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1
“我昨天刚拿到学位证,明天下午回国,你呢,有什么打算?”他先开了口。
“目前还不清楚。”她摇头,说实话。
“会回国吗?”
“会,但也许不是现在。”
曹辰峰突然转了个身,面对她,她一愣,看他仿佛有话要说,于是停下来,看着他。
“也许我突然过来有些唐突,但我不想在走之前留下任何遗憾,”白玉兰路灯皎洁的光落在他脸上,曹辰峰的表情很严肃,仿佛一下子正式起来,“秦莫尧小姐,我正式地追求你,我是说真的,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多年前的表白还在眼前,过去和现在重叠,多么相似的话语,秦莫尧却觉得不安,非常不安,她一向很恐惧来历不明的追求,花了一会才消化掉他的话。
她看他的眼睛,他说的那般正经,她却无法从他眼里读出任何爱意,那种神情,就像是在英文朗诵课上读一首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诗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并且迫不及待地想下讲台,所以尽管精准到位,却干巴巴的毫无感情。
她困惑了:“你为什么要追求我?”
“我觉得,跟你相处很愉快,所以希望有进一步的发展。”他想了想,说,这一次终于没有把沉默当成回答。
这个理由还不算太差,起码比“我爱你”、“我喜欢你很久了”之类信誓旦旦的话来得更容易接受,秦莫尧仿佛松了口气,但是她到底是没办法答应他的,她以同样认真地态度回答他:“谢谢你的好意,我同样很欣赏你,但是很抱歉。”
“为什么?”他顿了一下,也问,目光闪烁了一下,却依旧神情坦然,没有一丝被拒绝的狼狈和挫败。
“我们并不了解对方,不是吗?”她笑笑,握紧了交叠在身前的手。
“时间并不代表一切,有些人就算相处了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一定能了解对方。”他很冷静地跟她讨论这个问题。
秦莫尧却瞬间被他说到了痛处,她跟常睦认识十几年,相恋五年,她至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背叛她,或许曹辰峰是对的,她承认。
“或许交往本身,就是一个了解彼此的很好的机会。”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他并不轻易放弃。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拒绝了就是拒绝了,她不打算跟他辩解下去。
曹辰峰很有风度地停止了追问,他说:“我并不介意你拒绝我,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你只需要答应给我一个机会,当你觉得准备好了,可以第一个考虑我。”
秦莫尧点头:“我很乐意保证。”毕竟目前她并没有其他选择,不是吗?
她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坚持,她并没有什么可以吸引他的地方,不过她既然打定了主意不接受,并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
把话说开后,两人仿佛都松了口气,对话也渐渐轻松了很多。路过基督教堂的时候,有流浪歌手在后门口的空地上吟唱,树丛里黄色绿色的装饰灯景将他的脸打得斑斑驳驳,但是歌声很深情很动听,她仔细听了一下歌词,转头问曹辰峰,“真有这么痴情的男人吗?”
他反问:“为什么没有?”
“他并不知道他命中注定的她是谁,他这么早就在等待,也许并没有结果;他为她祈祷,他的爱意她也不一定听得到。”
“你都说了是命中注定,她早晚会听到的。”见她摇头,他问:“你不相信?”
她但笑不语,只问:“这首歌叫什么?”
“y prayer”他顿了一下,补充,“devotion的老歌了。”
流浪歌手换了一首歌,曹辰峰掏出钱包把十欧元放在吉他盒子里,他们往回走。
他们坐城市的有轨电车回去,路上,或许是太疲惫,曹辰峰不自觉地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他的呼吸很浅,而且匀称,看得出良好的家教。这一刻,看着身边这个白日里高深莫测睡着时却一脸诚挚无害的男人,秦莫尧心里是感动的。他在走的前一天特地开车过来跟她表白,就算他对她并没有多少爱意,至少他有足够的诚意。她才24岁,尽管曾经沧海,然而有一个人这么有诚意地追求她,她到底是感动的。
她最终会接受他,与这样的感动不无关系。她一直都很珍惜跟他和平相处的瞬间,因为不爱,所以并不牵绊,也不会有伤害和背叛。她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婚姻却还是走到那样的地步。
无关爱情
秦莫尧没有立刻回国,她策划了一次毕业旅行,去了希腊。用文字和镜头记录了雅典、圣特里尼岛、米克诺斯岛以及阳光下的爱琴海。后来回到英国的时候卫报招聘,她把旅途的见闻做成一本集子寄了过去,很幸运地被录取,通过面试后,开始半年的实习。她开始穿黑色套装、戴珍珠项链,涂一层口红,摘掉眼镜,把头发留长,将脚步加快,一点一点告别从前的自己。其间她跟曹辰峰保持了联系,他指导她投资基金和股票,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她尝试不再回想过去,两年多了,没有爱情,没有人陪伴,未必活不下去。只是在无数个夜晚,结束采访工作后,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公寓,疲惫,神经游离,但是久久无法入睡,看着天花板发呆,然后难过。
她觉得难过,他们曾经那么相爱,他为什么还要背叛?
他有什么不满足的吗?她已经把她的所有都给了他,过去,当时,现在,她的所有都属于过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他就那么情不自禁吗?
她还是无法原谅他,可惜那已经不重要了,在那一刻,原本融为一体的人生被生生撕裂,她再不是过去的那个秦莫尧,他也早不是她的常睦了。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她终于不再加班,却也无心在除夕的夜晚一个人在大街上晃荡,很早就回了家。在公寓门口,她看到穿着深烟灰色大衣靠在大门上低头抽烟的曹辰峰,门口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投在水泥台阶上,细细长长的一条。
见她回来,他掐了烟,站直身子,朝她淡淡一笑:“想不想吃饺子?”
“速冻的啊?”她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故意做出厌恶的表情。
曹辰峰笑了,壁灯下,眉头的痣忽隐忽现,眉目愈发清郁,轮廓分明,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现做的开口笑,保证不漏水。”
她大声笑了起来,迅速开了门让他进去。
他用她的厨房煮水饺,她从冰箱里找材料做火锅汤底,晚餐上桌的时候,两人都已经饥肠辘辘了。
等坐定了,曹辰峰正要举筷子,她拦住他,“等等……”迅速起了身往房间里去。上次曾文仪来看她带给她一瓶82年的fite,难怪她总觉得餐桌上少了点什么。
曹辰峰却笑了,似乎有些恶意地说:“你确定你要喝酒?”
“你不敢?”她挑衅地看他。
“你觉得没问题就好。”他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觉得没问题,没什么大问题。
“今年有什么电影?”他们席地而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一边吃饺子一边看电视。
“《钢铁侠》,《功夫熊猫》,《欲望都市》……没什么特别的。”
“还是看《蓝莓之夜》吧”
“好吧,看《蓝莓之夜》。”她爬起来,找到影碟,放进去。
结果,这一年的元旦,他们又吃掉了一大盆饺子,又看了一遍《蓝莓之夜》,同时喝掉了一瓶82年的fite。身边有一个算不上陌生又说不上熟悉的男子,他年轻,英俊而多金,他温和,有礼而莫测。他曾经跟她表白过,她拒绝了。他们算什么?
秦莫尧喝得不多,却有些醉了,扯着他的袖子:“我们跳舞吧?”
“我不会跳舞。”他回头皱着眉看她,似乎有些犯愁。
“我不信,”她硬把他拖起来,踮着脚,手搭在他肩膀上,“曹公子怎么能不会跳舞呢?”
他看着她不说话,一脸为难,她仰起脸笑着央求:“或者我可以教你,很简单的。”
她极有耐心地教他,就像她从前教常睦的那样,进退、旋转,身体相抵,指尖缠绕,不厌其烦。曹辰峰却不说话,神色寂然地看着她,任她嘻嘻哈哈地拉着他在地板上移动步子。
后来她终于倦了,退后了一步,弯腰,把额头抵在曹辰峰肩膀上,小声地问他:“曹辰峰,男人为什么要出轨?””
他轻笑:“秦莫尧,你还没找到答案吗?”
他的气息很近,就在旁边,并且不讨厌,她突然有些渴望失控的感觉,垂下眼睛问他:“今天元旦,你为什么会过来?”
“又是新的一年了,或许……想看看你准备好了没?”
“你觉得我准备好了吗?”
“似乎并没有。”他突然松开她,站直了身子,“新年快乐,秦莫尧,我要走了。”
“那我送你。”她讪讪地站在原地,终于回过神来,思路还算清晰。
“不麻烦了,早点休息,晚安。”他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往外走。
她送到他门口,垂了眼不看他:“那么,你还在等吗?”
曹辰峰背对着她,也没有回答她。
秦莫尧叹了口气,抬头轻声笑了,“还是不要等了,我不值得你浪费时间。谢谢你特地过来,晚安了,路上小心。”
曹辰峰手搭在门把上,要走,突然松了手转身吻住她,她跌落在他怀里,被他堵住了唇,猝不及防,节节溃败,很快退到门口的鞋架上,退无可退,终于在他纠缠的唇舌里彻底迷失了意识。
他的怀抱很温暖,身上有烟草淡淡的气息,唇齿间还有红酒的香气,他的舌尖滑过她的舌尖,变得汹涌放肆,不再克制。
秦莫尧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两人已经纠缠到了床上。她手臂发软,挪动了下身子,背抵到她那张eensize的床另一头的墙上,触手冰凉。
曹辰峰撑起身子看她,高大的身形将她整个人笼在阴影里,巨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空气却开始变得燥热。电视屏幕上满是雪花,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栋老街区的公寓愈发空旷而寂静。秦莫尧别过脸去,顿时觉得尴尬,不再看他。他的手抚过她软腻如绸的头发,滑下去,搭在她白皙光洁的脖子上,低头准确地寻到她的唇,轻吻,然后凑到她耳边问:“看得清我是谁吗?”
她终于回头看他,手抚上他眉头的那颗痣,神情变得恍惚。他从她眼里读到讯息,停了一会,低头继续吻她,温暖的手自颈后滑入她的后背,美好的触感,软腻一片。渐渐揉到她心口,她觉得呼吸困难,忍不住喘息出声,他吻住她的气息,手在她身上各处逡巡,或轻或重地拿捏,直到她的身体变得柔软并且火热,泛红一片。
当他的手滑过她平坦的小腹来到她腿间,在她细腻敏感的肌肤上跳跃时,秦莫尧知道自己再也无路可退,没等她做出任何动作,她颤动的身体被他压制住,他毫不犹豫地挤入她腿间,欺身而上,跟她结为一体。
她紧抓着床单的手松开,紧紧环上他的肩膀,眼角的泪滑了下来,任性地放纵自己跟他一起沉沦。
后半夜的时候秦莫尧起来洗澡,她在一个人的淋浴间里发呆,直到水压变低,莲蓬头里流出来的都是冷水。
她并不难过,也不失落,也不后悔,她没有对不起谁。她只是才知道,原来放纵是这么容易,其实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原来这种事,在两个人之间发生,并不一定需要跟感情有关
感情原来这样单薄,敌不过距离,敌不过时间,甚至敌不过一次渴念,就像一座看似富丽堂皇的城堡,却早就被小小的蝼蚁蛀空了根基,其实一触即倒,她只是一直不相信而已。_
她突然有些明白了,然而明白只是一回事,事实是另一回事,她跟常睦,已经越走越远了,再也回不去了。
往事呼啸而过,记忆从此被洞穿,大家扯平。
曹辰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卫生间的门口,她从镜子里看着他,僵着脸有些不知所措,他站着没动,过了很久,抬头低声对她说:“秦莫尧,一起回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