出来。”

“多谢云娘。”夏品妤欠了欠身,然后送云娘出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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