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58
尽快切入正题。
“你被带走了。”绿芜有问必答。
“带走了?”轻尘蹙了蹙眉:“是谁带走了我?”
“不知道……”绿芜呆滞地摇了摇头:“我们在路上走了八九天,将军没有了呼吸,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可是你就像睡着了一样,我就知道,将军没有死。”
八九天?
轻尘记得,她的和亲队伍刚出了嘉峪关她便出了事,那时候正是夏季,大漠上更是受到火一般的太阳的炙烤,她怎么可能像睡着一样?在那种情况之下,不出两日尸体就会发出腐臭之味才对。
仿佛知道轻尘在想些什么,绿芜的眼睛一直凝视着轻尘的眼睛:“没有腐臭,和将军以前一样安静好看,就像睡着了而已,将军没有呼吸,心脏也不跳了,身体也是冰凉的,可是却有香气包围着将军,将军怎么可能死了,我就知道将军没死,如果将军死了,那些人为什么要抢走将军。”
轻尘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被香气包围着?看来秦皇不知给她吃了何种毙命的药,竟让她的尸身不受腐化,是谁抢走了她的尸体,他们抢她的尸体做什么……
轻尘十分郁闷,看来她的和亲队伍在大漠之中遭到侵袭了,如果果真尸身不受空气腐化,那么她孟大将军的尸体便是失踪了,这让她如何不郁闷?!
原本要和亲的孟将军失踪了,秦皇不知究竟是何方势力带走了她,如若是遇上沙匪也就罢了,若是落入了西域某个国家手中,那么他秦皇毒害大秦子民敬爱的孟将军之事很有可能成为一个威胁秦皇统治的隐患,也难怪秦皇不敢轻举妄动了,彼时匈奴帝国虽与月氏结盟,可不久之后便又与月氏反目,头曼不敢贸然与中原大秦针锋相对,秦皇有意压下此事,他当然也乐于此。
她孟大将军在和亲路上凭空消失,匈奴与大秦两国居然都没有任何反应,而她的尸体居然还下落不明,孟轻尘很郁闷,十分郁闷!
她的眼睛越发酸涩了,只怕支持不了太久。
“你为什么会成沙微的奴隶?”
“为什么会成为奴隶……为什么会成为奴隶……为什么会成为奴隶……”
这一回,绿芜并没有像先前那样对于轻尘的问题有问必答,她不断重复着轻尘的那个问题,情绪忽然变得焦躁了起来,眼神颤抖着,然后竟是完全脱离了轻尘的控制,她的脑袋似乎剧烈地疼痛了起来,以至于绿芜疼得完全抱住了自己的头,蹲下身痛苦地申吟着,不断地用自己的双手去砸自己的脑袋。
绿芜,失控了。
轻尘一惊,立即紧紧地扣住了绿芜的双手,不让她伤害自己,轻尘的指尖迅速运劲点了绿芜的几处穴道,以此来缓解她的痛苦,可当她抓住绿芜的手腕之时,轻尘墨黑色的瞳仁骤然间一敛,瞳孔中凝聚起一抹隐隐耀动的凛冽寒光!
绿芜双手筋脉尽被挑断,完全无法用劲,轻尘顺着绿芜的袖子往上一推,竟发现不仅脸上有肿胀,绿芜的手臂上,只怕身上其他地方都有着数不尽的伤痕累累,过去那些年,流离与漠北西域之中,她受尽了屈辱。
“我……怎么了……”绿芜的双眼终于恢复了平静,没有了刚才的躁乱,她的神色有些困惑,显然对于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没有任何印象。
轻尘轻轻地弯起唇角:“什么事也没有,都忘了吧,绿芜。”
“你,知道我叫,绿芜?”绿芜似乎惊讶不已,睁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中原女子,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她将她从那个大帐中带了出来。
“你刚才告诉过我的,不记得了吗?”
“我,告诉过你?”
“嗯。”轻尘点了点头,将绿芜拉了起来:“从今以后,你不会再受苦的,我保证。”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因为我们都是中原人。”轻尘笑了,眸光里却有着柔和的光晕在轻轻流淌着,绿芜并不知道秦皇毒害她之事,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个事实或许会让绿芜感到更加难以接受。
况且,绿芜虽一直重复着坚信她孟大将军没死,但想必这么多年,就连绿芜自己也不相信她是不是真的没死了吧?这样也好,她能保证绿芜今后的安定,可怜的绿芜不必再卷入这些痛苦的回忆之中了,就当,孟将军已经死了吧……
轻尘带着绿芜去上了药,沙微那混蛋,那一脚踹得真是狠,轻尘做完这些事情之后,脸色早已经阴沉得不像话了。
“明日我会向岩止请求将你送给我。”轻尘收拾起从容和那得来的创伤药,将绿芜留在小帐中休息便离去了,绿芜身上的伤痕多,要调养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当年那个总是不知疲惫的绿芜,如今却变成这样满身是伤……
那该死的野蛮人!
……
轻尘如今忧心的事看来又多了一样,或许她得拜托无名将她的尸体给找到,一想到自己的尸体不知道究竟在何处,轻尘便感觉十分烦闷,究竟是谁,夺走她的尸体?
夜风已经夹带着十分的凉意了,冬天来了。
轻尘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衣襟,她坐在草垛之上,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放空了视线,看着这个入夜的漠北。
这个寂静的夜里,忽然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轻尘侧过头去,看见的正巧是刚从那些也许会最先受到寒冬侵袭的部落里视察回来的瑞祥。
瑞祥一身风尘仆仆,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如今的他,年轻的面庞之上已经蓄起了青灰色的胡茬子,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工作太过操劳奔波,瑞祥瘦了不少,看过去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瑞祥毕竟是已经到了要封王年纪的皇子,在长老院中也是有席位的,岩止曾说过要赋予瑞祥权力,看来并非只是说笑而已。
此刻匈奴的长老院正在议论有关新任匈奴王继位之事,如此大事,身为长老院的一员,瑞祥大概是彻夜不眠地从北地的部落中策马赶回来的,因为彻夜不眠地赶路,他看上去疲倦得很,可那双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地冷沉着,尽管泛满了血丝。
这个只会捅麻烦的少年,竟然如此快便变成了如今这番沉稳冷峻的模样,是否该夸岩止果然是十分厉害的人物呢?
瑞祥似乎也看到了孟轻尘,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侍从已经接过了他的缰绳,令轻尘意外的是,瑞祥在见到她之后,竟然没有如预料之中对她视而不见,反而转变了方向朝她走来。
见他走来,轻尘笑了,她依旧维持着那个坐在草垛上的姿势,直到瑞祥越走越近,停在她的面前了,轻尘才慢悠悠地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会见到我就掉头走掉。”
轻尘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说这个?
瑞祥先是一愣,然后也笑了:“恐怕你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成王败寇,我当然应该走掉才是。”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轻尘盘着腿坐正了身子,她坐在高高的草垛之上,此时的高度甚至比瑞祥还要稍微高一些。
卷二:王的爱奴 069 裹胸真相
冬天到来的西域,冷得刺骨。
轻尘穿得有些单薄,夹带着寒意的空气钻进她的衣领里,冷得轻尘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娇俏的鼻尖也被冻得有些微微发红。
西域人每年都要熬过一个漫长的冬季,真是不容易呢。
孟轻尘坐在草垛之上,低头看着瑞祥,反倒是瑞祥被她看得微微有些不自在:“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瑞祥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月光昏暗的夜色里,他两只手背在身后,脸颊两侧的颧骨也因这段时间的操劳而清瘦得有些微微凸起,腮部两侧与下巴上青灰色的胡茬子让这个年轻的少年竟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瑞祥的眼睛也不像从前那般虽然霸道无理,却心思简单得一眼便能看透了,如今的他,已经被锻炼成一个真真正正大漠里的男子汉了,有些凌厉,但已学会了收敛,还真是拜岩止所赐。
轻尘静潭一般清亮的眼睛缓缓地荡开了一层淡淡的笑意,姿态之随意,就像和瑞祥相识了很久,一直如此一样,可事实是,她与瑞祥总共不过才见数面,连朋友都算不上,若非要这么说,他们也可以算得上水火不容的。
“看来你很勤勉操劳,真是为岩止省了不少力气。”轻尘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无嘲讽奚落瑞祥之意。
瑞祥直视着这个女人的眼睛,也许他也想从她眼中找到一些奚落嘲讽之意,但他失望了,这个女人总是用那么一本正经的语气,说一些能够又准又狠直戳你要害的话来。
他的确无从反抗,剥夺这一切的,是他的大仇人岩止,但给他权力的,还是岩止。他不能为父亲大人和图格兄长做些什么,反倒兢兢业业地投入于忙碌的公事之间,为岩止效力,岂不是意味着他瑞祥为虎作伥,向他屈服了?!
“我不会让他抓到任何把柄。”瑞祥勾了勾唇,笑得有些苦涩。
轻尘也没有想到,她与瑞祥还能这么平静地对话,轻轻挑眉,她哪能不知道瑞祥心里的愤懑,可他和头曼一样,都不是岩止的对手,岩止野心勃勃,可他又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猎人,凡是他看中的猎物,他都有办法驯服它。岩止的心思深沉似海,他有强硬的手段为自己步步夺权,将一切掌控在手中,他敢把权力下放给瑞祥,那便一点也不操心瑞祥能够翻出什么大浪来,经历过这一次统治权的变更,瑞祥也总算变得聪明了一些,至少他知道,和岩止作对是徒劳的,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岩止的手中获得更多的权力,只有这样,他才能与之抗争一二。
若连他这个唯一一个可以与岩止抗争的皇子都不战而败,那整个长老院,整个匈奴帝国,就真的只有岩止的一方势力了,任他独断专权。而现在,他至少能够站在法老院,反对岩止的某些并不能让他赞同的决策,对他的统治带来一些或多或少的影响,为了母亲大人,为了匈奴帝国的子民,他也会坚持下去。
“你不怕岩止会杀了你吗?”轻尘忽然有些好奇了,她盘着腿坐在高处,两只手曲起,手肘撑在两腿上,掌心托着两腮,挑唇一笑,就连眼睛也忽闪忽闪地弯了起来,神态散漫,就如同在与他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似的。
岩止会杀他?
瑞祥似乎有些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他不会。”
因为他还不想背负弑父杀兄的骂名,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处心积虑地设计了这么一出戏,让父亲大人忽然不明不白地薨逝,又为图格兄长扣上了一项谋反的罪名为自己弑父的真相作掩饰。
现在有谁不知道,连容和都是岩止的人,父亲大人死得蹊跷,一定是与他长年服食的药物有关,而能做到拥有父亲大人的信任,又能掌控父亲大人所食之药的,就只有容和了,他早就和岩止勾结篡位了!
如今岩止尊母亲大人为匈奴王的母后,又授予他这个“兄弟”权力,无非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虏获不知真相的愚钝子民的尊敬,继任匈奴王之位,巩固自己的统治,为自己的残暴披上一件慷慨仁慈的外衣,为他所犯下的罪衍做粉饰罢了。
轻尘笑了,她的身子有些懒洋洋地往后一倒,躺在了草垛之上,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双脚正悬空晃荡着。
若是爹爹还在,他一定也会惊讶于岩止的才能,可她孟轻尘现在却有些矛盾了,岩止彻底掌权以后,后果会是什么呢?以他的才能和铁腕,一定能比头曼做得更好。可在过去的这些年,西域大国众多,互相牵制着,虽时有摩擦,可它们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因为它们得随时忌惮着那些实力差距并不算太大的国家的结盟或是某个国家的内部权力核心发生变更。
如果将来在西域突然出现了一国独大的局面,那后果一定会不堪设想了,西域的冬季是他们最大的灾难,无边无际的大漠给与西域人的是无止尽的恶劣环境,他们一定不会甘心受困于此的,若是将来强大的西域人侵袭了她的民族……
“你……”瑞祥的脸色有些古怪,哭笑不得:“我还在这!”
瑞祥又气又无奈的声音打断了轻尘的思绪。
“我知道你还在这。”轻尘眨了眨眼睛,瑞祥刚才那来得突然的气急败坏让轻尘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侧过脑袋,眯起了双眸,很诚恳地发问:“有问题?”
“你真是……”瑞祥忽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指责孟轻尘了,这个家伙,丝毫没有半分身为女人的矜持与讲究,她突然间在一个男人面前躺了下来,实在是吓了瑞祥好大的一跳,愣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