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56
出的箭,狠断如同,断了他们之间的血脉相连。
那个女人,爱自由,爱那个人,胜过了爱他,她不怕死,他知道。
忽然之间,那抹飘逸的白纱忽然被风卷去,消失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漠之中,血腥味顷刻间弥漫出来,少年一惊,那女子竟已从马背上坠落,就像那轻盈的白纱一样,仿佛随时能被一阵风永远地带走!
少年眼中的瞳孔簌地一缩,那女子的唇畔带着笑,可她的胸腔一片血红,利箭刺入了她的血肉,在心脏的位置,绽放开触目惊心的血迹,她的手从箭的另一端垂落,她笑得好美,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像那一天那样美!
身后忽然有铁蹄纷纷的声音,暗夜之中,头曼首当其中,他知道是他们来了,可即使他们来了,也带不走那个女人,那个自私狠绝的女人。
身体和灵魂,她绝不妥协,她一定要获得一方的自由,可她留给他的,除了这条生命,便是永无止境的痛苦!
岩止猛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竟是铺天盖地的慌乱……
“嗯……”像小猫打呵欠一般憨软的哼声忽然在这个寂静得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夜里响起。
身侧忽然有娇软香甜的气息钻进了他的鼻子里,清淡的月光透过棚顶的缝隙偶尔落进了几丝,零星地落在她的脸上,岩止的目光微微地一滞,看着这个孩子纯净安宁的睡颜,她就躺在他的身侧,依旧像是个孩子一样弓着身子缩成了一团睡着……
岩止的目光忽然间像是被一层氤氲的雾气所覆,遮去了那眼里的寂冷淡漠,掩去了他的慌乱与寒戾,莫名地,在睁开眼的刹那,他见到了她,竟是心安……
这是第一次,在那样的画面之后,在他睁开眼睛之后,在他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瞬间,竟然还能让自己的心情平复。
他至今仍然不明白,那夜明明已经决绝地想要背叛匈奴离去的女人,她根本不在乎所谓的不齿和妇的骂名,可她却忽然间选择了将冰冷的身体永远留在大漠里。
母亲,那个词对他而言,是一根扎根很久的刺,那夜,他抱着那个女人的已经冰凉的躯体,一步也不肯离去,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直到头曼强硬地抢过了她的尸体,他才像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回到了王庭,像做了一场永无止境的梦魇……
而今夜的梦魇,竟是被这个小女人一个憨软的哼声给彻底地打破了,岩止似乎花了很大了力气才从那样窒息的感觉中平复了下来,他僵冷的躯体终于渐渐地恢复了温度,夜色浓稠,他终于再一次地闭上了眼睛,在这个弓着身子的小女人身侧躺下,轻柔地将着娇软的身躯拥进了他强而有力的臂弯之中。
如同动物本能地朝热源靠过去,孟轻尘十分自觉地朝岩止的怀里缩去,她的手脚有些冰凉,此刻更是探着热源便贴了进去,她软嫩微凉的脸颊贴在岩止的胸膛前,冷得像冰块一样的脚竟然大胆地藏进了岩止的身体下面,垂落的青丝散在她的身后,像一幅水墨画在白纸上铺卷开来一样。
岩止微微一愣,那冰凉的触感顿时让他好不容易聚敛上来的困意一扫而光了,随即这个英俊的男人果真是哭笑不得,他该夸这个小女人彻底颠覆了“女人总是善变”的那句话吗?
她可还真是始终如一,岩止并非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这个小家伙似乎总是手脚冰凉,怎么捂也捂不热,睡着后的她更是毫无良心可言,他已经不只一次在漫长的冬夜里受她冰凉的手脚不善的对待了。
也许当年他真不该因为一瞬的仁慈没有将这个拿他取暖的大胆的小东西给丢出去,以至于现在他彻底地惯坏了她,让她养成了这个习惯。
淡笑着勾起唇角,岩止的手臂一用力,将这个娇软的身躯紧紧地锁进了怀里,直到她在他身体之下的冰凉小脚已经开始稍稍回暖了,他才将她松开了一些。
岩止与孟轻尘并未在这谷中待太久,次日天一亮,冰雪有些消融之后显露出来的路总算通往了外面,离开崖底之时,他们意外地在那发现了克拾拉。
克拾拉见到了安然无恙的他们,顿时欣喜地嘶叫了几声,蹬蹬蹬地跑了过来,先是用脑袋去蹭轻尘,然后才温顺地在岩止周围绕了两圈,像是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他们似的,再三确认了好几次。
轻尘在见到克拾拉之后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这匹傲慢的马竟是一步也没有离开玉埂山,看它看起来似乎十分欣喜地模样,实则连摆动的尾巴都没有平日那么嚣张,可见克拾拉此时真的是累极了,也许雪崩之后,它并没有离开,而是跑遍了玉埂山中所有但凡它这个庞大的身躯能去的地方搜索着他们的踪迹,方才正巧遇到了安然无恙的他们,竟然高兴得连第一时间向它又敬又畏的主人表示忠诚都忘了,竟然抛下了岩止,第一时间用它的脑袋拱她的身子。
轻尘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仿佛要消融这座玉埂群峰的所有寒冰白雪,她依旧在打克拾拉的主意,虽然它很傲慢,很嚣张,可他们之间的默契似乎越来越佳了,也许有一天,她真能从岩止手上将克拾拉占为己有?
岩止只淡淡地扫了眼这个弯着唇眼睛晶亮的小女人,便知她在想些什么,似笑非笑地眯起了眼睛,岩止并未追究她打他的克拾拉主意的事,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先将轻尘给抱上去,然后自己在她身后也翻身上了克拾拉的背,只是这一回不同的是,轻尘并非脚跨两侧坐在克拾拉背上的,岩止将她抱上去的时候,是直接面对着她将她架上去的,因此此刻孟轻尘是侧着坐在克拾拉背上的。
岩止没有点破,可轻尘的脸色却耍地一下红了,他竟然……还记得她葵水在身的事……
克拾拉虽已十分疲惫,可它绝对不会愿意再在这座寒冷无趣寸草不生的雪山之中再待下去,不等岩止下令,克拾拉便飞快地往前奔去。
轻尘是侧坐在克拾拉背上的,这样的姿势及其不利于她控制平衡,更何况克拾拉还是一匹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神驹,跑起来的速度极快,这让轻尘苦恼不已,不得不紧紧环住岩止的腰,才能不让自己被克拾拉给甩下去。
孟大将军不明白,为何男人没有葵水,而女人却要有这令人苦恼的东西,从前每到了来葵水的日子,她的日子总是不好过,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她总是能避免亲自出战便避免亲自出战,以至于军中的将士们都道是他们的孟大将军神机妙算,兵法策略了得,非常人能解。
已经快要入冬了,每年这个时候,岩止总是最忙碌的,他要视察各个部落做好过冬准备的情况,还得防止每年冬天若是发生灾害后必不可少的骚乱和西域之中由流民组成的猖獗的沙匪作乱。如今头曼已死,长老院虽绝大部分人都站在岩止这边,可那些纨绔的头曼旧部还是大有人在,更有甚者,即使面上臣服,心中却未必没有歹念,岩止未必真的信任他们,看来有的让岩止忙了。
头曼单于薨逝的消息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像匈奴这样在西域之中举足轻重的大国即将迎来下一任新的统治者,这对于每一个国家来说都是不得不关心的事,新的统治者意味着新的统治政策,当年的头曼虽骁勇善战,可却安于现状,不曾有扩张疆域,称霸问鼎的野心。像岩止这样手段强硬野心勃勃的人若成为下一任,无疑的,这可不是西域各主甚至是中原那位秦皇所愿意看到的。
如此看来,岩止将面临的压力应该是极大的。
轻尘下意识地仰起脑袋去看他,岩止很高大,而她却很瘦小,这也一度成为她极为苦恼的问题之一,并非她进食少,或是体质弱,而是这副身体天生如此,娇小纤瘦,比之从前的孟大将军还要纤瘦得过分,此时她坐在岩止前方,只到他的下巴处,仰起头,首先撞入视线的,正是岩止弧度流畅勾勒的下巴线条,轻尘看到岩止淡薄的唇正高高地向上翘起,可他明明没有在看她,但那笑容却分明是冲着她而来的。
岩止看上去是那样的自信霸道,浑然天成着尊贵王者之风,如君王降世,睥睨天下,好像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他是天生的王者,她早就知道,如此看来,似乎反倒是她庸人自扰了。
回到王庭之时,已是黄昏。
整个王庭上下都戒备森严,那些军队恪守秩序,严谨冷肃,轻尘有些惊讶于岩止的手段,他是如何训练出了一批这样严谨遵守命令,忠诚于他的军队的?
即使是一个守卫,也是脸色严峻,双眸冰冷,让人丝毫不敢怀疑,只要是岩止一声令下,这些忠诚的下属必然会严格执行岩止的命令,一丝不苟。
这也难怪在头曼死后单于庭里发生如此大的混乱,岩止竟然有本事在一夜之间便镇压下来,便迅速地让自己的势力彻底地渗透,控制了一切,原来今年的秋猎,他早有准备,蓄势待发了。
岩止翻身下马,轻尘也利落地跳了下来,莫命人将克拾拉带下去,好生地犒劳已经十分疲惫的克拾拉之后便上前向岩止恭敬地低头俯了个身:“王,长老院的各位首领正在等您。”
莫虽什么也没说,可在岩止和孟轻尘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内的时候,顿时松了口气,可见这两日毫无王的消息,即使是总是面无表情的莫心中也十分的着急,只是并未将这种情绪外露罢了。
头曼单于的遗体已经按照匈奴王应当享受的规格下葬了,陪葬的夫人奴隶多达千人,头曼单于的后事完成之后,自然是该讨论王继位之事,长老院的各位首领从昨日开始便在等候王了,莫自然是不能告诉他们他已失去了王的消息,他硬将此事压了下来,长老院里早已经开始不安了,好在王即时回来了,莫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嗯。”岩止点了点头,他的身上犹穿着猎装,自然不可能就这样去见长老院的各位首领:“告诉他们,我随后就到。”
大帐之内,坐着的都是在匈奴帝国举足轻重的各位首领组成的长老院成员,他们从昨夜开始便聚集于此等着岩止大人的召见,但到了今日夜里却仍不见岩止大人的人,众人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岩止殿下到底还要怠慢我们多久!从前头曼单于在世时可不会这样!”说话的是沙微,头曼旧部中目前所持兵力仍然最大的一位长老院成员,当日图格以叛乱之罪被乱箭射死,这个沙微也在图格身后的各位头曼旧部之列,只是当时岩止下令臣服不杀,贪生怕死的沙微便声称愿意臣服于岩止。
此时的沙微说话的底气明显与当日瑟瑟发抖地臣服于岩止时不同,他有些得意洋洋地翘着脚,长老院的众人本就心浮气躁,他却还在一旁时不时地抱怨两句扇风点火,脸上无不是自信与笃定之色,他早接到下属秘报,说岩止很可能被埋于玉埂峰雪崩之中,从昨夜到现在都还没现身,那个叫莫的家伙又百般借口拖延,不用说了,那小子绝对是没有命回来了!
让岩止上位,哪里还有他们这些旧臣的地位?谁不知道头曼单于最厌恶的儿子就是他了,头曼单于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从前他们就对岩止百般刁难,簇拥图格殿下,这些头曼的旧部自然是不会希望岩止成为下一任匈奴王。
“莫已经说了,岩止殿下稍后就到,大家都稍安勿躁,急什么?”这些人之中年纪最大的克涅忽然慢悠悠地开口了,他的胡子都是白的,就算所拥势力不如人,可资历却极老,当年与头曼一起打天下之时就有他一份大功,就算大家心里焦躁,可碍于克涅的面子,也还是不得不连连称是地附和。
“从昨夜开始就是这么说的,照我说,岩止殿下也许不在王庭里了!”沙微显然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哦?沙微,你怎知岩止不在王庭之中?”一声磁性慵懒的嗓音忽然响起,众人一惊,有人欢喜,有人面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起来,但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顺着这道漫不经心却分明威严骇然不容人置疑的声音之源看去。
只见帐帘被掀开了,帐外的侍从皆恭敬地低头迎接这位回归的王者,岩止高大的身躯出现在大帐入口,彻底将他身后斑驳的火盆的光亮给遮挡住了,他高大的身影背着光而来,仿佛有一道金色光晕在描摹着他高大伟岸的轮廓,他唇角带笑,那双诡异的眼睛却是冰冷至极,让人看了心底都开始寸寸发凉起来!
在他的身后,竟然还跟着那个已经有多日不见的中原女子,她还是那样一身清淡素逸的打扮,虽生得娇小,可在步入这个坐满了长老院首领的大帐之时,竟然是那样的从容沉静,丝毫没有一点怯场,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竟然觉得这个中原女子竟有一副让人不敢小觑的潇洒威风的风骨,不是体现在她的面貌与外表里,而出从内而外的,让人无法忽视的风华。
尽管如此,这里绝大部分的首领对于轻尘的出现也只是稍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