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9
她实在是精疲力尽了,也不管克拾拉如何骚扰她,她也依旧纹丝不动地盘着腿坐在地上低喘着气,也不管身上所穿的可是曾经一尘不染的白裙。
忽然一道影子从上方覆住了她,遮挡住了照得轻尘有些脸色发红的日头,一抹熟悉的男性气息忽然靠近,连克拾拉都霎时停止了用尾巴去扰她的动作,瞬间化身为乖巧的小绵羊。
轻尘顺势仰起头来,她依旧保持着盘腿坐在地上的慵懒姿势,见到岩止的那一刹那,她轻轻扬起唇来,有些随意散漫,但却自然无比:“岩止。”
“摔疼了?”他深邃的五官,鲜明立体,傲眉星目微微一敛,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便让人觉得俊逸而冷凝,浑身上下散发着耀眼的威严霸气,就如头顶那轮炙热而野蛮的太阳一样。
轻尘之所以长久坐着不起,一方面是因为实在太过疲惫了,另一方面也的确是因为摔得不轻,方才被克拾拉甩下来,正面朝下,摔得她胸口有些疼,此时她也正是这么说的:“嗯,胸口疼。”
她面色平静,神色淡定,语气直率,一点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胸口疼?
岩止微微皱眉,什么也没说,便一把将轻尘给抱了起来,孟轻尘稍稍惊呼了一声,随后也觉得若是自己,也定然懒散疲倦得一步也不想动了,索性就安分地抱住了岩止的颈部,将脑袋搭拉在他宽厚的肩膀之上,午后的太阳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照得她有些昏昏欲睡。
如今的轻尘若是站在地上,头顶也能够得着岩止的胸口,只是岩止似乎依旧喜欢像抱小孩子一样抱着她,事实上她的那点分量,在岩止眼里什么也不是,他同以前一样,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让她坐在他横起的手臂之上,然后两只细嫩的胳膊便会很自觉地环着他的颈部,自己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有人代步自然是好的,特别是在这种已经体力消耗过大的时候,自己走路更是能免则免,况且轻尘早已习惯了,更不是会扭捏作态的性子。
岩止刚将轻尘抱回王城,莫便向他禀告容和大人来大贺城了。
岩止墨黑淡绿的星眸微微一敛,如雕刻般深邃精美的俊容之上看不出喜怒,他将轻尘交给贡桑之后便阔步回到了他办公所在的金殿。
“王,是不是请容和大人进来?”莫低声请示。
宽敞的金殿之上,深深向前再精美的雕柱之中的夜明珠即使在白天也依旧向外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坐在金色软塌之上的岩止神色慵懒,置身于明暗之中,就像一尊美丽的雕像,俊美如斯,君临天下。
“让他在花园中候着。”岩止闻言,勾起一抹轻笑,但同与那个孩子说话时的笑容不同,大多时候的岩止,仍旧冷酷莫测得让人胆战心惊。
“是。”莫对于王的命令一点也不意外,各部首领早已离开大贺城了,容和大人却是现在才姗姗来迟,王与容和大人的交情虽深厚,但他素来如此为所欲为的散漫态度,在王这可行不通,看来容和大人又有一番苦头要吃了,他可真是从来不长记性啊。
莫离开后不久,一位妇人便笑着踏了进来,人还未到,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已响起了。
“玉如阿妈的拐杖可不好使了,岩止殿下,玉如阿妈拄着这不好使的拐杖来向您复命了。”
玉如阿妈,乃草原上有名的大夫,自打多年前佐伊王妃的那次不幸遭遇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她便在王城之中长久待下了。玉如阿妈为人处事有规矩,性情也古怪得很,时常千金相请也依然不肯出手相治,只凭喜好,她能被岩止如此顺利地留在大贺城中,一待便待了八年,正是因为这个年轻的王者身上所拥有的不凡的气度。一个人的身份尊贵与否,并不体现在对平民的无礼态度之上,岩止殿下虽霸道傲慢,但却极其善待她这一介平民,对待他的子民亦是有一套方法,与她相交更是平和有礼。
这金殿之中很快便多出了一位身穿青色布衣,拄着拐杖,但步履却依旧轻松矫健的妇人,此人大约比贡桑还稍稍年长些,身上背着个布袋子,从不离身,此时这位妇人见到岩止,竟也十分泰然自若,只稍稍低了个头便算是行礼。
见了这位妇人进来,金殿之上的侍女便立即为她送上了一方椅子,并为她奉上了茶。
“劳烦玉如阿妈亲自来一趟了。”岩止淡笑着起身,亲自上前来到这位妇人身侧,伸出一只手托住了妇人的手臂,将她搀扶入座。
今日从草场回来,岩止便特意命玉如阿妈去看一看那个孩子,胸口疼痛,可大可小,还是有备无患的好。只是其间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玉如阿妈便回来了,这让岩止一向锐利威严的星眸里也不由得泛起了一层疑惑。
“不劳烦不劳烦。”妇人笑着摆了摆手,只是看着这位谦逊年轻的殿下之时,那目光竟然隐约带了些调侃戏谑,胆敢这么取笑岩止的,恐怕也只有玉如阿妈一人了。
岩止被妇人看得不自觉地微微挑起了眉,玉如阿妈不说,他便只好亲自开口问道:“不知那个孩子……”
“殿下,您可真是难坏了玉如阿妈了,玉如阿妈这是头一回遇上无法下手的对象啊。”妇人轻轻端起茶水饮了一口,说得煞有其事。
“您的意思是?”岩止冷峻绝美的脸上蓦地一沉,眸光竟也变得深沉冷厉起来。
“姑娘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胸口轻轻一碰便会疼,玉如阿妈年轻的那会啊……。”妇人笑得更加欢畅了,只因认识岩止殿下以来,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岩止殿下的脸上竟然会有如此丰富多采的表情,真是见所未见。
“您的意思是……”岩止轻咳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这是他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做无地自容!实在是无地自容得让他觉得十分没有颜面,尤其是玉如阿妈如此坏笑着拿他打趣,岩止英俊的脸上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原……原来如此……
“不是孩子了,不是孩子了。”玉如阿妈没头没脑地念叨着这一句,岩止被她这么一笑话,俊美的脸上竟然越绷越紧,不自然得很。
也不等岩止作何反应,这位年迈的妇人便笑吟吟地拄着拐杖往外走,嘴里念叨着:“玉如阿妈的拐杖可不好使了,岩止殿下,玉如阿妈拄着这不好使的拐杖回去了,从孩子到姑娘,玉如阿妈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但是玉如阿妈如今正拄着一个不好使的拐杖咯……。”
岩止蜷握起拳头轻轻抵于唇边,低低地清了清嗓子,在他眼里,那个孩子一天天的成长,但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悄然开始发生转变,或许……她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都退下去。”岩止有些头疼地坐了下来,神色冷峻,甚至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吓得整个殿上的侍女与侍卫们都忍不住颤抖着身子,恨不得自己刚刚眼睛失明,耳朵失聪,哆嗦着身子连忙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逃也似的。
岩止当真是被那个孩子……不,那个坏丫头给气坏了,若不是因为她,他今天何至于被玉如阿妈好好地笑话了一顿?!
说起来,这些年来,那个小东西的生活过得似乎十分安逸?现在,是时候结束她被纵容得有些过分的安逸生活了,毕竟,正如玉如阿妈说提醒的,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是该让她明确清楚地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她该如何报答他,不是吗?
从浴殿中出来,轻尘总算退去了今日与克拾拉折腾了一个下午所带来的疲惫。
月色渐渐黯淡了下来,她忽然看到一些侍女和侍从惊惶失措地从岩止召见各部首领商讨要事时所在的金殿处逃窜出来。
莫非何时惹得岩止发怒了?才让侍女侍从们如此惊惶地退出去?
微微眯了眯眼睛,轻尘刚刚沐浴过,浑身清爽,姿态慵懒,秀丽的小脸上一片沉静,甚至还有些悠闲恣意地轻轻打了个呵欠,也不知为何,她竟下意识地朝金殿而去,那里她并不常去,但岩止也并未禁止她去。
淡淡的幽香伴随着她的到来钻进了岩止的鼻息之间,整个诺大的金殿,所有人都被岩止给喝斥出去了,唯独剩下岩止一人,轻尘看到这一幕时,还有些惊讶地微微一愣,脚下的步伐也跟着一滞。
“进来。”
她正欲悄无声息地返回,不料还是被岩止给看到了,他似笑非笑地轻轻勾起唇角,那一双皓月般的眼眸似凝着一抹讳莫如深的意味,轻尘困惑地拧了拧眉,竟然有些分不清岩止的心情到底如何了。
有些不情愿地挪了进去,轻尘在离岩止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站定,她轻轻地蹙起了眉,似乎在暗自思量着岩止将她叫进来的原因。
她行事谨慎沉稳,近来应该不曾犯过错才是?况且与克拾拉较量,分明也是得到岩止默许的啊?
见轻尘一副不远不近地站在那,岩止狭长的眼睛霎时间流光惑人,大手忽然抬起,轻而易举地便扣住轻尘戴着桌子的那只手腕,只稍稍一用力,孟轻尘便猝不及防地被拉了过去,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进他的怀里,狠狠撞上他冷硬宽厚的胸膛来。
也许是岩止太过高大了,也或许是孟轻尘的身子太过纤瘦娇小,即使玉如阿妈不断反复说她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但此刻在岩止看来,她还是青涩娇小得很。
孟轻尘更是一头雾水,也不知岩止究竟要做什么,她思前想后,的确是想不出她有什么地方是需要被岩止教训的。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岩止漫不经心地勾起了那性感的薄唇,眸光深邃,精光璀璨。
“想说的话?”轻尘眨了眨那双漆黑澄澈的眼睛,刚刚沐浴完,此刻她站在那,幽香四溢。
岩止的确是很有耐心,对于孟轻尘,他可是这天底下最好的老师了,没有人再能比他更有耐心如此循循善诱地启发着青涩的她该有的觉悟
就在这种奇怪的对峙与诡异的沉默之中,轻尘晶亮晶亮的眼睛忽然噌亮起来:“嗯,有。”
“哦?”岩止倒有些期待她思考如此之久的收获会是什么。
“我方才见到容和在花园里来回踱步,好像着急得很,也许他急着要见你。”
他眼中的淡笑忽然一沉,似有一团冰玲的火焰在跃动着。
“怎么……岩止,你不想见他吗?”轻尘有些不以为然地直视他的眼睛,莫非这就是他今日如此气恼的原因?
“你要知道,在这个王城之内的女人,只有三种。王的妻子,奴隶,和侍女。孟轻尘,你的身份是什么?或者……”他放慢了语速,耐心地带领着她思考:“你想成为什么?”
岩止今日怎么会如此有闲情逸致和她谈论这些?他不是一向都很忙的吗?这可不像平日的他。
轻尘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身份?的确,这么多年来,她在大贺城的身份一直很微妙,众人只知她是被王带回来的中原孩子,是大贺城的客人,可却无人能说清,她在这王城之中究竟是何身份。
“你对我有养育之恩。”轻尘若有所思地回答,眼睛却是极其专心地观察着岩止的神色。
莫非岩止今日问她这些,是想要让她报答他,为他效命吗?
可看岩止的反应,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轻尘脸色沉静而肃然,竟是十分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末了,她才有些为难地再次开口:“莫非你想让我喊你父亲?”
岩止虽对她有养育之恩,可他那样年轻,年龄远远不够成为他的父亲。轻尘十分为难,她根本无法将岩止同爹爹联系起来,在她的印象中,她的爹爹看着她的目光总是严厉又慈爱,即使是小时候,爹爹的胡茬子也总扎得她咯咯生疼,等她到了如今这样的年纪的时候,爹爹已经年上四十,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娘亲的逝世让爹爹更加一心专注于事业,当他想起娘亲时,便会用那双粗糙长茧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然后久久沉默不语。
轻尘记忆里的爹爹,两鬓已有白发,眼睛依旧慈祥,而眼前的岩止……
关于这个问题,孟轻尘显得相当为难。
卷二:王的爱奴 054 夜半箫声
“孟轻尘。”俊美的男人面色骤然一沉,分明是闷热的季节,但周遭的空气竟然猛地一下森冷了下来,空气凝固,沉闷诡异,悬空之中,仿佛有一道犀利的寒光在滋滋地泛着令人胆战心惊的蓝光……
“嗯?”轻尘认真思考的思绪忽然被岩止不浓不淡的怒气给打断了,她抬起头来,目光倘然,困惑不已地直视岩止的眼睛,继而精致脱俗的面容之上也渐渐浮现出一层烦躁,她并不算好的脾气又上来了,尤其是在这种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