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51
怔,岩止的态度,像是让他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种颓败之感从眉梢蔓延开,蜿蜒到颤抖的唇角,最后土崩瓦解,不堪一击……
岩止却沉默不语地静静看着他,耐心十足,但他的姿态却那样的傲慢不羁,犹如月中物,云端人,神秘的云雾遮绕着他,拨开云雾之后,是寒光历历。
瑞祥高大健硕的身子僵立在了原地,手脚渐渐越凉,直到那一股凉意与他心中的怒火交织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瑞祥终于缓缓地垂下了眼帘,拳头紧紧一握,声线冷而轻颤:“你为何不杀我。”
成王败寇,即使他痛斥岩止弑父杀兄弟,那又如何?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而以,他若在乎这些,就不会做出这等令人不齿之事了!
岩止的目光忽然像是正在看终于温顺下来的猎物一般,犹如当初看着桀骜不驯但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被驯服的克拾拉,他缓缓泛起了一抹淡笑,声音优雅淡然:“瑞祥,如果有朝一日,你成为了我,我相信你只会与我做同样的事情。我不仅不会杀你,在不久之后,我还会授予你权力,想报仇,你得先学会迷惑我,取得我的信任。”
瑞祥的拳头握得更紧了,关节泛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岩止他,如此自信他会永远在他的掌控之中吗?!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自食恶果,今日他是如何对待他的父亲与兄弟,他日他的下场也会和他们一样!被自己的子嗣所杀,被自己的兄弟所唾弃!
瑞祥并没有把心底如熊熊烈火般燃烧着的狠话说出口,他知道,岩止摆出如此慷慨的姿态,不是因为他心里还有哪怕一点点仁慈,只是因为他瑞祥对他还有利用价值罢了!可他瑞祥不能拒绝他的慷慨,即便他杀了父亲,杀了图格兄长,可他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母亲大人,否则以岩止这个无情冷酷之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母亲大人为父亲大人殉葬!
瑞祥满眼的血丝使得他的眼睛诡异地泛红,最终,这个满腔仇恨的少年还是在岩止慵懒邪肆的笑容之下无声地屈服了,他一言不发地冷哼了一声,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那白晃晃的阳光,都无法融化他浑身的冰冷……
直到瑞祥气势汹汹而来,沉默不语而去,岩止才愈发意味深长地半眯着眼睛,冷峻森寒。
轻尘默不作声地静静将方才的一切收入眼底,微微有些困惑地挑了挑眉,图格……死了吗?岩止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以瑞祥之言揣测,莫非岩止将头曼之死扣在了图格头上?如此说来,瑞祥的才能虽不及他和图格,可图格毕竟是瑞祥一母同胞的兄长,岩止为何不将这一个潜在的危险一并除去,反倒还有重用他之意?
匈奴帝国的局势变化莫测,易君换主,此时中原的局势应当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之中,她有预感,以岩止的手腕,整个匈奴帝国,也许有朝一日,会远远不满足于称霸西域漠北而已……
“王,容和大人已经在等您了。”帐外忽然响起了莫的声音。
岩止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回过身看了这个一脸思考模样的小女人一眼,不由自主地轻轻勾起了唇角:“迟一点我会再来看你。”
“嗯。”轻尘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岩止眸光轻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阔步离去。
她刚吃了解药,一个时辰之后便可恢复,想到这,岩止微微一怔,然后不由得苦笑,比起那个孩子,他似乎比她自己还要操心她的事情。
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之上,一座座大帐之外都有重兵把守着,支雅平原以东,是万里金黄沙漠,西北处,耸立着一座直刺云霄的万年雪山,正是因为那座雪山,每到春夏之时,就会充盈滋润位于山脚下的支雅平原,使得在这荒漠深处,这片平原就显得无比的珍稀,也是绝佳的好地方,如今归匈奴帝国所有,可谓是将匈奴之疆域再一次向东扩近了一步。
光彩皑皑的湖泊像一面巨大的银镜,倒映着万里无云的碧空苍穹,映射着巍峨雪山的银白。
主帐之内,唯有依旧一身灰衣长衫的银发男子一人悠闲地在椅子上坐着,享用着侍女奉上的瓜果,与此同时,主帐之帘被掀开了,进来的正是那位气宇轩昂威严优雅的男人。
容和笑着眯起了眼睛,起身,也未向岩止行礼,他十分好奇此时眼前这位似乎刚劲铁骨永远也不会露出疲惫之色的岩止大人,究竟做了一些什么,竟有些彻夜未曾好好休息过的难得倦色。
“说正事。”岩止冷淡地扫了容和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警告他管好自己不怀好意的眼睛。
他自然是不会告诉他,为了照顾那个一夜胡言乱语时不时因颈上之伤被触碰到而皱眉的小女人,自己一夜未眠。
看到岩止明显不耐烦的反应,容和反而笑意更加盎然,只是,他想到的,是一些更加不怀好意的东西。
直到岩止幽墨淡绿的眼睛稍稍一敛,容和才及时地收回了视线,挑着唇清了清嗓子:“岩止大人,尚未归顺您的部族之首尚有人在,他们大多都是单于大人的旧部,如今图格殿下已死,虽群龙无首,可近来子民之间有所传言,斥责您弑父篡位,只怕这些蠢蠢欲动的单于旧部,在图格殿下死后,会将目光转而放置到图格的兄弟瑞祥殿下身上,依我看,此人必须除去。”
岩止似笑非笑地轻轻勾起唇角,眸光却是冰冷的:“他们不足为惧,我自有分寸。命你所查的另一件事进展如何。”
既然岩止大人这么说,容和也只好耸了耸肩,不再提议杀瑞祥,至于另一件事……
容和那双银灰色的眼睛缓缓流淌过一抹笑意:“岩止大人,您可真是料事如神,中原之地在短短数个月内忽然崛起了这么一号神秘莫测的组织,号曰‘无名楼’。中原秦皇甚为恐慌,却又不入其门,不得其道,眼睁睁任由其坐大。云中传闻,无名楼神通广大,其楼主更是行踪飘渺,见所未见。他们知天下消息,门下揽括众多奇能异士,知五行,算天命,甚至……有传闻他们可在一夜之内凭空挥扫数万之师的能力。不过,这个神秘飘渺的无名楼,不过是行商之人罢了,若有所求,只要出得起钱财,入得其门,他们便会与之交易。”
无名楼虽是江湖势力,可它的崛起却不容小觑,也许会是一件好事,也许会成为一大祸害,也难怪岩止大人会如此在意无名楼之势,它的出现实在诡异,只怕会对中原甚至他们漠北之国产生微妙的影响。
至于无名楼楼主,容和忽然高高扬起唇角笑了,普天之下有此本事的,恐怕也只有一人了!那个中原怪才,狂妄自大,脾气古怪,神秘得很,只是不知能让这等狂妄古怪之人为之效力的幕后之主,究竟是何方高人!
如此关心中原之势,足以可见,岩止大人的野心远远并不局限于这片漠北之地,恐怕也只有拥有称霸天下之野心的统治者,匈奴帝国才会真正成为帝国!
“无名楼?”岩止幽深的眼底缓缓聚敛起一抹凌厉的寒光来,有意思……
“岩止大人,有一事,容和不知当讲不当讲。”容和忽然想到了什么,眉毛一挑,那张温文儒雅的面孔精光璀璨。
“既知不当讲就闭上你的嘴。”岩止似笑非笑地凉凉地睨了他一眼,夹杂着冷峻的威严之息。
“呃……”容和悻悻地笑了,要不怎么说伴君如伴虎:“当年的那个预言,您真的不打算让亲爱的格桑姑娘知晓吗?”
“沉睡在大漠的灵魂,神圣纯净的婴孩之身,这个孩子,是王的伴侣。”岩止低沉暗哑,惑人心神的嗓音轻轻地呢喃着那一句出自雪山之巅的神庙的预言。
如同预言所示,当年在荒漠之中,他发现了那个孩子,并将她带回他的王城。
孟轻尘,他的格桑……
笑意更深,仿佛有一抹比天边耀眼的太阳,漫天的星辰还要璀璨的柔光在他的眼中静静地蔓延开来……
卷二:王的爱奴 064 神庙预言
孟轻尘沉默地闭上眼睛,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面色平静。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切已经恢复如常。
身体的内力已经可以运作,全身也恢复了力气,看来是那颗苦涩的药发生作用了,她顿时觉得浑身神情气爽,心情自然也愉悦了不少。
岩止的王帐内安静得没有第二个人来叨扰她,就连王庭的侍从都对她礼遇有加,也许他们已经都知道了如今的局势,岩止将会成为所有人的王,而她,也顺带沾了光,毕竟在他们看来,她是在岩止殿下的王帐中就寝的女奴,即使是女奴,也地位非比寻常。
轻尘忽然抬起了沉静如星辰的黑眸,静静凝视着安然垂放的帐帘,也许这昏睡的一夜,这卷帐帘,就隔绝了一切,外面的世界已悄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帐外,黑衣冷面的莫正站在那,仿佛不知疲倦,脸上更是没有过多的表情,在所有人看来,莫的存在,就好像一个影子,冷肃得有些不近人情,却是岩止大人最为信赖的人,没有哪一个人,会怀疑自己的影子会超出自己掌控的范围之内。
帘子忽然掀开了,轻尘见到帐外并无侍女,只有莫一人出现在这,不免有些惊讶,她在大贺城生活九年,与莫交谈过的话屈指可数,轻尘知道莫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只是莫向来随从于岩止左右,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
虽微微有些惊讶,但轻尘的表现却十分的淡定,她轻然弯起唇角,黑发垂肩,星眸如辰,双手有些随意地环于胸前,颦笑举止之间皆有着一股即使是匈奴女子也少有的内敛的将帅之风:“你在这保护我。”
不是疑问句,只是很随意得甚至有些穿透人心的睿智冷静的陈述句。
且不说头曼图格刚死,就是岩止已经力排非议之人坐上匈奴王之位,很长一段时间内仍会面临着一定的政局不稳的局面,更何况今年秋猎,她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不仅瑞祥要头曼将她赐与他,就连头曼都下令要封她为夫人,这要人命的风头,很难保证不会为她带来风险。
虽然未必会有人真敢在这时候动岩止带来的人,与他作对,但岩止向来不是会做没把握之事的人,莫会出现在这,恰好说明了这一点。
轻尘微微有些纳闷,虽不愿自贬,可她毕竟是一个中原人,如岩止所说,充其量就是一个所受待遇稍微特别一些的“贴身女奴”,她的命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值钱了?竟让岩止把莫都留给了她?
对于轻尘冷静淡然的反应,莫也并未太感意外,这个孩子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他并不算太讨厌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么一号宠辱不惊的人物,要是个男人,也许他会很欣赏她。
再怎么说,孟轻尘和莫还算有些“臭味相投”的,两人都是不爱说话,性格有些清冷之人。
如预料之中,莫没有回答她,算是默认了。
轻尘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眯了眯眼睛看向了天际的那抹青阳,娇小纤瘦的身形弱不胜衣,穿着衣服也给人空荡荡的感觉:“你也是匈奴人?”
莫凝眉沉默,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变化,嘴唇微微抿紧了一些。
孟大将军为人有一些怪癖,她会下意识地挑战一些似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比如现在她似乎正锲而不舍地在挑战着眼前唯一能挑战的一件乐事,非让他说话不可。
莫的这个微妙的反应让孟轻尘高高扬起了唇角,心情高兴了不少:“看来不是。”
又是这样自以为是地下定论了,语气还那样自负,莫太阳穴之上不自觉地跃动了几下,隐隐抽搐着。
一阵风吹过,女孩的墨发纠缠着她雪白的衣衫,黑白分明。
“我是流民,不知道出生于哪国。”
孟轻尘张了张嘴,不知道又要蹦出什么话来,莫终于忍无可忍地丢出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
“流民?”轻尘点了点头,表示这个答案可以让人接受,自古无论是中原还是西域,战事本来就不少,有战事一定会有被毁灭的国家部落或村落,那就自然会产生家园被毁的难民,难民的后人就成了流民,连自己出生于哪国都未必能记得:“你既是流民,为何会成为岩止的近身侍从。”
她记得,九年前在大漠上遇到这伙西域的野蛮人时,莫就在这批风尘仆仆的侍从队伍之列,侍奉着岩止,说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莫就已经是颇得岩止信任的侍从了。
默沉默了半晌,在他眼里,孟轻尘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