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33
座浴殿偶尔一两次的没有刷洗,这里的女奴天天都来清理浴殿,她们的工作完成得一丝不苟,孟轻尘却未必有那样的耐心,即使是有,也早已被那两个女奴聒噪的声音给吵得消失殆尽了。
走出浴殿,天色漆黑得像是被一块幕布笼盖,凉意袭来,轻尘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领口,坐在石阶上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鞋袜穿上,又拾起放在一旁的披风,往肩上一细,又稍微拢了拢,起身欲离开。
“统领,二十名在押秦国俘虏在支罗附近碎锁断链,打伤了押送的匈奴士兵,是不是要禀报王。”
忽然一阵已经刻意被压低的男声让轻尘的脚步顿时下意识地放轻停滞,她眯了眯眼睛,沉稳的双眸中顿时出现一抹警惕,这样的音量,并不易让人听到,只是轻尘如今的内力已经大有所成,耳力自然也优于常人。
“此事明日我会向王禀报,先调动五十人将俘虏追回,凡违抗者,将其尸体追回。”冰冷的声音,不起波澜的语气,浑身散发着一丝不苟的肃杀气息。
是莫。
孟轻尘眸光一敛,身形迅速一闪,收敛了自己的气息,让自己完全隐于黑暗之中,对于莫,轻尘可不敢懈怠。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走远了,轻尘才缓缓地垂下眼帘来,抹去了眼中那抹犀利与精芒。
只见一道素白纤细的身影慢慢地走了出来,她精致无暇的面容之上微微绷着,神色清冷安静,只是眉间微微蹙起,似乎在认真思索着些什么……
二十个秦国俘虏?
近几年来,越发强大的匈奴帝国与大秦也曾发生过数次摩擦与交锋,秦皇虽生性猜忌多疑,甚至害她性命,但大秦的将士却是真真正正的勇猛刚气,即使是她这个将军不在了,秦皇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拔除她整个孟家军的势力,也许那些不幸被俘虏的大秦将士,就是曾经与她一同并肩作战过的战友……
孟轻尘犹豫了片刻,始终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支罗是一个平原,他们没那么容易躲过追查,但那附近却有一处地势极其复杂的山峦深谷,若是她能赶得上在他们被追回之前出手相助,将他们引入这片山峦叠嶂之中,即使是匈奴的士兵,一时半会也会难以彻底将他们追回,还得防备他们会不会利用那的地势做最后一搏,以他们大秦将士的能力,定能有办法脱身。
只是颇令轻尘烦恼的是这王城之内森严的戒备,尤其是这几年在岩止的严厉管制之下,王城就像一座密不透风的墙,虽然以她现在拾起的武功内力来说,要出去并不是难事,但要进来,恐怕有她要伤脑筋的了。
除此之外,只要她出了大贺城,便会有暗卫发觉并且一路尾随,要躲过暗卫的眼睛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轻尘眉头紧锁,来不及去思考这么多,趁着夜色正浓,一抹瘦小的身影忽然提气而起,那抹白像闪电一般快,眨眼间便消失在暗夜之中,悄无声息
轻尘一口气出了大贺城,如今她的武功已经恢复了将近八成,放眼整个大贺城,能够在她之上的恐怕也只有岩止与莫了,想要发觉她的行踪并不容易,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的双脚才刚刚落定,就被一双炙热张狂的眼睛给盯上了……
孟轻尘顿时警觉起来,她面沉如水,急而不乱,早已凝息于掌,随时可能出手,但当她发觉那双炙热张狂的眼睛的主人为谁之后,孟大将军顿时嘴角一颤,面色黑了下来,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为自己感到不幸……
隐匿在黑夜之中霸道而狂傲的硕大身影正是属于强壮的克拾拉的,见到了她,它欣喜又不屑地哼着气,悄无声息地站在那,四只马蹄时不时向前踱两步,或是原地地绕一个圈子,绕圈子的时候,它刚硬的鬃毛在月光下会显得格外油光发亮,它的尾巴也会炫耀似的左右扫动着,昂着头,傲慢地哼着气,眼睛却又偷偷地在看她……
这匹目中无人的马怎么在这?
轻尘沉着一张脸,终于缓缓地收敛起了浑身上下危险的气息,绷着脸走近了克拾拉,语气冷硬地开口道:“今天没功夫与你较量。”
克拾拉不屑地摆了摆尾巴,哼了一口气,好像没功夫较量的不是她,而是它。
轻尘冷淡地睨了克拾拉一眼,然后转身要走,可这一步还未踏出,轻尘便又再一次蓦地皱起眉来,神色清冷,她转过头来迅速扫了克拾拉一眼,克拾拉原本要跟着迈出去的一只蹄子也迅速收了回来,昂着头,故意不看她。
轻尘有些疑惑地收回视线,这一回还是一样,她还未走两步,克拾拉便又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待她转过头去看它的时候,它却是一幅昂着头哼着气的傲慢模样。
“你保证这一回不将我甩下背。”轻尘忽然眯了眯眼睛,眼中浮现了一层淡淡的迷雾,口吻显得冷静而霸道。
一听孟轻尘这么说,克拾拉立即撒欢似的跳着转了个圈,它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了,这可把克拾拉给闷坏了,它原本要跑到大贺城里去找她较量,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这个能在它背上坚持越来越久的利害对手,它的对手似乎要去做一件有趣的事,克拾拉并不懂孟轻尘要做什么,但它已经本能地感受到跟着她走,一定会有好玩的事情要发生。
克拾拉这可是难得第一次用自己巨大的身子去拱了拱孟轻尘,向她示好,顺带着催促她快点上来,得到克拾拉的保证之后,孟轻尘才一个潇洒利落地翻身坐了上来,克拾拉果然是一匹有诚信的马,这一回它果真没有坏心眼地想要把她给甩下去。
克拾拉极通人性,它的本事甚至能够比十个身手极好的暗卫还厉害,不必轻尘交待,它奔跑起来的速度便如一道黝黑的风一般快得让人连眼睛都来不及眨,轻尘翻身躲到了克拾拉的身子下面,而克拾拉也极其配合,即使是大贺城附近的暗卫发现了克拾拉的身影,也不会对它起任何疑心,对亏了克拾拉,轻尘省了好大的力气。
夜风浓烈,张狂肆虐,克拾拉的速度太快了,凛冽的风刮在脸上,让轻尘有些睁不开眼睛,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涩涩生疼。
克拾拉的脚程飞快,就连孟轻尘也不得不在心里不住地惊叹,克拾拉果然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神驹,岩止若是与克拾拉一同出现在战场上,犹如如虎添翼,也难怪她孟大将军会垂涎克拾拉如此之久,有哪一个为将之人不想让克拾拉做他的战马?
但当他们到达支罗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地的断刀残锁与血迹,克拾拉的嗅觉极为灵敏,它停下来的地方,必定都在不久前发生过激烈的搏斗,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到追捕逃跑俘虏的匈奴士兵,如此一来,答案便只有一个,在她来之前,这些在体力和对环境的熟悉程度方面本就处于弱势的大秦俘将已经被追上了。
克拾拉最后带她所去的地方与之前的不同,并未如先前一样遇上满地的搏斗痕迹或残留下的鲜血尸体,这里大概离大贺城有一段距离,似乎离支罗也有一段距离,四周的环境十分荒凉,夜凉如水,寒星淡月,偶尔有一两声孤狼的嗥叫空荡荡地响起,他们面前似乎是个幽秘丛林,长的都是低矮的植被,但草木纷飞,遮蔽视线。
轻尘下了马,拍了拍克拾拉的背,什么也没说便扒开密丛往里探去,克拾拉晃了晃尾巴,并未跟进去,而是自顾自地踱来踱去,在外面等她出来。
越往里走,轻尘便觉得密林之中树木越发繁茂,长势也越加的好,她正奇怪为何这里会有一片如此幽深的密林,答案很快昭然若揭了,越到了密林深处,她便发觉这里的空气越发湿润起来,隐约间还能听到有水声传来,看来这里面应该藏了个湖泊或潭河才对。
果不其然,轻尘为她的发现而眼前一亮,避开暗夜里脚下那些看不清楚的矮木绊脚石,轻尘竟发现层林包裹之中果然有湖泊的存在!这密林树木繁茂,只有婆娑的零星月影能够穿射进来,洒在盈盈湖面之上,就像度上了一层荧光。
血腥味……
轻尘浑身每一寸肌肤顿时处于极端的凌厉戒备之中,冰冷的湖泊之中,一个赤衤果着上半身的男人赫然就站在水中,他的全身都湿透了,健硕的古铜色上半身还有水在向下滑落着,水面上荡漾开来的,是鲜红的血!
看来他应当是受了重伤,因为轻尘可以察觉得出此人内力深厚,应当是个高手,可她都走到这里了,他才察觉到她的靠近,不是受了重伤是什么?况且那湖面上触目惊心的血分明是从他身上流出的,此刻他正站在水中清洗他的伤口。
也难怪克拾拉会将她带到这来,原来它闻到了这里淡得人们无法轻易察觉出的血腥味。
察觉到有人靠近,男子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十分平静冷然地转过身来与她对立而视,冰冷至极!
这……这是什么状况……
轻尘心中竟是一惊,睁大了那双清洌的双眸,惊讶不已,凌厉冰寒的眸,冷峻得毫无表情的脸,这个冷厉的男人,与她一样是个中原人,此时他沾湿的黑发肆虐地披散在胸前,寒星一样的眼睛就那么看你一眼,便会让人感觉有一股压抑的恐惧感在顺着手脚向上蔓延,纠缠住了你的心脏,然后扣紧
见到了姿态潇洒俊逸却又瘦小纤细的素衣女子的出现,那个男子竟然一动不动地与她对视着,沉默不语,只是浑身散发着冰寒彻骨的气息,他的胸口仍然在向外淌血,而他如刀削般的冷硬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他浑身伤痕累累,此刻更是脸如寒霜,目光如刃,那双黑色的眼睛更是一片毫无感情的沉黑冰冷,似要在她身上挖出个洞来不可!
这个女人竟然能够出现在这里才方让他有所警觉,那么原因只有两个,她没有武功,或是……她的武功极其深厚,已经足以在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这个男子即使是如此身负重伤,可他身上让人不敢忽视的冷然却依旧让人心惊。
轻尘惊讶的神情没有维持太久,她感觉到有不速之客在靠近,站立在湖中的男子似乎也察觉到有不只一个人在朝他们靠近,他眼神一冷,那双原本就冰冷的眼睛顷刻间变得更加冰冷而深邃,毫无感情。
这个全身腾着杀气和寒意的男人突然破水而出,巨大的水花溅湿了她的衣摆,他从水中冲了出来竟是朝她而来的,他冰冷的眼光锋利如刃,一柄通体赤红的利剑忽然间抵在了她的咽喉处,轻尘感到一股肃杀的冷然气息笼罩了自己,她的背部贴上了男子湿漉壮实的胸膛,滚烫得很,他的脸就在她的头顶上方,贴着她的额角,此时正和他不断起伏的胸膛一样火热得有些不正常,轻尘的背脊顿时一僵,一动也不动。
男子的靠近使得那股血腥味也越发浓烈起来,他灼热却并不平稳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际,此时两人的动作,像极了正在耳鬓厮磨的情人,但孟大将军可无暇去想这些,那抵在她咽喉的柄剑险些就要让她脑袋分家了!
“帮我,否则我就杀了你。”黑暗中,冰冷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发出的,带着刺骨的冰寒,危险的肃杀之意犹如排山倒海而来,他绝非在开玩笑,因为那柄锋利的剑刃上已经染了红,在她的脖子上划了一道血痕,此刻正在向外渗着血……
轻尘哭笑不得,他凭什么觉得她一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来历不明的人能帮他?
在他破水而出的那一刹那,轻尘便知自己要遭殃了,她的脚步原本已稍稍往后一挪,欲要动手,但仅在那一个瞬间,她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不动声色,任这个受了重伤的陌生而又危险的男人挟持住。
“我帮你,但是先把你的剑挪开。”轻尘的面色平静而从容,态度是那样不紧不慢,说话的语气神态之间,流露着无与伦比的淡定与自信,分明是一个如此纤弱的女子,却是那样的从容与不迫,极其具有说服力,好像只要她如此说了,那便不是什么难事。
男子的剑丝毫没有放松一些,他的身体时刻紧绷着,只是那一只用力挽住她腰部的刚劲有力的手臂稍稍松了松,让轻尘的呼吸并没那么困难。
不必这个男子说,轻尘便已打算好要暂时保住他性命的,否则此刻身受重伤的他哪里有机会将她给挟持住?只是唯一让她不悦的是,他的剑真的把她的脖子给划出血了,涩疼得很。
六道黑影追随着那个受了重伤应该逃不远的身影而来,这六个人身手皆不凡,他们追到了这片密丛外,竟就断了线索,但一股淡得极致的血腥味却给了他们信号,追入了密林之中。
“他一定在这,不要掉以轻心。”其中一名黑衣人开口了,他们所说的话竟然是中原官话!
看来这伙黑衣人不是西域人,那他们会是谁呢?这个受重伤的冷酷男子又是谁,他们为何要追杀他?
“血腥味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