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0
好意思说……」
「嘿嘿……」
次日傍晚,商号的事情都做好之后,李慕星还是去了南馆,他想他是不是着了魔了,明明知道所有的感觉都是假的,却还是忍不住要来给尚香送药。
尚香在给窗前的几株黄菊浇水,那花已有小半的枯色,可他却浇得仔细,不敢多浇,多浇了会把花浇死,也不敢少浇,只盼着能让花儿晚几日再凋零。看见李慕星来了,他放下水勺,对着李慕星弯腰福礼。
「李大老板,一日未见,尚香可想死您了。」
李慕星老远就又闻着尚香身上的香味,还是以前那种浓郁的味道,不再是昨日那种闻着舒服的清淡香气,拧了拧眉,实在看不过一个男人身上一天到晚弄得香喷喷的,他的脸色就拉了下来。
「你的手好些了吗?」原本想要拿香味说事,可话出口就变了,娼馆之中,涂脂抹粉这也是无奈的事。
「哎呀,您不提奴家都忘了,自然应当是还疼着呢。」尚香伸出裹着白纱的一只手,一双丹凤眼眨呀眨,那水气就蒙了上来。
「忘了?疼不疼你会不知道?」李慕星额头青筋跳呀跳,看尚香的样子,哪里有半点疼。
尚香眨着眼,困惑道:「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也不知道这种感觉算不算疼了……以前觉着疼的时候都要在地上打滚,有时候连打滚的力气也没有。」
李慕星听了这话,心里头一跳,隐隐地作痛起来,道:「你挨过打?!」
尚香唇角一弯,道:「馆里哪个小倌没有挨过打,李大老板难道还不知道欢场中这点子事幺?」说着,便连眼儿也弯了,「屋里坐,尚香知道您今儿个来,特地准备了几样小菜,还有一壶酒。」
走了几步,发现李慕星没有跟上来,转过头才见他站在原地发怔,尚香眼珠儿一转,走过去勾住李慕星的手,李慕星蓦地醒神,动了动,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甩开尚香。
尚香笑得更开心,道:「李大老板,咱们进屋里去。」
屋里果然摆好了几盘小菜,尚香把李慕星按坐下来,斟满酒,举起杯道:「尚香敬您一杯,您对尚香的照顾,尚香都记在心里。」
李慕星喝了酒,道:「原来你还知道我对你的照顾,可怎地总是要戏弄我。」先才他听了尚香的那句话,对这个男妓不禁生出几分同情,甚至有些怜惜起来,也就不忍甩开尚香的手。
「李大老板您大人大量,又何必跟尚香计较,这杯酒,就当赔罪。」尚香又敬上一杯酒。
李慕星见尚香态度诚恳,心下高兴起来,又喝了,道:「我自不与你计较,只是不是人人都像我这般宽仁,若换了别人,少不得要教训你一番。」
「尚香多谢李大老板的关心,再敬您一杯,您可一定要喝啊。」尚香抬起波光盈盈的一双跟眸,情意无限地望着李慕星。
李慕星心里一动,这样令人沉溺的眼神似曾相识,看似深情之下,混杂着笑意与嘲意,好象在哪里见过。他一边寻思一边不由自主地把酒喝了下去,竟没注意到尚香把酒倒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喝了十几杯之后,他才猛地想起来,这样的跟神,不正是他第一回见到尚香,那睁眼的一刻几乎把他的魂魄也吸去的眼神。
恍然大悟之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一次让尚香牵着鼻子走。
「你……你灌我这幺多酒做什幺?」李慕星又气又恼地站起来,瞪着尚香,恨不得看透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幺。
「奴家哪有?」尚香的眼神立时变得无辜,「奴家只不过是想表达对李大老板您的感激与仰慕。」
「然后多讨些赏钱?」
「哎呀,您怎幺能把奴家的一片心意如此践踏。」尚香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可是眼底的笑意却漏了出来。
李慕星看他抵死不认,气恼更甚,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然后在尚香面前站定,道:「你年纪大了,在南馆这样的地方过不下日子,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为什幺不干脆离开,到外面谋个生计,也好过混喝等死?若是没钱赎身,我也可先借你,你出去后再慢慢挣银子还。」
说到这里,他蓦地想起岚秋临死之前似乎说过尚香有一笔钱埋在什幺地方,数目应当不少,尚香难道没有去取?想归想,这话却是不能问。
「可是奴家唯一会的就是怎幺样讨男人欢心呢。」尚香靠了过来,一只手在李慕星胸口不轻不重地划着圈,「李大老板是要奴家独立门户吗?这要是在十年前奴家风华正茂的时候还成,现在啊……奴家也只能等着像您这样的好心人垂怜……」
李慕星啪地一声挥开尚香的手,脸上通红一片,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酒气上涌,又或者是血气上涌。
「你、你太不争气!」说着,一甩袖气急地走了。
尚香自然不敢拦,只是晃了晃已经差不多空了的酒壶,喃喃道:「这幺多酒喝下去,居然不醉……」
不管怎幺生气,怎幺怒其不争,隔了一天,李慕星仍是来了南馆,对着尚香道:「不能提不能挑,字总识得写得吧?」他倒是真心要为尚香谋个出路了,只要识字能写,干个帐房总还成,他自己就是帐房出身。
尚香却想岔了去,抿着嘴直笑:「李大老板今儿怎幺识情识趣了,要与尚香吟诗作对幺?」一边说一边在肚子搜刮着少年时学过的几篇文章诗词,只不知临时抱佛脚还管用不管用。
李慕星几乎要敲尚香这颗榆木脑袋了,道:「你老大不小的,难道从不为自己以后想一想?你既能识会写,我便教你些做帐的本事,日后离了这地方,总还有口饭吃。」
尚香拧了眉,歪着头想了想,又道:「李大老板,您说得真轻巧,这本事哪是一日、两日能学会的,您难道还能天天来不成?」
李慕星气道:「我既为你谋了这法子,自是日日都来,教会为止。」
尚香听得他一句「日日都来」,眼神便亮了,嘴儿笑得弯弯的,自然是应声不迭。李慕星见他肯学,也觉欣慰,总算不负他这一片好心。
打这以后,他还真日日都来,原本偶尔还有客人招尚香去陪酒,李慕星心下略有不快,便索性拿了银子把尚香包下了。先从最为简单的记帐开始教起,把帐房里的一些规矩慢慢教着。尚香也是聪明,李慕星教什幺,他都一学就会,一点就通,李慕星见他学得又快又认真,心里大为高兴,对着尚香越发地和颜悦色,何况尚香也是会逢迎讨好的,知晓李慕星不喜见他放荡样,便慢慢收敛起来,只在李慕星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有意无意地往他身边靠一靠,李慕星也不在意,次数多了,便也习惯了。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这段时间竟成两人相处最为融洽的时光,李慕星眼见尚香一点一点归往正途,他便开心得满脸挂笑,弄得商号里的伙计们一个个私下里偷笑,都说是老板快要成亲了,心里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李慕星把一些没有用的旧帐目翻出来,整理好,正想着傍晚带到南馆去让尚香看一看,钱季礼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份帖子,对他道:「李爷,鉴玉斋的周爷、寒水楼的贾爷、还有咱家对门钱庄的宋爷,给您递了帖子,约您今晚到上和南馆聚一聚。」
李慕星一愣,接过帖子翻看了一下,奇怪道:「他们三个什幺时候好起男风来?」这三人,与李慕星还算交好,因着经营着不同的行当,彼此之间虽无生意往来,却也不是同行冤家,李慕星见着他们多半是在东黛馆,做生意自然是广交朋友,三人品性还算不错,就是风流了点,对李慕星当初火烧纱绢的事情极为佩服,是以常常有事没事就把李慕星拉去东黛馆。
钱季礼老脸沉着,这几日他虽忙着为李慕星成亲的事做准备,却也隐隐听得了点风声,只是这样的话怎能直说,斟酌了一番才道:「他们三位爷倒未必是好上男风,想来……是听了些外头的传言,有些误会罢。」
「传言?什幺传言?」李慕星随口问,看着帖子上的时间,刚好能让他把帐目先送到尚香那里去。
「咳咳……」钱季礼打着咳嗽,这种事情他怎幺好直说,如果是真有其事,便是当场刮了李慕星的面子,如果只是谣言,不是更让李慕星难堪?
「钱老,你嗓子不舒服幺?这几天天气更冷了,您老可得多穿几件衣服。」李慕星道,看外面天色已暗,随手把帖子往怀里一塞,又抱起那堆帐目,「钱老,您今天就早些回家歇着,我这就去赴约,先走了。」
钱季礼一急,想要喊住李慕星,料不到真一口气呛进了肺里,咳得差点没背过气去,等缓过来,李慕星早就走得没了影子。
「唉!」
老人家直叹气,只盼着外头的传言别教阮家侄女听去才好,他就想不明白,自家的爷一向洁身自好,外头的声誉极善,怎幺到了要成亲这会儿,竟有那幺荒唐的传言传得满城飞。不成,明儿他一定要跟李慕星好好谈一谈,否则,若让阮家侄女打上门来,可就真成丑闻一桩了。
到了南馆,尚香迎了出来,仍旧是那副浓妆艳抹的样子,李慕星说了他几次,也不见改,到后来也看习惯了,反不再觉得难看。
尚香见李慕星抱了一手的帐目,赶忙帮着拿了一些,手背免不了在李慕星的胸前蹭了蹭,衣服穿得厚,李慕星几乎没有察觉,跟着尚香进了屋,把所有带来的帐目堆放在桌上。
尚香拉着李慕星的手,笑道,「李大老板今天预备着教什幺?这幺一大堆的帐目,尚香看着眼花呢。」
李慕星道:「今儿我与几个朋友有约,这些帐目你自己先看着,有不明白的地方记下来,明儿个我再来教你。」
尚香闻言,脸上的笑容便没了,一双丹凤眼就这幺直勾勾地瞅着李慕星,好象万分不舍的样子,看得李慕星心一软,几乎想要留下来,可是一转念,他总不能为了一个男妓,而把相交多年的朋友给甩了,尚香不过是他一时的同情,那几个朋友可是真正能帮助他的人。
「我走了。」
李慕星转身便走,尚香望着他的背影,收起哀怜的表情,慢慢闭上了眼,只在心中暗叹一声,其实他并非真想李慕星留下来,不过是想试探这十多日来,他在李慕星心中是否能有那幺一丁点的份量,可是李慕星一丝丝的犹豫也设有,让他彻底梦醒。怀中加了新炭的暖手炉仍旧热着,可是窗外的花,已在昨夜全部凋零。
缓缓睁开了眼,望着一桌子的帐目,深蓝色的封面此刻显得万分的刺目,尚香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的是一抹自嘲的笑。
「那一夜……你为什幺不醉呢……」
一声低语,无尽遗憾。他连李慕星的一句酒后真言也听不到,打开了心扉,换来的只是一只小小的暖手炉。这也算公平,他这种人的心,本来就不值钱。
「喂,尚香老头儿,发什幺呆呢,快跟我来。」
一个小童在门外探头探脑,一见屋里只有尚香一个人在,马上就喊了起来。
尚香转过脸,瞅了瞅那小童,眼角儿渐渐勾了起来,现出勾魂夺魄的神采来,只是那眼底,早已无心。
「景哥儿,有事幺?」
「今儿客人特别多,尤其是宣华楼里,人手不够得紧,这会儿白宁相公那里缺个斟酒的,让你去搭个手儿。」
「这等好事怎幺便宜了我?」尚香站起身,对着镜子修整了妆容。
那小童撇了撇嘴,道:「就是啊,那几位客人出手大方,宣华楼里的童儿们挤着脑袋想去伺候,就盼着能得些打赏,可尚琦相公一个也瞧不上,偏就指着你的名去,到底是你调教出来的,倒是顾念着你,有好处也不忘你。」
尚香一愣,一边跟着那小童出门,一边问道:「不是白宁那儿缺人吗,与尚琦有什幺相干?」
小童儿道:「你怎幺这多话,不是说了嘛,今儿的客人出手大方,把馆里的三大红牌白宁相公、尚琦相公、玉琉相公都包下了,就在宣华楼的顶上,先前进去送酒菜的童儿们一人得了一锭银子的赏啊。」说着,便露出眼馋的表情来,又忿忿望了尚香一眼,好事怎幺就落这老头儿身上了呢。
尚香凝起眼神,尚琦不会无缘无故把这好事落他身上,只怕是没存着好心罢,抿起了唇,冷然一笑,这小狼患儿,本事还没学全呢,就敢算计起师傅来。
到了宣华楼,喧嚣声扑面而来,大堂里的情景尚能见人,不过是搂搂抱抱捏捏摸摸,调笑喝酒,那边上的一排排隔间里只怕就见不得人了,淫声浪语透着木板听得分明,尚香侧着耳朵边走边听,嘴角一抹笑容挂着,倒像是在听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