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35
想到国内也有如此高的水平。”
舞台上的歌姬轮番登场,或中或西的歌是从未断过的,只因这是宴会的场子,在场的人又个个身份显赫见多识广,因此只当背景音乐在听,并未放多少心神过去,这时赵厅长随口赞扬了这么一句,另外一位警备司令部唤做刘三枪的刘副部长立刻来了兴头,他并不喜欢这些咿咿呀呀的外国歌,只对众人狎笑道:
“听说今天请来的都是坊间最有名的歌女,本来白蔷薇也要来的,但是好像后面给耽搁了,不过北方的那位黛绮丝可是请到了的,那可是江北最著名的交际花啊,霍督军你久居北地,定然见识过这黛绮丝的万般风情吧!”
这刘三枪草莽出生,套着一身光鲜的行头却也难掩粗俗本性,他这一句狎笑问出来,霍展谦只是淡然微笑并不答话,倒是麦佳慧冷起脸来开了口:
“刘部长真会说笑话,众人皆知霍督军洁身自爱律己律人,哪里会和那种烟花女人逢场作戏?”
她平时处事甚是大方涵养,而此刻这句话却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霍展谦自然知道她心里还是郁着那个疙瘩,只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那刘三枪被她这样抢白也有些悻悻的,挠挠后脑勺讪笑道: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霍督军自然是看不上那种女人!”他想就此打住,却又觉得意犹未尽,不禁压低了声音向着周围男士们再暧昧说一句:
“不过我听说霍展鲲那小子倒是和这女人打得火热的!”
终究是话不投机的人,随意再说了几句这一群人也慢慢散了,麦佳慧放了他的手便径直走出了会场,霍展谦执着酒杯应对着另外拥上来攀谈的人,远远看到人群中的傅楚桓在向他使眼色,他只觉得心绪烦闷,随意敷衍了几句便放了酒杯跟出门去。
麦佳慧并没走远,他一出门便看到了树荫浓色中不断向门口张望的女子,一见了他却又转过身去,他轻而缓的脚步声停在她身后,淡淡说道:
“佳慧,别任性了,进去吧。”
“进去干什么,继续丢脸吗?”她撕扯着旁边刚刚冒出嫩芽的花树枝条,慢慢转到旁人看不到的阴影中去,恨恨地咬牙,“霍展谦,你的心真的是铁做的吗?”
他停住了脚步,声音平缓:
“佳慧,我早就说清楚了的,我结过婚,只是和我太太失散了,总有一天会再找到她的!”
“你还拿那个女人搪塞我!有人早告诉过我了,当年她先对不起你,你写休书赶她出家门的,是你赶她走的,你和她早就没有关系了!”
他全身陡然僵化在清冷夜色中,许久才低低吐出几个字:
“那些……全是误会。”
“不管是不是误会,现在你是易军统帅,这么有名的人物,她要找你易如反掌,可是这么多年毫无音讯,她定然是不想再出现在你面前了!”她一口说出了那些话,情急之下再难自持,一斜身便扑到了他怀中,平时那么精明干练的女子也低头软弱下来,“展谦,你难道要为一个离开的人封闭自己一辈子吗,为什么不尝试放下,为什么不把自己解脱出来?别再为了那段过去推开我了好吗,从来没有一个人让我觉得这样挫败过,你还要我怎么做,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
他仍旧僵在那里不动,她的话隐隐震动着耳膜——放下?解脱?六年了,或许他真该试着放手了,可是为什么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在她扑到他怀中的时候,在她的气息扑面而来的时候,他不由自主想到的却是曾经那个蛮横霸道的声音:
“我反正不管,你下次再不许和宝心挨那么近,不许她拉你,你也不许抱她,别的女人也不许拉着抱着,你只能抱我一个,这辈子都只能抱我一个,记着了吗?”
他轻轻推开面前的女人,低语:
“佳慧,你一个人在北地麦先生他们始终不放心,趁着这一次到南方的机会……我送你回家吧。”
她眼中猛地寒光闪亮!
定定看着斑驳光影中他温润俊雅的眉目,明明那般柔和,却又透出迫人的寒意来,她心冷如冰,却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又生出无穷无尽的倔强不甘来!
她没有反驳他,只吞下委屈跟在他后面走,她知道现在她说什么都不会有用,唯有再去找傅叔叔谈一谈,他一定会帮着她的,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两年不够,那么四年呢,六年呢——只有还留在他身边,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吧!
他们再进会厅都已经收敛了异样神色,站在一起若无其事地和旁人寒暄着,这时台上又换了曲子,低沉的古风旋律漫漫流水般浸润开去,很是动人忧伤,本来大家都未曾在意舞台表演的,此刻倒有不少人往那边看了看,舞台上已经摆起了几面云香纱的屏风,朦朦胧胧若隐若透,四周的灯光黯淡朦胧了些,舞台上的灯倒炽亮起来,从屏风后面打过来,便见得一个窈窕身影亭亭映在绢纱上,曲线撩人慢舞轻摇,手上一把玲珑小扇,或折或收占尽风流,曲到动情处,那歌姬已经幽幽吟唱起来:
“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我切切地等候,有心的人来入梦!
我有花一朵,花香满枝头,谁来真心寻芳踪,
花开不多时,堪折直需折,女人如花花似梦。”
不过初唱几句这偌大的会厅中已经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扭过头去望住了屏风后那个款款舞动的影子,不由自主地细细聆听,而这几句歌一入耳中,霍展谦手中的酒猛然一个摇晃,他不由自主往舞台那边跨了两步,全身都绷紧起来,另一个角落中的霍展鲲也是重重一震,眉头蓦地紧皱!
那缓缓弥漫而来的曲调低沉而苍凉:
“我有花一朵,长在我心中,真情真爱无人懂,
遍地的苇草已占满了山坡,孤芳自赏最心痛。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一段低回的叹息重唱撩人心扉,满厅的人只听得屏息凝神,都跌入了女子孤芳自赏无处栖情的惆怅忧伤中,那舞台上的影子拈着小扇一步步踏出重重屏风来,便见佳人渐渐清晰,最后只有一纱之隔,她那绿意织锦旗袍已经看得见,耳边垂下的孔雀羽耳环已经看得见,朦胧面孔上那淡淡愁绪的神态已经看得见——
霍展谦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里跳了出来,他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似是而非的影子,脚已经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往舞台走去,任凭麦佳慧在身后怎样叫也充耳不闻了!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若是你闻过了花香浓,别问我花儿是为谁红!”
她唱到这一段终于展开小扇,靠着屏风缓缓从最后一层绢纱后面转出来,便见那佳人如酒,醺然醉人,象牙小扇子微遮芙蓉面,扇后一双迷离桃花眼,她那翡翠色的旗袍上一只刺绣的孔雀逶迤拖尾,在那下摆处铺展出层层叠叠织金点翠的五色孔雀羽来,与她耳垂上坠下的两片紫绿流光的翠羽相互呼应,繁复的华丽中是浓郁到让人挣扎不开的女人味,只让人惊叹,这不正是歌曲中那枝悠悠红尘里独自开到荼蘼的倾城之花吗?
霍展鲲脸色阴沉如墨,霍展谦傻子似的呆在原地!
那歌姬站在台前,手扶到面前的话筒上,幽幽眼波里唱出最后的无奈心伤: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分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女人如花花似梦!”
悠然尾曲,余音绕梁,片刻之后才突然是掌声雷动,台下的人交头接耳:
“好歌,好曲,不愧是黛绮丝,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怎么,这就是梦都皇城的头牌黛绮丝吗 ,那可难怪了!”
霍展谦站在台下,手上的酒杯“铮”地掉落下来,碎成了满地的渣!
黛绮丝?北地出名的歌姬和交际花黛绮丝?游走在风月场男人堆中的黛绮丝?
是她?
台上歌姬颠倒众生魅惑倾城,可是恍惚里他却透过她看到了当年那纯如初雪的青涩丫头,含羞带怯地嫁给他,气他,恼他,想些刁钻法子来捉弄他,却也乖乖坐下来听他的教导练字,为了他和旁的人争吵,那时,他一身长衣与世无争;那时,她笑容明亮眸子清澈。
得到一只钢笔便万分感动,让他亲一亲也要满脸红透,只为他一人哼唱小调,说展谦我要给你生五个儿子五个女儿!
那是他丢了的那个雪落,丢在过去的时光里,永远寻不到,永远难回去!
是他亲手将她抛弃在乱世中,抛弃在回忆里!
他的手蓦地按住胸膛,噬心啮骨的痛翻涌而来,想要叫她的,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有皮鞋踩在玻璃渣上嚓嚓地响!
四周的人都诧异望向他,麦佳慧也扶住了他,关切在喊:
“展谦,你怎么了?”
那声音四散开去,舞台上的女子本来是要退场的,这时懒懒转头往那边一扫,却突然怔住,手上的象牙小扇子咔嚓一声落下地来!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晚了,可还是祝大家国庆快乐,假期好好玩!
谢谢v文后也继续关注的大家,特别要谢谢专门从红袖过的亲!
另外,本章里写到的那首歌:女人花,大家自然知道是梅艳芳的一首经典老歌,因为歌词很贴近那种感觉所以就拿来用了,不要觉得年代不对太奇怪哦!
浮生若梦(五)
四周的灯光已经亮起来,明晃晃的刺着眼,她定在台上,他定在台下,中间隔着咫尺的距离,那咫尺一距曾经她娇娇地唤一句“展谦”也可以拉近,他舒展眉目清浅一笑也可以消除,可是如今、此刻,这样达官显贵云集的宴会厅中,这样流光璀璨的灯红酒绿里,他是台下衣冠楚楚的政要显贵,她是台上卖弄姿色的舞女歌姬,命运流转,乾坤颠倒,咫尺已是天涯!
她恍惚间已经看到四周的人开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她是黛绮丝,即使掉落了手中小扇也知道该怎样风情万种地扭转局面,可是这一刻她竟然只是傻愣愣站在那里,傻愣愣望着那个西装笔挺俊逸非凡的影子,那曾经让她看到晃神的眉眼轮廓、那曾经让她沦陷贪恋的眼底柔情,那些青涩而美好的爱恋,那些镜中花水中月的幸福……还有那些利用、那些阴谋、那些欺骗 ——那些她以为早已经忘却的所有,突然汹涌,突然狂啸,她猝不及防,脚下已经微微踉跄!
那样隔了六年的相互一望只让霍展谦心神大震,根本忘记了这是什么场合,这厅中都有哪些人在看,他甩开麦佳慧的手便要踏上台去,却突然眼前一晃,竟然有个影子动作更快,从人群里冲到台前一步跃了上去,已经舞台上将那脚步虚浮的女子揽入怀中!
底下指指点点的声音更加大了起来,有人暧昧说道:
“早就听说这黛绮丝是霍展鲲的情妇,现在看来倒不是谣传呐,这霍大帅还真是艳福不浅呀。”
“是啊,这女人确实有几分味道,站在台上幽怨一望,还真有些勾魂摄魄啊。”
也有曾经吃过黛绮丝闭门羹的人酸酸笑起来:
“现在这是什么场合,黛绮丝那种女人随便在上面抛个媚眼,霍展鲲居然也冲到台上去和她搂搂抱抱的,这都成了什么样子,也不怕丢了身份!”
那熟悉的手臂挽过腰肢将微微晃动的身体扶住,黛绮丝终于从那梦魇般的恍惚中回过神来,眼睛从台下落到身旁的霍展鲲身上,他脸上不见喜怒,双眼却幽深如井,她听到一两句下面的窃语,便不动声色去推他的手,低声道:
“大帅,我自己下去吧。”
他知她意思,立刻嗤鼻笑起来:
“我爱抱着便抱着,谁要说就随他们说去!”便搂着她直接往后台走,再不理下面目瞪口呆的一众人,也再没让她转头多看台下那人一眼!
台上立刻有人出来点头哈腰地解释,可是众人哪里在听,只看到那两个人极其暧昧地相携而去,于是下面的议论声更响亮了,霍展鲲率先冲上台去,霍展谦不过微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