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70
一切都是她在庸人自扰,可事实是,这个答案无论是她还是他都无法确定,不是吗?
岩止站起身,点燃了油灯,整个寝殿之内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他眯了眯眼睛,看向了那个正坐在床榻之上一脸困惑的小家伙一眼,此刻她也正定定地看向她,似乎想要试图在他脸上看到一些能够获得答案的信息。
岩止的目光扫了过来,轻尘一愣,顿时有些慌忙地别开了视线,入眼的却是毛茸茸的白色毛毯之上那鲜艳的红色,很新鲜,因为是刚刚从岩止的掌心之中滴落下来的,地上远远的地方,是刚才被岩止丢开的匕首,上面同样染着他的鲜血。
似乎是看穿了她正在想些什么,岩止一把将孟轻尘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他掌心的血液已经染红了随意绕在手掌之上的布块。
这炙热的男性气息的靠近,让轻尘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岩止却笑了:“你怕什么,怕我就这么杀了你?”
轻尘的脸色却有些不自觉地涨红了,她总觉得,今天的岩止有些奇怪,可她现在被岩止抱在腿上坐着,总觉得姿势十分的不自然,尽管以前她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过,可这寂静的夜,凑得那么近,岩止湿热的呼吸都喷洒在她的脸上了。
岩止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你问我会不会杀你……”
轻尘的注意力突然集中了,一时之间也无暇去顾及他们此刻的姿势让她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如果是你,会如何抉择。”
岩止忽然把问题丢了回来,这让轻尘有些气闷地瞪大了眼睛,真狡猾!
“杀。”轻尘回答得很诚实,如若是她,也是绝对不可能冒此风险的,况且岩止也没有理由因为她而让他的帝国置身于危险之中,杀了,是最解决后患的做法。
岩止却是讳莫如深,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将她放回了床榻:“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要辛苦你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轻尘眨了眨眼睛。
是了,玉如阿妈说了,十日之内若是她并没有蛊毒发作的迹象,那么很有可能她根本没有染上蛊毒,那么现在他们所担忧的一切就果真是庸人自扰了。
岩止没有再看轻尘,他性感的薄唇淡淡地向上勾着,眸光深邃。
会不会杀她?
假如她果真中了蛊毒,他,会不会杀了她?
岩止在进来之前,反复纠缠着自己的,恰好就是这个小女人所问的问题,为君者,素来未雨绸缪,走十步,已谋百步,但对于这个设想,他却不愿意去浪费力气非要得出个结果来。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他会选择杀了她,但是一对上刚才那张警惕的小脸,这个小家伙分明十分疲惫了,却不肯让自己睡着,甚至拿着一把匕首刺伤了他,忽然间他觉得,他岩止身为王,没有必要非要回答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知道得太清楚未必会让自己过得更好,况且,十日之内,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也许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她真的中了蛊毒,他也……
岩止的眸光一沉,忽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些太过受某些因素影响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卷二:王的爱奴 079 辛苦你了
就如岩止所言,接下来这几日,轻尘几乎被监管起来了,无论何时,寝殿之外总会有侍卫看守着,而自己只能寸步不离地被拘禁在这个寝殿之内,除了岩止,她谁也见不到,就连食物都是岩止亲自送到寝殿里来的,每一顿食物,都会附上一碗浓稠的药汁,轻尘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每一次喝完之后,便会感觉浑身无力,因此大多数时间她都在昏睡中度过,即使是醒着,也会感到疲惫不堪,一动也不想动,如此反而不觉得时间漫长,度日如年。
昏天暗地的日子,轻尘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日醒来了,睁开了眼,明亮的阳光透过头顶镂空的圆口洒落了下来,敷在轻尘的眼皮之上,刺眼得让她忍不住深深地皱起眉来,用手挡在了眼睛前,是又天亮了吗……
手边还有那一碗昨夜喝了一半的药汁,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轻尘睁开了眼睛之后,有些出了神地面仰上躺在垫着柔软毛皮的床榻之上,怔怔地看着那顶部的镂空,思绪有些混沌,慢慢地往回想,上一次醒来,好像还是夜里,从这个圆口望出去,是满天的星辰镶嵌在漆黑的幕布之上,哦,对了,那一碗药汁,似乎是喝到了一半,她便因太过苦涩而不愿意再喝下去了,岩止见她已经喝了一半,又有昏睡之意,就没有再强迫她喝完。
那药汁是极苦的,轻尘一直觉得西域的医术不如中原,至少在药汁上是这样的,她在中原时,即使是在军中受了重伤,军医也总会在送来的药中加入一味甘草来缓解苦涩之味,而在这里,这些异邦人似乎一点也不怕苦,这可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那些药……想来是出自玉如阿妈之手,此药用料极其珍稀,因为即使是像岩止那样厉害强壮的人喝了它,也会变得浑身无力,不堪一击,更何况她一个瘦小的女子?玉如阿妈简直是用对付一头牛的办法来对付她了。这也难怪,她若是真的中了蛊毒,发起狂来,就是一个弱女子也会变得疯狂而力大无穷,而她又在岩止的寝殿之中,玉如阿妈不这么小心着,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呢。
缓了好半会,轻尘终于让自己变得清醒了过来,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忽然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此前每一次醒来时所感受到的那样疲惫与酸软,虽仍是冬季,但那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却未她带来了一些暖意,她撑着手臂坐起身来,手臂上的抓伤早已经看不大出来了,自己的体力似乎也恢复了一些,莫非是因为上一次醒来时她只喝了一半不到的药汁有关?
门忽然轻轻地被推开了,继而又很快地被关上了。
一抹高大的湛蓝色身影出现在了寝殿的门口,他身后的门被侍卫恭敬地带上了,此刻他背着光而来,只觉得一切的光影都被他的高大身躯给挡在了身后。
岩止身上仍穿这身气宇轩昂的王袍,金色的腰带,右衽斜襟之上刺绣着威武张狂的王者图腾,穿在他身上,更衬得英姿焕发,气度不凡。
岩止一进来便见到了毛皮之上那个刚刚坐起身的纤瘦身影沐浴在从上方而来正好落在她身上的光亮之中,就像蔚蓝的天空下,金色的沙漠中,忽然间被一弯绚丽的清泉夺去了目光,那一瞬间,竟让他有一些恍神,脚步微微一滞,复才又继续迈动。
经过这几日,这个小女人显得越发地小只了,原本还算合身的罩衫穿在她身上此刻也显得宽宽大大的,像是一个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衫。
岩止不由得有些无可奈何地苦笑,好像自己又虐待了她一般。
将食物放在了轻尘的面前,岩止有些严厉地强调道:“必须都吃完。”
见到了这些食物,轻尘有些为难地蹙起了眉,口干舌燥,喉咙处似乎还残留着苦涩的味道,此时又闻到了肉味,轻尘一点想要进食的欲望都没有,可是胃部空空如也,自己浑身也觉得头重脚轻,像脱水了一般,再不进食,恐怕会更加糟糕而已,也难怪岩止的态度会忽然变得那么严厉起来。
咬了咬唇,大有视死如归的态势,轻尘沉了一口气,抓起烤好的肉就往嘴里送,几乎是艰难地咽下去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长时间的浑浑噩噩,连身体的器官都忘记该如何相互配合运作了。
重重地咽下一口肉之后,轻尘连忙寻着羊奶汤凑上嘴去,可是还没喝两口,那浓烈的奶膻味似乎被堵在了喉咙口,还没压下去就被轻尘哗啦一声全部呕了出来,连带着先前好不容易咽下去的几口肉,弄脏了岩止的寝殿。
岩止皱了皱眉,深邃的眸中竟是毫无预兆地涌上了一股心疼。
轻尘伏在床榻之上喘着气,出现这种状况,估计与那些药汁有关,那些药汁其实就是让人变得虚弱了,虽不会危及性命,可人一旦虚弱,自然就难以进食,更何况她本来就对这些西域的食物不甚习惯,在这种情况下,会更加抵触。
岩止一只手用力的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轻拍着轻尘的背为她顺气,直到轻尘感到自己的呼吸已经顺畅了,他才收回了为她顺气的手。
抬起手背抹了抹自己的唇,轻尘抬起头看岩止:“药呢?”
按照先前的经验,每次吃完东西之后,岩止就会给她一碗苦涩的药汁让她喝下去,不过一扫岩止带进来的食物,轻尘发现今天并没有出现那碗让她闻之便蹙眉的东西。
岩止的唇角弯起了一抹浅淡的笑,英俊的脸部轮廓上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从没出现过的轻松与愉悦:“你还想喝?”
听他这语气……
轻尘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确定地看着岩止:“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再喝了?”
“已经第十天了。”岩止的一句话便宣告了一切已经雨过天晴,这十天以来,她一次也没有发作过,看来此前所有的忧虑果然都是多余的。
不知为何,得到这个结果,岩止心中反而长长松了一口气,比起当初发动政变大局已定之时,那心情还要的变化万千,果真是,要疯了啊……
“你的意思是,我没事了?”轻尘的眼前也是一亮,整张苍白的小脸顿时也跟着那双灵动澄澈得如山间流淌的幽泉的双眸而变得明媚生辉。
“辛苦你了,轻尘。”
岩止笑了,也许是光影配合得恰到好处的缘故,轻尘微微一愣,竟觉得此时他一笑,竟温柔得很。
辛苦?
的确是辛苦。
轻尘一想起那些浑浑噩噩的十天,忍不住就不满地皱起眉来,这十日,她不是越睡越累,就是偶尔清醒,清醒的时候不知时日,不知昏天暗地。事实上,岩止寝殿之中的书很多,可是轻尘一本也看不下去,也许岩止本就为了不让她被拘禁的时候太过烦闷,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的都是一些可以解闷的书籍,那些岩止常看的名家论兵论政讲史之作反倒都摆放在高处,她拿起的大多是些文人雅士爱看的典籍,可没翻两下她便会没了耐心,只能心中不住感叹岩止涉猎之广罢了。
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轻尘抬起头看岩止:“你这个时候来看我,难道你现在不忙吗?”
她记得,岩止这几日总是忙碌得很,即使回到寝殿来看她,也是匆匆来匆匆便又回去处理政事,可他现在显然没有要回去处理政事的意思。
岩止不以为意地将她给抱了起来,命令侍女进来将寝殿之中的狼藉处理干净,轻尘一看到那些拜她所赐的狼藉,不由得脸色微红,可她现在体力尚未恢复,也懒得去计较这些,连这座寝殿的主人都不在意干净的毛皮上面沾满了她呕吐的污秽之物,孟大将军自然也不会自讨苦吃地放在心里愧疚着。
“这几日,审判苏柏拉的事情已经差不多有结果了。”岩止忽然淡淡说道。
“嗯?”轻尘璀璨闪烁的眼眸中微微还有一些迷蒙。
岩止深深勾起了那张性感的唇,也许是出于纯粹想让这个被软禁了十几天的小家伙心里好过些,让她知道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些什么,能够让她产生得到些许弥补的感觉,岩止才将这些事情告诉她,事实上,即使是告诉她也无伤大雅,这些事情,不用多久,整个匈奴帝国上下也会知道。
“冬季过去之后,便会举行祭祀,然后施行苏白拉的绞刑。”岩止云淡风轻地说着,性命在他眼里,本就不算什么。
“那瑞祥呢?”轻尘不禁问道。
岩止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你似乎很关心瑞祥?”
轻尘顿了顿,心中在思考着岩止这么问的意思,见她这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岩止反而笑了:“苏白拉的事,不会牵连到瑞祥的性命,你尽管放心。”
“嗯。”轻尘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如今岩止既除了瑞祥的兄长,又要杀瑞祥的母亲,瑞祥必定恨之入骨了,他当真不会对瑞祥如何吗?
“东胡王五十寿辰,不日后你将与我一同前往,所以这几日……”岩止微微眯了眯眼睛,幽深莫测:“把你的身体调养回来。”
“东胡王?”轻尘的思绪忽然被这三个字眼给拉了回来,她一只手搂着岩止的脖子,小屁股坐在岩止的手臂之上,低下头来看岩止,似乎想要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你不怕,他有什么诡计吗?”
东胡王素来喜欢大排场,为人又狂妄,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这回他以过大寿的名义,要求西域各国统治者与皇家共襄盛举,一则可展示国威,二则,也许觥筹交错间,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格局变化