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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醒醒。”
晨光熹微的屋子里,傅宣坐在床边,轻声唤道。
傅容身子变重后就养成了面朝里侧睡觉的姿势,这是母亲教的,说是孕妇朝左侧睡舒服些。听到妹妹的声音,她慢慢转过身,困倦地揉眼睛:“宣宣?什么时候了?”
她脸圆润了很多,看起来却还是以前那个爱睡懒觉的姐姐,想到姐姐嫁到王府后先后经历过两次暗算了,傅宣心里发酸,一边伸手去扶傅容起来一边轻声道:“有点事情,姐姐先起来收拾,一会儿再跟你说。”
她神秘兮兮,看样子又好像有什么大事,傅容困意顿消。
“姐姐身体可有不舒服?”傅宣亲手照顾她穿衣服,看着姐姐的大肚子,担心地问。
“没有啊,挺好的。”傅容实话实说道,眼看傅宣带来的两个丫鬟青书青竹端水走了进来,越发困惑了,“梅香兰香呢?”
“我派她们做事去了。”傅宣淡然道。
傅容看看她,没有再问。
收拾好了,傅宣领着傅容去了堂屋。
堂屋中央,温嬷嬷正在同葛川说话,梅香兰香两个跪在中间,兰香眼圈是红的,梅香神情还算冷静,只有一张温婉脸庞惨白如纸,瞧见傅容,两人一起喊了声“王妃”。
“这是怎么回事?”傅容皱眉。
温嬷嬷扶着她落座,慈声劝道:“王妃别急,先请葛先生给您把脉,有事咱们稍后再说。”
关系到自己的身体,傅容从善如流,目光在屋里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再投向外面院子里摆着的九盆菊花,最后落在跪于一旁的九个小厮并四个芙蕖院小丫鬟身上。
葛川替她把脉,很快便收了手,起身道:“王妃胎相稳健,诸位不必担心。”
傅宣松了口气,站在傅容身边解释道:“姐姐,今早我赏完我那四盆菊花就过来这边看你的,却发现那几盆闻起来比昨天咱们赏花时多了一种淡淡的香味,我觉得不对劲儿,让人把我那四盆也端了过来,发现也多了这种香,但我离开房间时还没有的。”
葛川接话道:“老夫查过了,应该是有人提前在菊花根部的泥土浅处埋了麝香粉末,昨日送过来时麝香被泥土遮掩,因此王妃跟六姑娘没有察觉。然后九盆菊花分到了两边,梅香昨晚给菊花浇水,麝香受水冲击露了出来,被六姑娘察觉。而六姑娘早上给菊花浇水,麝香散发出来也需要一段时间,所以刚浇完水时六姑娘没有闻到,过了会儿再闻就有了。”
傅容明白了,瞅瞅梅香兰香,再看向院子里跪着的众人:“能往土里藏东西的就他们几个碰过菊花的人是吧?首先院子里的几人可以排除,他们往芙蕖院搬菊花时每人只碰过一盆菊花,如果有人挨个碰过,当时就被人注意到了,所以他们没有机会往九盆菊花里下药。而从昨天菊花放到芙蕖院到今日早上,进过外间的除了我跟妹妹,就只有梅香兰香两个……”
“王妃,不是我们做的,我们绝不会害你啊!”梅香兰香齐齐磕头。
傅容当然相信自己的丫鬟。不提上辈子两人对她的忠心耿耿,单提这辈子,两人真想害她腹中的孩子,有的是机会,只是为了转移视线的话,她们可以在她进宫那一次暗中动手脚嫁祸旁人,也可以在景阳侯府其他府中女眷过来时下手,不必等到今日。
但傅容不能当着温嬷嬷的面直言梅香兰香无罪。
因为除了肃王府的人,昭宁宫里的人同样可以往菊花里做手脚,而且机会更多,傅容直截了当地说梅香兰香无罪,便是将嫌疑全部推到了昭宁宫那边。虽然傅容心里确实怀疑昭宁宫有人动了手脚,她却不能说出来,不能没有任何证据就相信身边的丫鬟,然后怀疑婆母。
温嬷嬷在宫里过了那么多年,傅容能想到的她当然也想的到,而现在她便代表着昭宁宫了。
她走到傅容身边,低头请示道:“王妃,梅香兰香两个有怀疑,昭宁宫里搬运菊花的宫女太监也有怀疑,请王妃允许老奴进宫一趟,将此事禀明娘娘,咱们两边一起审问,才不会叫那阴险小人逃之夭夭。”
傅容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将手放到肚子上,神色凝重地道:“此事关系王爷子嗣,关系到肃王府昭宁宫是否暗藏小人,那就劳烦嬷嬷跑一趟了,嬷嬷到了那边,务必先向娘娘言明我身体无碍,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婆母傅容是一万个相信的。
温嬷嬷点点头,傅容习惯想吩咐梅香去取肃王府进宫的腰牌,临开口前换成了许灵,让她看着梅香去取。
送走温嬷嬷跟葛川,堂屋只剩傅容姐妹并四个丫鬟,许灵守在外面。
梅香兰香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就算那麝香不是她们动的手脚,早上没能察觉菊花的异样也是她们失职,否则若不是六姑娘敏锐地发现异样,王妃很有可能就糟了暗算。
“王妃,是我没用,早上我收拾屋子时还闻了闻那几盆花,竟然都没察觉。”梅香磕头认错。
兰香也跟着磕头,她也看那几盆花了,闻到淡淡香味就当成了花香。
傅容心里乱着呢,见她们哭哭啼啼的,她没好气地训斥道:“行了,有后悔委屈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自证清白,许灵呢,你带人去搜她们两个的屋子,不管有没有搜到都先关到柴房里去,什么时候抓到真凶再放她们出来。”
兰香惊恐地抬起头。
梅香却笑了,磕头道:“王妃教训的是,我们一定会好好闭门思过的。”
兰香反应慢一拍,听她喜滋滋的,她很快转过弯来了,咧嘴傻笑。
这事暂且只能这样安排了,傅容又喊来一直在外面守着的两个二等丫鬟,吩咐她们摆饭,又派人去如意斋那边传话,命琴香先回来伺候一段时间。
姐妹俩单独用饭时,傅宣打量傅容神色,小声问道:“姐姐心里有怀疑的人吗?”
傅容摇摇头。
肃王府没有疑凶,昭宁宫那边傅容不知道那些菊花之前都经过哪些人手,只有婆母才能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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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宫。
温嬷嬷进宫时,淑妃跟崔绾刚用完早饭不久,崔绾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只是下午才出宫呢。
因此温嬷嬷低声回禀肃王府的事情时,崔绾也在场。
“四嫂没事吧?”她情不自禁攥紧帕子,着急地问,“我在医书上看过,说孕妇最碰不得麝香的!”
淑妃平静地拍拍她手,儿媳妇真有事,温嬷嬷肯定不是这个样子。
得到温嬷嬷肯定的回答,崔绾松了口气,随即眉头紧锁,看向淑妃:“姑母,这事分明有人存心陷害四嫂啊,竟然还敢在姑母送四嫂的菊花上动手脚,其心可诛!”
淑妃颔首,这个侄女生来聪颖,又从小在宫里长大,能想到其中的关键并不意外。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吩咐身边的大太监岑公公:“将花房所有伺候的人包括今日前去肃王府送花的人都押起来,一一审问,搜查其房间是否藏有麝香,再去请太医,检查花房其他花盆里有没有麝香。”
岑公公低头领命。
“等等!”崔绾突然喊道,随即对淑妃解释道:“姑母,那些花是我陪您一起挑的,那么我也有嫌疑,姑母让岑公公把我那边也搜查一番吧,我知道姑母信我,但这事必须查个清清楚楚,我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将来才好见四嫂。”
温嬷嬷赞许地点点头。
亲手养大的侄女,淑妃当然不会怀疑,不过崔绾的话确实有道理,便示意岑公公照崔绾的话去做。
崔绾瞅瞅自己身上,走到温嬷嬷身前道:“嬷嬷去屏风搜我的身吧,我跟那些宫女都有怀疑,理该经受同样的搜查。”
淑妃皱眉,“你这丫头怎么还钻起牛角尖来了?”
崔绾扭头,眼里带着泪光:“四嫂出了这样的事,我心里难受,姑母抓住真凶还好,没有抓住,那我恐怕会成为四嫂第一个怀疑的人,我不想跟四嫂疏远,就必须彻底证明我没做过,姑母就别劝了,我知道您信我。”
她这话合情合理,淑妃叹口气,随她去了。
温嬷嬷领着崔绾去了内室,将崔绾全身上下检查了便,再将她身上的香囊送去了岑公公那边。
一个时辰后,岑公公过来回话:“奴才已经彻查过了,在今日随李姑姑去王府送花的秋荷房中搜到一包麝香香粉,王太医仔细检查她双手指甲,发现她虽然将手洗干净了,指甲缝里依然残留麝香味道。”
秋荷是昭宁宫的三等宫女,淑妃有些印象。
“其他人都放了吧,继续审她,务必查出她是从何处得到的那包麝香,又是受谁指使。”
“这……”
岑公公抬头看她,声音低了下去,“回娘娘,奴才派人去搜查时,秋荷已经服毒自尽了,太医看过,猜测秋荷是昨晚没的……”
之前一直都很淡然的淑妃,此时终于震惊地站了起来。
她今日才知,她这昭宁宫竟藏了一位心机深沉的高人,利用完秋荷,当日就悄无声息地灭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