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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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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听而已,有什么不能问的么?”

“……没有。”阜怀尧顿了顿,道。

“所以,说给我听听好么?”

“都是一些封尘往事……”

“但是我想知道。”阜远舟如是道,定定注视着他。

阜怀尧几乎没忍住避开他的眼神。

“父皇那么宠爱皇兄,当年的事,应该只有你知道了吧。”阜远舟似是不经意般道,走过来,随手将埙放在桌上,人坐在桌边斟了两杯茶,一派洗耳恭听的架势。

阜怀尧垂眉看着被推到手边的茶,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旋即才坐在他对面,心知越是推脱越是让他好奇,只好细细思量了一下言辞。

清清冷冷的声音用一种他独有的不紧不慢的调子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阜怀尧回想着阜仲生前寂寥时所说的种种不为人知的细节,慢慢铺述在侧头静听的阜远舟面前。

“左相和父皇……是在父皇二十七岁那一年认识的,那时父皇刚登基,立足未稳,性格又较为良善,被几个大臣欺到头上。那时左相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在朝中基本没什么说话的份,但是见到父皇陷入这等窘迫的困境,便一时脑热冲了上去舌战群儒,后来左相告诉父皇,他当时之所以一时脑热……”微顿,“是因为一见钟情,不过不是在朝堂之上,而是在父皇微服出宫的时候。”

阜家皇室的传统便是所有皇家子弟都必须去体验民生疾苦,就像阜怀尧从小就会在市井街头游走、骄傲如阜崇临也会在贫民窟里住上几天一样,阜仲也常常出宫走动,但他不是为了争夺皇位做准备,纯粹是因为喜欢宫外的生活,后来登基做了皇帝完全是迫不得已。

而收养柳一遥的那对养父母早已去世,那时候才华惊人却又不甘折了文人气节的柳左相也不过是个落魄穷困的书生,辛辛苦苦教书得来的钱被一群地痞抢了去,还被拳打脚踢一顿,折了骨头走动不能,最后颓废地蜷缩在在街头角落满身泥泞地看着面色冷漠的行人匆匆归家。

那时恰是梅雨季节,靠北的京城细雨绵绵密密的,甚至还夹杂着些许细小的雪屑,没多久就浇得人一身狼狈寒气直冒,就在柳一遥以为自己会冻死在这繁荣闹市里的时候,一把素色的油纸伞挡在了他的头上。

年轻时的阜仲,相貌秀丽脾气和善,在皇家里偷摸打滚久了也依旧有着一副菩萨心肠,温温文文对他笑了一笑,慈眉善目的让人由心底里觉得暖和,一眼就叫柳一遥沉迷下去。

阜仲丝毫不介意自己干净的衣服而亲自将这个像是在泥水里滚过的书生送到医馆里,垫付了对于皇家子弟来说并不多的药钱,但是没有留下姓名便因着要赶回宫而离开了,不过阴差阳错,一次皇家祭祖大典里,柳一遥在一众皇子皇女中不经意瞥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儿的面孔,便知自己与他并无可能,心下寒凉戚戚同时也自此发奋读书,考取功名,只为离那人更进一步。

甄侦所说的胃明君而出,不过是一句大义凛然的谎言罢了,柳一遥这一生丰功伟绩,为的不过是一个人。

之后的事情便是顺理成章,中举,做官,蛰伏,只为将来能随着阜仲到他的封地里去做官,却没想到一朝风云突变,阜仲竟登基做了皇帝,柳一遥更是觉得无望,但还是没忍住在这个有着菩萨笑容的青年窘迫之际挺身而出……自那之后,不死,不休。

商议政事,筹集军备,微服出宫,月下对饮,棋盘厮杀……他用尽所有时间靠近阜仲,在那段江山飘摇的岁月里,柳一遥就这么紧紧跟在阜仲身边,逐渐成长为阜仲最坚实的依靠,阜仲所走之路,必有他所向披靡。

阜仲性格有些软弱,从小便比较依赖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而被他母亲包养在宫中和他素来亲近的七弟阜徵,而阜徵去边疆抵御外敌了,阜仲在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再度遇上了柳一遥,在他的帮助下治理江山,久而久之,信任变成了依赖,依赖成了习惯,习惯最后化作爱恋。

那时候陆陆续续的战争打了十几年,阜徵去了边疆就没有再回来过的机会,时局不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玉衡在动荡不安中摇摇欲坠,阜仲句句以国家存亡为重,竟也坚持了十二年不娶亲纳妃,和柳一遥在一起了十二年。

之后诸事,阜怀尧所说的和甄侦的差不多,不过大致略过了关于阜徵和德妃的一些流言蜚语,在这里就不再一一表述了。

阜远舟听罢,冷不丁地道:“是柳叔杀了阜徵?”

饶是阜怀尧也禁不住一愕,“怎么可能?”

柳一遥再怎么样也是玉衡子民,杀了阜徵就等于是损失了当时玉衡最强大的统帅,他根本没理由这么做。

阜远舟的表情有些古怪,“据远舟所知,阜徵不是死在敌军手里,他的中箭,是不知名的第三方做的。”

阜怀尧心里一跳,阜远舟知道的东西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来了,而且他也注意到了阜远舟在提阜徵时是直呼姓名,眼里俱是冷漠。

阜徵害他半生坎坷,他本就是极恨他的、

阜远舟望着他,“十二年都过去了,什么样的坎儿迈不过去?父皇却因为阜徵的死和柳叔恩断义绝,难道不是因为柳叔害死了阜徵?”

阜仲和柳一遥斩情断义的原因扑朔迷离,总有让人想不通的地方,但有些过错总是难以被原谅的,比如,背叛,比如,死亡。

阜怀尧微怔,好一会儿才道:“当年七叔功高盖主,那次出征朝中百官俱是反对,只有左相坦明支持,他一个人就顶的过百官所言,若不是他开口,七叔就不会死在战场上,父皇和七叔感情极深,伤心欲绝之下,才一时气急忘了理智,待回神之时,柳左相已经辞官离开了。”

阜远舟脸色似乎并无变化。

对方的一番话本是合情合理,但他听来,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如果真的如阜怀尧所说,那么两人之间不至于如此痛苦地抱憾终身。

阜远舟的目光投向阜怀尧一直拿在手中的白玉指环,忽然道:“这个东西,柳叔也有一个。”

阜怀尧摩挲着指环,道:“这是父皇和柳左相的定情信物……”顿了顿,“父皇说,要等到凑回一对的时候,再将它放入皇陵。”

他们曾誓言指环生死不离身,等另一枚回来了,就代表柳一遥回来了。

“柳左相辞官没多久之后父皇便知他病重的消息,找了几年也没找到,便渐渐死了心,临终前的遗愿也是希望找回左相的尸骨罢了。”事实上,柳一遥是真的死了,在十四年前就死了。

现在,故人依然尸骨无存,阜怀尧想能找回指环便可了。

阜远舟面色怪异,“柳叔临终前一直握着这个指环,一度让我记得将它留在身边,不要和他的骨灰一起撒进江水里,只是后来我将东西放在了柳叔的衣冠冢里。”

阜怀尧看他表情,冷不丁的一阵不安涌上心头。

“他知道我的身份,若是想让我物归原主亦无可厚非,”阜远舟缓缓道:“不过,柳叔去世前几天病得很厉害,却几次拉着我喊我的名字,反反复复说了句奇奇怪怪的话,我本来以为是柳叔病糊涂了,现在听来,却是有些古怪了。”

阜怀尧忽然很想阻止他说下去,但阜远舟的话已经出了口:

“他说:‘我儿,对不起。’”

第二百零三章 禁区

阜怀尧一僵。

阜远舟目光定定地落在他霜白的面容上,“当年阜徵害母妃与我受尽磨难,我本是极为记恨他的,现在看来,也许其中另有隐情?”

“不要胡思乱想……”阜怀尧想要打断他的话。

阜远舟却不管不顾地说下去,眼神平静得吓人,“所以我真的……真的不是父皇的儿子?”

“你胡说什么?!”阜怀尧脸色剧变。

阜远舟看着他怒意写上眼睛的脸,有些生硬地问:“柳叔才是我亲生父亲?”

“荒诞不经!”

“还能比阜仲和自己的皇嫂通奸的流言更荒诞?”阜远舟嘴角露出嘲弄。

“闭嘴!!”阜怀尧铁青着脸呵斥。

阜远舟眸色倔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柳叔那时候是不是终于肯承认我是他儿子了?”

“朕叫你闭嘴!”

“当年背叛的不止是父皇,还有柳叔是不是?他和我母妃……”

“啪!”阜怀尧冷不防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将他的头打偏了过去。

阜远舟愣住。

阜怀尧厉声道:“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你也敢开口,是朕过于纵容你了吗?!”

一言落地,霎时间,满室俱寂。

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拖长成了细长的怪异形状,在窗口灌入的风中张牙舞爪,仿佛择人而噬的怪物。

阜远舟没再开口了,沉默着僵在那里,散开垂落的乌发挡住了他此时的神色。

阜怀尧怔怔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自己的一时冲动,冰冷的感觉瞬间窜上心头代替了炽炽怒火。

他望着不动不语的蓝衣青年,默默握紧了自己的手,素来从容的帝王也有了刹那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不该这么激动的。

但是……

但是……

阜怀尧站起来,走过去将偏着头一言不发的青年抱在怀里,双臂极是用力,似乎想用疼痛来削减某些东西的影响力,“不要胡思乱想,”他重复,清冷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异样,就像是洗脑一样,坚决又镇定地要将一言一语都刻在听者的脑海里,“你是阜家的子孙,是朕的三弟,无论外人怎么说怎么想,不管父皇和柳左相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你都是朕的弟弟,这一点,没有人可以改变!”

他明明说得如斯坚定,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种混杂着狠戾、哀伤、果决的诡异,古怪得教人难以想象。

“可是,你打我。”阜远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阜怀尧敛了敛眉,“朕道歉。”

“你从来没有打过我。”即使是先帝中毒之后他入狱之时,失望愤怒的阜怀尧也只是砸了茶杯而已。

阜怀尧似乎并不为所动,“所以朕道歉。”

“皇兄,你心乱了。”阜远舟如是道,猝不及防地轻而易举卸掉他的力气,从他用力绷得紧紧的双臂里挣脱而出,抬起头来,一边脸颊微微红肿。

阜怀尧抿紧了一下唇。

阜远舟并不在乎那一巴掌,只是抓着他的手站起身来,曜石双瞳深邃而犀利地紧盯着他,向来弯着的唇角此时依旧夹带着笑意,温柔,而又沾染着点点冷酷的笑意,“你从来不会这么激动的,我有时候还以为你真的铁石心肠无动于衷,所以现在,我踩在了你的禁区上?”

阜怀尧在他的注视下忽然觉得浑身提不起力气,那是一种近乎虚弱的空茫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指缝间默默流失掉了,他只能徒劳地大力攥紧自己的手,兀自强硬而冷然地道:“没有什么禁区不禁区的,朕说了,你是阜远舟,你身体里流的都是阜家的血!”

他是他的三弟,当朝三王爷,玉衡的永宁王,没有人可以轻易去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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